《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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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图-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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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都招工进了氮肥厂,没领上几年工资,厂子一垮,便丢掉手中饭碗,一个个活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连肚皮都没办法填饱。这也就罢了,反正如今穷人遍地都是,跟那些进了城却找不到工作,只得流落街头,到垃圾堆和下水道里觅食的乡下民工还是要强一些。可恨的是袁老师背后竟悄悄留下私房钱,把子女们当贼提防着,瞒得跟密不透风的罐头一样。本来他们早就起了疑心的,多次逼问两老到底留下多少钱,存在什么银行,不趁着口里还能喘气,早点拿出来,哪天一命呜呼,下阴曹地府见阎王去了,年轻人到哪里去翻找?
  正在他们挖空心思,琢磨着用什么手段才套得出存款时,忽闻知袁老师为拿高额利息,将钱放了外债。这还了得?子女们于是一次次回家里来兴师问罪,暴跳如雷一个,只差没将卵子和奶子跳脱。袁老师有自己的顾虑,深知这些家伙没一个靠得住,才节衣缩食省下几个小钱,好给自己和伍大爷养老。若被他们弄走,以后两人就是烂在屋里,他们也不会回来过问的。于是像京剧里的李玉和一样,守口如瓶,誓死不肯招供。
  没抓到什么把柄,儿女们吵闹了几次,只得作罢。后来听说秦博文的债主们去找卓小梅讨债,袁老师也在场,还因卓小梅说了几句气话,突发癫痫,倒在园长办。对老家伙放债的事,儿女们也就坚信不疑了。又风闻卓小梅替秦博文还给一万元,一伙人兴冲冲跑过来,讨伐两位老家伙,将家里搅了个底朝天。没上锁的抽屉翻个够,锁着的柜子通通被撬开,壁缝墙隙天花板,每一个角角落落都已搜遍,也没见着存折和人民币的影子。他们于是被激怒了,把家里砸得稀烂,然后肩扛手提,能拿的不能拿的都拿上,准备撤离战场。两位老人还想上前阻拦,一个被击倒在矮柜后面,脚脖子抽筋,无防守之力;一个被推翻在厨房里,癫痫复发,没招架之功。
  闻此详情,卓小梅几个唏嘘不已,半日无语。
  因各自都有一摊子工作等着要做,大家帮着收拾完这个七零八落的家,也就出门离去。只有卓小梅又多坐了一会儿,安慰了袁老师几句。问到那天留下的欠条和那一万元钱,袁老师说她第二天就转移了地方,不然早落入那帮孽种手里。本来卓小梅这天是来责问袁老师的,她不该把这事透露出去,惹得邹师傅一伙跑到园长办,将自己堵了半天,现在这些话已没法出口了。
  从袁老师家里出来后,卓小梅难免又要叹惋一番。这个世界也不知怎么了,大家眼里都只有“钱财”二字,什么骨肉亲情养育大恩都弃之如敝屣。可细细想来,好像又不是这么简单,道德的沦丧,伦理的缺失,不只是钱财惹的祸。
  又想起另外那些多次找到自己,仍没讨得一分钱的债主,估计情况比袁老师好不到哪里去,卓小梅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她开始去找亲戚朋友,想凑个两万三万的,多少给人家打发一点,先稳隐他们的心,其余等秦博文回来后,让他自己去想办法。可如今借钱比抢钱难。抢钱时,刀枪之下,不给也得给。借钱却是另外一回事,你手无寸铁,人家不借,你没一点办法。何况亲友们早知道秦博文躲债躲得不知去向,卓小梅还没开口,他们就碰上瘟神一样,借故逃之夭夭。或者远远见你走过去,立马掉头绕到另外的道上,开着火箭都追不上。过去他们可不是这样,见着卓小梅,一个个客气得不得了,问吃问穿,问长问短,比爹妈还亲热。如果有事相求,比如孩子要读幼儿园,想免建园费什么的,更恨不得把你供到祖先牌位前,好天天给你烧香磕头。
  还去找过秦博文过去的一些同事和哥们。当然是那些曾占着厂里好码头发了家,或是早年离厂经商致了富的。当年的秦博文因为有文凭有技术,还有人品,常为那些人排扰解难,他们对秦博文钦佩得五体投地,曾拍着胸脯要为他两肋插刀。可如今卓小梅找到他们,提到秦博文,他们却顾左右而言他,好像从没听说过“秦博文”这三个字似的。
  转悠了两天,处处碰壁,卓小梅终于死掉这条心。她也想过从幼儿园借点公款,然而作为一园之长,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单位的家底。园里每用一笔钱,得她点头同意,每报一笔账,得她签字批准才能报销,如果这个月你借走两千三千,下个月就有两三个老师领不着工资,或孩子们得饿两天肚皮。何况就是借个两千三千的,淘tao书shu客ke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卓小梅的情绪变得格外低落。在园长办里坐着,却无心做事,园里的工作都交由苏雪仪和曾副园长她们去打理。连那份十佳女青年表格一直压在抽屉里面,也没兴致拿出来瞧上一眼。
  直到贺主席那边催得急了,卓小梅才强迫自己把表格填完。然后跟幼儿园的相关资料一起装进文件袋,特意跑了趟妇联。贺主席将表格和资料翻了翻,点头道:“基本情况已在这里,可以整理出一个像样的综合材料了。”
  然后拉着卓小梅,出了妇联,说是要给她去找高手。
  后院起火(14)
  卓小梅还以为要去找何方高手,原来贺主席带着她奔赴机关事务局,直接走进局长室。费局长正在听一位科长的工作汇报,一见二位,汇报也不听了,将科长支走。不大一会儿,科长又返身回来,只不过手上多了两个杯子,正冒着腾腾热气。卓小梅忙起身接住杯子,心想这科长挺会表现的。
  等那科长出了门,费局长才说道:“两位今天是不约而同,还是相约而来?”
  贺主席跟费局长一个级别,口气随便,说:“费局长你别拿腔拿调的,我就不相信魏书记没给你打过电话。”同时将手中卓小梅那袋资料放到费局长桌上。
  费局长这才一拍脑袋,装模作样道:“看我这记性,你不提魏书记,这事我还真想不起来了。”贺主席笑道:“看来还是领导的招牌管用。我就是看不惯一些权力部门的工作作风,没有领导招牌,不该办的事不办,该办的事也不办,只要领导招牌一亮,不该办的事得办,该办的事更是大办。怪不得现在大家都学乖了,事无大小巨细,先要找到领导,要个批示,讨句指示,到时好拉大旗做虎皮,一路通吃。”
  也许是这两位关系不错,经常这么说话,费局长对贺主席的谬论不怎么在意,说:“贺主席你用不着这么激动嘛,牢骚过甚防肠断,把心态放平和点,对革命身体有好处。”贺主席说:“你的心态当然平和,手中有权,要什么有什么。也请你老人家来个换位思考,想想咱们妇联那样的清水衙门,既无财权,又无事权,更无乌纱帽批发权,什么事情都办不了,你到我那里去待上几天试试,看你还平不平和得起来。”
  听得一旁的卓小梅心里直嘀咕,盘踞于这深宅大院的妇联,花着政府的钱,享受着公务员待遇,出有车,入有辇,上班不管是打瞌睡,还是上网聊天,工资奖金一分不少,在老百姓心目中,跟别的单位仿佛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衙门。想不到这人间的不平无处不在,同是市委大院里的机关,因职能不同,权和利竟有天壤之别,贺主席才生出此番感慨。不过她只要费局长做换位思考,不知自己也换没换过位。当然不是跟大权在握的强势部门和大官小员换位,那只能越换越来气,越换越想骂娘。也该跟下岗工人失地农民和南下打工处处受人欺压的打工崽换换位,比起那些弱势群体,妇联无论如何也算是人间天堂,这样贺主席也许就心平气和,什么牢骚都不会有了。
  费局长当然不想跟贺主席斗嘴,没什么特权,或特权不大的部门里的人都喜欢发这种没屁用的牢骚。他把脸转向卓小梅,说:“卓园长,魏书记对你的事蛮关心的嘛,特意给我打来电话,指示事务局和妇联两家共同努力,把这事办好。我已经跟小许打过招呼,要他协助妇联领导,整理好你的材料,争取一炮打响,到省里去把十佳荣誉拿回来。”贺主席说:“不是你们协助妇联,而是妇联协助你们。”
  “谁协助谁都一样,反正要落实好魏书记的指示精神。”费局长说,“卓园长你说呢?”卓小梅说:“是领导们看得起,给我这么好的机会。其实我知道自己没什么实力,能成当然更好,不成也没有什么遗憾的。”贺主席说:“肯定能成。到时卓园长成了知名人士,可别在我们面前耍名士派头就是。”
  正说着,科里有人来找费局长。到了门口,见有客人,忙往回缩。费局长喊住他,要他去叫小许一声。
  小许很快进了局长室。费局长将桌上的文件袋递给他,说:“这是卓园长和机关幼儿园的资料,你发挥好水平,弄个像样的综合材料出来。”贺主席说:“小许可是大院里数得上的笔杆子,肯定会妙笔生花,写出精品力作的,到时只等卓园长请客就是。”小许拿过文件袋,说:“我不要卓园长请客,我要他给我介绍对象。”卓小梅笑道:“那是我应该做的。”
  出得局长室,来到楼下,贺主席回了妇联,卓小梅想起小许刚才说的给他介绍对象的玩笑,复又上了楼。小许正在看刚才费局长递给他的资料,见卓小梅进了门,就客气地让座。还找杯子,准备倒水,卓小梅拦住他,说:“免了免了,才在费局长那里喝过的。”
  小许便坐回到位置上,说:“卓园长你还有什么指示要下达?”卓小梅说:“我怎么敢给您下指示?给您添了麻烦,特意进来看看。写材料是件辛苦事,领导出标题,秀才出心血。”小许说:“卓园长真理解我们。”卓小梅说:“还需要补充什么资料,只管找我,我随叫随到。”小许说:“好的,到时我会上你那里去讨教的。”
  客气几句,卓小梅半开玩笑道:“许科刚才说要我给您介绍对象,我还真的想起一个不错的姑娘。”小许说:“卓园长看中的姑娘,肯定不会错。”卓小梅说:“其实您认得的,是您的表妹。”小许说:“我的表妹?卓园长你别逗我开心了,我有表妹,还等着你来介绍?”
  卓小梅就说了郑玉蓉的名字。小许一下子想了起来,那次去红木村钓鱼,他曾在费局长面前谎称郑玉蓉是自己的表妹,不想卓小梅还记得他的话。他对郑玉蓉的印象也不错,说:“小郑现在怎么样?还待在家里?”卓小梅说:“小郑如今在蓓蓓幼儿园当老师,虽然是私立幼儿园的合同工,却既有外貌,又有内才,是个难得的妻子人选。你俩又挺有夫妻相的,结合在一起,将来肯定会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后院起火(15)
  几句话把小许的胃口吊了起来,说:“卓园长说得这么动听,那我一定要跟她交往交往。”卓小梅说:“我先跟小郑联系一下,给你俩约个时间。”
  告别小许,来到楼下,卓小梅就去拨宁蓓蓓的电话,想问她怎么才联系得上郑玉蓉。不想对方却老占线。望着手机视屏上那一闪一闪却怎么也打不进去的电话号码,卓小梅忽然想起宁蓓蓓求自己托话的事,看来得赶快跟罗家豪联系上,当面跟他谈谈,不然宁蓓蓓追问起来,还不知怎么交代为好。
  谁知罗家豪那边也占着线,拨了几次都无济于事。
  赶回幼儿园,已是正午。上食堂吃过中餐,回家扔下包,卓小梅还不死心,又去拨罗家豪的电话。这回运气还不错,一拨就通了。卓小梅说:“做老板的应酬真多,整整一个上午,电话都打不进去。”罗家豪说:“那是被宁蓓蓓缠住了,一说就是半天。”
  怪不得两个人的手机都占线。宁蓓蓓是不是已把离婚的事告诉给了罗家豪?卓小梅试探道:“还蛮缠绵的嘛。她向你汇报什么思想了?”罗家豪说:“都是些废话,说我为什么不主动给她打电话,老要她出电话费。”卓小梅说:“这么几句话也够说上老半天的?”罗家豪说:“这就是你们女人的本事,有话则短,无话则长。”卓小梅说:“这话不假,女人嘛,天生就是语言艺术家。”罗家豪说:“我因此常常劝说宁蓓蓓,别辛辛苦苦搞幼教了,干脆当作家编小说去,一不小心,中国文坛又出一个美女作家,而且名副其实。”
  听得出,宁蓓蓓还没跟罗家豪说过离婚的事。
  卓小梅正要道出打电话的意图,罗家豪说:“我有种预感,这两天你可能会跟我联系的。”卓小梅说:“你不是刘伯温,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吧?”罗家豪笑道:“刘伯温那是辅佐帝王争天下的千古奇才,我罗某人算什么?为一点蝇头小利四处奔忙的小商人。”卓小梅说:“别这么小看自己,时代需要你这样的小商人。”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嘈杂,像是有人在跟罗家豪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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