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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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图-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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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说魏德正到机关幼儿园揭牌的新闻当天就上了当地电视。那绝对是头条新闻,足足放了十分钟之久,从魏德正下车入园开始,到接见孩子们,到登台揭牌,到听取汇报和示范课,再到参观八角亭和吃工作餐的全过程,都一一播了出来。场面热闹,气氛祥和,将重要领导对幼儿教育的重视和关怀,表现得淋漓尽致又恰到好处。
  唯有魏德正夹了掉在桌上的菜叶戳进嘴里的镜头没播,不知是记者的一时疏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至于大家走出幼儿园后,被一伙人跪在车前挡驾的经过,新闻里更是看不出丁点影子。报喜不报忧,这是国人的普遍做法,总不好要求维都市的记者别出心裁,离经叛道吧。想想也是,报喜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以振奋人心,团结一致向前看;报忧大家都不舒服,情绪受到干扰,影响工作和事业,谁担当得起?
  魏德正亲自揭牌后,有关机关幼儿园改制变卖的事,也就暂时搁置了起来。真是有惊无险,职工们欢欣鼓舞,像鱼贩子池里吃足激素的鱼,一个个兴奋得昂着头,老想往空中蹦。有空闲就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长论短,说还是卓小梅有办法,先是略施小计将费局长搞定,后又把市委副书记魏德正套牢,请他到园里来揭牌,使得机关幼儿园威名远扬,以后谁还敢动咱们一根毫毛?说卓小梅手眼通天,找靠山找到了市委魏副书记那里,而且不是一般副书记,是分管党群的副书记,权力大得很,除了市委书记,也就他权最大,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机关幼儿园有魏副书记这样的靠山,比装在保险柜里还安全。说幸亏机关幼儿园是卓园长当家,幸亏卓园长和魏副书记是同学,不然也不可能一下子攀上这样的大官,现在往手中有权的大官身上高攀的人多如蚂蚁,可不是谁想攀就攀得上的。
  曲线救“园”(10)
  还有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当年三剑客同时追求卓小梅的旧闻,兴致勃勃地拿到园里来传播。连卓小梅在省城读幼专时,同城读师大的魏德正经常跑去追她的逸事也被掏出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卓小梅不去理会这些议论,她知道园里的职工也没什么恶意,只不过听说机关幼儿园暂时不会改制变卖了,抑制不住兴奋,总要找些话题来热闹热闹。她要操心的还是机关幼儿园的命运。隐约之中,卓小梅也觉得机关幼儿园命运的转折,多少与魏德正有一些联系。
  她的直觉不久便得到了印证。有一次与事业局小许相遇,提到魏德正到机关幼儿园揭牌的话题,小许无意间道出了后面的真相。其实费局长将机关幼儿园从改制名单上撤下来,并非卓小梅请他钓了一次什么保健鱼。世上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的?原来当时有好几个老板都看中了机关幼儿园,天天围着费局长打转,他背后早就许过愿,只等着市改制办的方案出台便立即出手,要不是魏德正刚好到市里做了管党群的副书记,跟他打了招呼,谁能让他改变初衷?
  还真有一双手在后面操纵着机关幼儿园的命运。只是这双手既然翻过来可以使你起死回生,覆过去自然也会置你于死地。
  卓小梅不免喜忧掺半。
  不过卓小梅还是在心里暗自感激魏德正,没有他背后托这一把,机关幼儿园恐怕早已是树倒猢狲散。是呀,只要魏德正在市委做重要领导,机关幼儿园头上也就有了一把保护伞,再不用担心被改制变卖了。朝廷有人好做官,她这个小小园长尽管不是什么官,但有掌着实权的老同学呵着护着,也会做得安稳些。
  卓小梅也就是对小许说道:“魏书记还挺有权威嘛。”意思是想探听些魏德正的情况。小许说:“你天天待在园里,对政治上的事不怎么清楚。魏书记还没到市里来,他的名字就在市委大院里传开了。他之所以能成为市委的重要领导,是因为省委的重要领导是他的硬后台。看那来势,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再进步的。”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卓小梅不好人云亦云,但小许的话肯定是非常符合逻辑的。没有省委的重要领导,魏德正怎么做得上市委的重要领导?既然做了市委的重要领导,再进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想起自此之后,机关幼儿园便与魏德正的仕途有了紧密联系,卓小梅也就衷心希望他官运亨通,成为机关幼儿园永远的保护神。
  卓小梅不免动起了脑筋,觉得应该主动找找魏德正,当面感谢他一回才是。同不同学放在一边,为机关幼儿园今后的命运考虑,也该将这条线牢牢牵住。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领导都高高在上,你不主动去领导高处走动走动,哪有领导倒过来往你这低处走的理?何况魏德正已经找借口到机关幼儿园来走了一趟了,你再不识趣,作出及时反应,恐怕于理于情都不太说得过去。
  告别小许回到园里后,卓小梅打开坤包,把魏德正那张名片拿出来,对着他办公室的电话拨起号来。拨到一半,又犹豫着放下了话筒。当领导的这里开会,那里视察,几时在办公室待过?要不然也就不会装模作样,在名片上写上办公室的电话了。想起背面还有手机号码,卓小梅将名片翻了过来。
  可不知怎么的,卓小梅一时又没了拨号的决心。总得找个什么借口吧?无缘无故打人家手机,不是吃饱了撑的?再说魏德正把手机号留给你,也许仅仅出于客气,并不真的要你跟他联系。他毕竟不是一般人物,要应付的人和事太多,有人家的手机号就打电话过去,也太没教养了。
  还是改日再说,现在没有要紧事找人家,以后有事时相反不好开口了。卓小梅掀开桌上的玻璃台板,将名片压到下面。
  移正台板后,卓小梅打算到副园长办去转一转,有几件事要跟苏雪仪和曾副园长她们交代一下。不想目光却粘在名片上“魏德正”三个字上,一时挪不开了。恍惚中,十多年前的旧事在脑袋里浮现起来。
  那时卓小梅正在省城读幼专,与魏德正就读的师大只一河之隔。守着如此优越的天时地理,魏德正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对卓小梅的追求,一到周末就往幼专这边奔。当时在上海求学的秦博文也恋着卓小梅,他没有魏德正的便利,只能一个星期给她写封信。每封信都是星期天写成的,却要挨到星期二下午才寄出。秦博文事先算计好了,四天后卓小梅收到他的信时正好是周末,他坚信她读着他的信,便会拒绝别的男孩的约请。这是婚后秦博文亲口告诉卓小梅的,原来他心机不浅,对魏德正一直有所防备。其实卓小梅很欣赏秦博文的才气,能读到他那文采斐然的书信,实在是她最大的乐趣,她的学习和生活也因秦博文的华词丽藻而变得色彩纷呈。
  不过卓小梅并不像秦博文所期待的那样,读了他的信就不去和别的男孩接触。和别的男孩接触并非要相爱,卓小梅可不是那种花心女孩,而世间除了爱,还有友情在。尤其是魏德正,同样是自己中学要好的同学,卓小梅对他也是挺有好感的。所以每次魏德正的身影出现在窗前的槐树下,卓小梅就会走出宿舍,来到楼前,像女皇一样接见他。这是魏德正当时的感觉,每次卓小梅蝴蝶一样飘向他的时候,他就觉得她是自己的女皇,那么高贵和神圣。这种感觉像春天树木的根系,很发达地植入魏德正灵魂深处,让他春心勃发蠢蠢欲动,又暗暗自卑,壮不起发动进攻的胆气。
  曲线救“园”(11)
  十多年前城里没有网吧,茶馆也不像今天这么随处可见,对土里土气的电影,两人都没有兴趣,只得并排着在校园里悠悠散步,说些各自的学习生活还有中学时共同的话题。有意思的是两人都对秦博文避而不谈,有时触及到三剑客,也只感叹罗家豪几声,说他如果不是提前退学,也一定能考个好大学。
  不觉天色已晚,魏德正提出要请卓小梅的客。都是穷学生,不可能吃上大鱼大肉,两人走进校门口那个不大的粉店。两角钱一碗的米粉,上面搁着少量的肉丝和木耳,外加十几粒炒得香脆脆的黄豆,吃起来还真解馋。卓小梅并不清楚,为省出这两碗粉丝的钱,魏德正连晚饭都没吃,只是为了有力气陪卓小梅走路说话,才在来幼专的路上啃了一个干馒头,那是早上相邻餐桌上女同学吃不下被他带回寝室的。加上正是长身体的年龄,能量消耗大,这碗粉总是弄得饥肠辘辘的魏德正吃没个吃相,嘴巴不够使,恨不得连鼻孔也派上用场。经常是卓小梅刚刚动手,魏德正碗里已一扫而光,连半匙汤汁和一粒葱花都不剩。原来美味总是跟饥饿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有钱的人可以一掷千金,甩出大把大把哗哗作响的票子,买下南北大菜和满汉全席,却没法买到上佳的食欲和口福。贫穷没有一样好处,却能从粗茶淡饭里品味出生活的真味。
  望着魏德正这个刚从饿牢里放出来的样子,卓小梅都忘了动筷子。其实也不是忘了,而是不忍心再吃下去。她清楚魏德正的家境比罗家豪好不了多少,很早就死了父亲,是母亲茹苦含辛将他拉扯大,又咬着牙根送上大学的。好在那时的师范大学几乎不用交学费,魏德正这样的学生一进校门就可拿到一等奖学金,扣除生活费,能略有结余,到了假期还够买回家的车票。幸好魏德正早生了十多年,如果到了今天,政府那么多的部门,那么多的人(人头)车(公车)会(会议)话(电话)招(招待)经费要开支,没有财力增加教育投入,教育要搞什么产业化,就是读师大也得掏大钱,看你到哪里掏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自己老母亲头上打个草结,送到街上卖掉。问题是老母亲鸡皮鹤发的,做不了三陪小姐,再低的标价恐怕也没法脱手。大概是这个原因吧,至今农村的穷孩子要上大学,还没有出现变卖老母亲的现象,算是发扬光大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最多也就让亲姐亲妹往外地跑,长相一般的进厂服苦役,有些姿色的去夜总会开放搞活,或给大老板做二奶,以此换些血痕未干的钞票给兄弟读大学,以有效促进教育产业化的健康快速发展。
  当时卓小梅见魏德正一阵风卷残云,碗里已经空空如也,便将自己那碗只吃了两口的米粉推给他,说:“同餐桌有一位同学是城边人,周末都要回家,恰好晚餐的菜又好,我吃得太多,这碗粉只好请你帮忙了。”魏德正心想自己请人家的客,客没怎么吃,你却吃了本份又吃她那份,这是什么做派呢?他于是咽着唾液,将米粉推回去,说:“晚饭都快过去两个小时了,还没消化掉?吃吧,挺好吃的。”卓小梅又推到魏德正那边,说:“你不见我已开始发胖?再这么吃下去,要成母夜叉了。”
  说得魏德正开心地笑起来,说:“你就是成了母夜叉,也是世上最动人最可爱的母夜叉。”却还是不好意思去碰碗,只有目光老往粉里晃。卓小梅就激他:“你如果怕粉里面有我的口水,那就倒掉算了。”还伸了手要去抓碗。魏德正拦住她,嘿嘿笑道:“倒掉多可惜呀!我才巴不得有你的口水呢,你的口水可是世上最美的味精,如果能天天吃到放了这样味精的粉丝,那我就是世上最有福分的人了。”端了碗大干起来。
  卓小梅的脸一下子红了。她觉得魏德正把自己的口水比作味精,有些暧昧和放肆,而且还要天天有吃,真是异想天开。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之间如果没有秦博文阻隔着,也许魏德正这个想法还真能变成现实。
  吃完米粉,两人又在街头走上一阵,卓小梅刹住脚步,说:“女生宿舍的门关得早,我得赶紧回校。”魏德正说:“那我送送你。”卓小梅说:“别送了,我几步就到了校门口,而你还要走那么远回河东去。”魏德正坚持要送,卓小梅不好拒绝,心想让他回去爬墙好了。
  到得校门口,卓小梅停住,要他止步。魏德正意犹未尽,不肯甘休。卓小梅拦住他,忽想起魏德正手头拮据,自己袋里正好有一张发皱的角票,就掏出来,往他手上递去,说:“今天买完餐票还剩一毛零钱,你拿着,等会儿坐公共汽车回去。”
  堂堂男子汉,哪好意思要女孩子的钱?魏德正手一缩,那张角票掉到了地上,在夜风中翻动着。两人都有些尴尬,手足无措了。还是魏德正的腰弯得快,忙将角票拣起来,捞住卓小梅的手腕,塞进她手心。还把那只温软的小手握住,不让她松掉那张角票。
  这是两人的手第一次接触,惊慌之际,卓小梅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魏德正也是耳热心跳,想松手,相反却握得更紧了。还是卓小梅理智,觉得自己的手应该属于另一双大手,坚决地抽了回去。那张角票于是再一次落到地上。卓小梅顾不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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