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不该死啊!”不远处的鬼魂哭号道“我要回去,放我回去!”
“嗖!”鞭子划过的声音,紧跟着是一声尖叫。
白衣的小鬼骂骂咧咧:“谁让你打鸟的,害得本大爷也得早晚出工,累的半死。”
“我们家世代打鸟,为什么到我这代就不行了?”后面的反抗还在继续。
“谁让你们杀生的!”
“我们隔壁是猎户,为什么他还活的好好的?!”
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瞑幽听出了个大概,似乎这些人都是命数未尽,但因为打鸟被提前结束了阳寿的。什么时候打鸟也成了大罪?自己的老爹究竟在搞什么?
“既然来了这地府,我倒想问问阎君,我们何罪之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人群中最明显,瞑幽没有回头,只是安静的听着。
此言一出,迅速引起了众人的共鸣,反抗的声音比刚刚更甚。
“问阎君做什么?这是玉帝定的,谁让你们打的偏偏是画眉!”小鬼甩开长鞭驱赶着众魂魄“,都是些不入轮回的魂魄,还磨蹭什么!?”
不入轮回!瞑幽的身子一抖,那些凡人听不懂,他却明白的很。只有十恶不赦的人才不入轮回,这些人只是打了几只画眉而已,怎么受如此重罚,还是玉帝下的命令?莫非玉帝他疯了吗?
瞑幽的心颤抖的厉害,突然,一个想法刺中了他的心。
画眉,画眉?五色画眉?那不就是···王母?
自己用了王母的魂魄丹,当然知道她是什么,莫非玉帝因为这个迁怒了所有凡人?
瞑幽头上冷汗潺潺,他一直以为,玉帝是没有情的
人,他也一直以为,王母能在这凤位上坐这么久,只是因为有流枫这个儿子,难道王母的离开换起了玉帝心底最深层的东西?自己用了王母魂魄丹的时候正昏迷着,那些零碎的片段飘闪过···
养在神界的五色画眉,整日不知疲倦的唱着歌,喜欢安静的美丽主人,架不住别人的苦苦哀求便把她送给了执手···
“前情重追,执手画眉,我是执手,你是画眉···”漂亮的新主人如是说,她是九尾狐执手,画眉依旧是画眉。瞑幽早就觉得画眉原来的主人眼熟,原来,是彩凤灵,虽然那个人影一闪而过,但瞑幽看清楚了,她满身的铃铛,那个爱极了五色之物的女神。后来的执手,更是眼熟,眉眼中,有几分郝流枫的味道···
瞑幽想,或许他懂了一些,原来王母不是真的王母,也不是郝流枫的母亲,她只是真正的王母九尾狐执手养着的一只画眉,名为主仆,实似姐妹,日日代替着她不知所踪的主人照顾着一个她深爱、但不爱他的丈夫,还有一个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儿子。
还有些什么东西,被掩藏的太深,瞑幽看不到,什么东西深刻的都锁紧了魂魄中?就算不在身体,依然禁锢着不肯放出来?瞑幽的心有丝丝的抽痛,原来,六界中的痴人不止一二。
背上火辣辣的冷痛来袭,瞑幽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太过专注的想问题,已经落到众魂魄的后面,他的身体大不如前,只靠魂魄丹吊着命,动用仙力法术的事情一点都不能做,只得闷受了这一鞭。
身后的小鬼,一脚踹在他身上:“磨蹭什么,快点走!”
“是、是!”瞑幽点着头快步向前几步,猛然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么颐指气使的,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生死门,过了这道门的魂,便再不能生还。
黑色的大门上镶嵌着两条长牙舞爪的狮子,如同吞噬白昼的黑夜,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居然有些陌生,瞑幽偏过脸去,忽然看到挂在哪里的明黄色幡布,幡布上画着的是两个头像,写了斗大的两个大红字……通缉!
瞑幽赶紧低下头,画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和闻多情。
“不对啊!”身后的小鬼喃喃自语道“怎么踹了这小子一脚,我的脚心反而火烧火燎的。”
“哈哈!”另一个小鬼取笑道“您踹了神仙呗!”
发话的小鬼也跟着傻笑:“去,别胡说,神仙是小鬼敢踹的吗?”
“没有踹神仙那你脚心怎么发烧的?”一边的小鬼继续取消“说不定等下你这只脚就被烧没了,哈哈!”
“胡说什么!”发话的小鬼骂道“说话没遮拦的,当心被仙人听到重罚···额,额!啊?啊!···”
一连串的尖叫从身后传来,瞑幽把身子缩的更小,挤在
人魂魄中不敢抬头。
欺辱神仙的鬼,全身被火焚烧殆净,这个常识,瞑幽现在才想到。
踹了瞑幽的小鬼已经顾不得一切,只管抱着自己的脚原地蹦,脸上是惊恐且难以置信的表情,瞑幽眼角瞥到,若自己被玉帝抓去,或许比他好不了多少。
“就是他!”陌然间,自己的前面让开一条通道,只觉得被暴露在魂魄中间,瞑幽把头压的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你!抬起头来!”小鬼远远的冲瞑幽高吼,他不敢过来,怕受到同样的惩罚“说你呢,抬起头来!”
瞑幽不理他,只管把头埋的更低。
被灼伤脚的小鬼比刚刚更加惊恐,他的整只脚已经不见了,再这么下去,就是整条腿,整个身子···
站在他旁边的小鬼镇定下来,吩咐同伴先进去报告:“疑似神仙出现,让天兵出来捉拿,就说很有可能是三界通缉的重犯!”
有天兵驻守在地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兵出来,瞑幽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重回地府
“等等!”清脆的声音出现,推门而入的小鬼们停下动作,看清来人,只是微微张嘴,却不知道该称呼什么,只好深深的作了一个揖。
白色的身影晃荡到瞑幽面前,手中的流金折扇不紧不慢的扇着风,瞑幽的心七上八下,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小幽,你又调皮了,怎么蹿到这些魂魄中来了?”穿白衣的人微微斥责。
只此一句,瞑幽悬着的心,落回肚中。地府的人都熟悉他的声音,他不敢张口,只好由着白衣人说。
“小幽是姑娘的宠物,刚刚顽皮走散了,不想居然跑到这里,”流金折扇在瞑幽头上轻轻敲打好几下,瞑幽只觉得面色发烫,那是变幻时才有的感觉,白衣人责备道“让你不要乱跑,偏不听话,打你几下长长记性。还不快些抬起头来给众位鬼爷瞧瞧,好放你走。”
瞑幽慢慢的抬起头,几个小鬼瞪着眼睛看了很久,才低下头:“公子折煞了,原来我们冲撞了公子的宠物,罪过。”
“有什么罪过可言,现在的我,早已非昨···”白衣公子手腕一翻,跳着的小鬼瞬时长出新脚“你也长了记性,我们扯平了,小幽,还不随我进冥府?”
瞑幽三步并作两步跟到白衣人身后,跨过生死门,在弯曲的回廊上快步前进。
“你过的如何?”白衣人问道。
“还好。”瞑幽回答“谢谢你,太子殿下。”
白色身影,突而停住,慢慢转过身子,郝流枫看着变幻了脸的瞑幽:“你还不知道吧,我早就不是太子殿下了。”
再度相见,今已非昨,瞑幽看了一眼郝流枫:“你,是被我连累的吧?”
“说什么连累,我只是突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郝流枫收起折扇,曾经俊美的左半边脸上留了一道剑痕“说起来,还得谢谢你,没想到你会输多半的仙气给她。”
“是得好好谢谢我,我平生就做过这么一件好事。”瞑幽勾起嘴角笑“你脸上的伤是她划的吧?她还没有原谅你?”
“快了。”郝流枫也勾起嘴角笑“她说只要我把你平安的带到她面前,她就既往不咎。”
“果真是她的风格。”瞑幽收起笑“这么说,你出现在地府门口,并不是巧合。”
“是啊,我猜到你们一定会回来的,整日无事,便来这里转悠。”郝流枫收起手中的折扇“还好,他之前赐给我的东西还顶点作用,倒也没人拦我。”
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谈论一些事情,感觉有点奇怪,若是放在从前,恐怕谁也不会相信吧。
思量着,瞑幽开口:“他怎么样了?”
“他啊,估计是失心疯了,你也看到了,所有打了画眉的凡人都被重罚了。”地府中跳跃的火焰倒影在郝流枫的眼中,斑斑点
点的,不知是火光还是泪光“母后她,呵呵,她不是我母后,应该说娘亲吧,娘亲她灵魂不在之后,就回归本体,是一只五色画眉,原来她不是我真的娘亲。”
“我们换个地方聊,”瞑幽压低声音,不远处的天兵正朝着这边巡逻过来,掉转头,向后院的方向去。
地府的后院充斥着阴暗,蓝色的火焰跳动着,火红的花开的艳丽且妖冶,地府的黑暗照应出它的绝美。
“曼珠沙华,很久没有见过了。”郝流枫说道“记得奈何桥边长满的,后来一夜凋谢,再不生长,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了。”
“你喜欢?“瞑幽皱着眉头问,他以为郝流枫会喜欢牡丹、兰花之类比较华贵或者素雅的花。
郝流枫目光在曼珠沙华上留恋良久:“这是唯一能开在地府的花,也是唯一会在地府盛开的花。”
“别的地方不适合它,就像不适合我一般,”瞑幽收回目光,熟门熟路的拐过九曲回廊,意外的是,一路上不见一个婢女或者小鬼。
郝流枫收回目光,跟在瞑幽身后:“听说曼珠沙华的花和叶永不相见,是真的吗?”
“听说是这样。”瞑幽的语气突而低下,有些沉闷,继而明快“不过,我见过花叶同时出现的时候,美的惊心动魄!”
后院的客厅中只有几把黑色椅子,生硬的如同阎罗王的脸。瞑幽绕过画着孔雀的屏风,向后面走去。屏风的后面是另一处小院,郝流枫跟在后面,小院内的客厅里比前厅要有生气的多。摆在桌子两边的是两只明暗互换的花瓶,花瓶中个插着两只白色的孔雀羽毛。
整个大厅中最显眼的,是墙壁上挂着的女子画像。不好用词语来形容那女子,只觉得无比轻盈,好似随时可以脱画而飞。一看,便知是瞑幽的母亲。
“阎君这些年来,心中只有你母亲,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郝流枫在黑木椅子上坐下“不像他。”
“其实他没你想到那么花心,”瞑幽也意外自己会替玉帝说话,不是想安慰郝流枫,只是想说,陷入深情不自知的人,又或者情知深陷却自我压抑的人,其实要比他们来的更可悲“这么多年,他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也只有一个皇后,这或许能说明些什么。”
“我们都不了解他,或者,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郝流枫苦笑“也许他是最可悲的人,整个三界在他掌握,却握不住最想得到的。”
“瞑幽!”阎罗王匆匆而来,看到坐在大厅中的郝流枫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看到起身过来的瞑幽,好多话卡在喉咙,最后只是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放心,先生让我来看看你。”瞑幽说,咧开嘴笑,好似真的是先生让他来的。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瞑幽扶着阎罗王坐下:“龙
鳞凤羽已经找到了,正在制作药呢。”
“赤练蛇也找到了?”
“赤练蛇?”瞑幽皱眉“先生不是养着一条吗?还用去找?”
阎罗王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你先生呢?”
“我把他师父的宝贝搞丢了,先生受罚呢,偷偷放我跑下来看看你。”瞑幽咧开嘴傻笑,自己的爹自己还是了解的,总要惹一些祸,他才相信自己真的没事“爹,我一路进来,怎么没有发现一个下人?”
“我怕你会偷偷回来,所以把他们全撤了,在门口下了结界,只要是你回来,就能感觉到。”
原来这样,瞑幽恍然大悟:“小白、韩宇呢?”
“不知道。”阎罗王沉默一下“前些日子韩宇来过地府一趟,至于小白,音讯全无。”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哪里。”瞑幽略略沉思“韩宇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至于小白,应该是在郝英俊那里。”
“我被禁足了,除了冥界,哪里都不准去。”阎罗王看了郝流枫一眼“陛下最近情绪不稳。”
“大概吧,这一次,算得上众叛亲离了。”郝流枫抬头,目光中流露的,是一些阎罗王不懂的东西。
整个大厅瞬时陷入寂静,三个人沉默着,玉帝,曾经是他们的天,现在,却只是,或者将来是他们的过去。
“那些凡人就这么处死吗?”瞑幽问“他们挺无辜的。”
“我不能离开这里,无法跟陛下说。”阎罗王把目光投向旁边的郝流枫“太子殿下,或许可以吧。”
“我已经不是太子了,”郝流枫低下头“这个阎君该知道的。”
“不,我的意思是,陛下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太子的位置,迟早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