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先离开,殡仪馆将尚馨的遗体装入殡葬车,接下来就要把尸体送去火化了。
唐杰收拾好尚馨的遗物后,把一大包东西都给了我,也包括那只银镯。我拎着袋子走到谢涛跟前打招呼,他一脸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问,“你是?”
“我是尚老师的学生。”
“哦……”他有些惊讶地打量了我几眼,“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没回答他的疑问,直接说,“这些是尚老师的遗物,殡仪馆的人收拾好了让我交给你的。”
我假装把袋子里的衣服拉出一角,对谢涛说明,“这些是尚老师过世时穿的吧,你看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夹在衣袖里的银镯被带了出来,铛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我捡起来把镯子递给谢涛,“不好意思,里面还有些小物件,他们说火化时一般要把身上的硬物取下来,不过家属有特殊要求的话也可以带在身上一起火化。”
谢涛本能地想接,但手在伸到一半时却突然迅速缩了回去。我抬眼看他,那张略显平常的脸由疑惑转为了惊吓,眉心一带的肌肉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嘴唇明显地张开,喉头动了几下,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他的表情正在说着这句话。
“谢老师?”
“啊……”他僵硬地说,“这个……这不是她的……”
“不是吗?”我倒对他如此诚实的回答有些意外,还以为他至少会掩饰一下。
“嗯,还有这衣服……”谢涛的解释有点结巴,“虽然去警察局认尸时见她穿着……但她从来不穿红衣服的,家里也没有这种衣服……”
“这事你告诉警察了吗?”
“没有……”谢涛叹了口气,“当时……太混乱了,没来得及说……后来又给忘了。这衣服我从来没见她穿过……这手镯我也没见她戴……”
“不过手镯好像是尚老师过世时戴在手上的呢。”
“不可能吧……是不是装遗物时把别人的东西装错了……”
“不会哦,”我打破了他最后的希望,“我记得很清楚呢,当时发现尚老师遗体的时候,她就戴着这个镯子。”
谢涛的脸由惊讶转为奇异,“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啊。”
“你……!!”
谢涛的声音消失在喉咙里,眼眶大睁,在寒冷的冬季早晨,额角开始泛出薄薄的水色。我把拿镯子的手往他面前伸了伸,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抓过镯子胡乱地塞到那一大包遗物里,像见了鬼一样逃到了殡葬车上。
“学长你跟他说什么了?看起来就跟逃跑了似的。”
我总结了一下,“谢涛这人呢,平时应该是挺精明的,就算脚踏N条船也会游刃有余,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暴露他的外遇对象。不过他只会撒谎,却不会圆谎。他会尽一切心力去把自己撒的谎藏得好好的,不过一旦谎言暴露,他的智商还不够处理这种圆谎的事,于是就会造成强硬的逃避现象。即,不管有没有正当理由都坚决否认到底,把事实摆在他眼前他也死不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
☆、目标锁定
“学长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明白啊,这些到底代表了什么啊?”
“第一,谢涛以前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见过这个镯子,并且印象深刻。这个镯子在原主人和谢涛之间有很强烈的意义,我们可以假设它代表了订婚、誓言等与爱情有关的东西,或许这个镯子就是谢涛送给那个女人的。”
“第二,这个镯子是那个女人特别制作的仿品,因为这个镯子的正品对于她来说十分重要,她虽然想要在尚馨的尸体上给谢涛留言,但她却舍不得牺牲那个正品的镯子。尚馨手上那个镯子是她特地找人制作的一模一样的仿品,所以那个镯子看起来才又亮又新。”
“第三,那个女人坚信谢涛即使看到了她在尚馨尸体上的留言,也不会去找她的麻烦。一方面是刚才所说的谢涛性格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是那个女人手上有谢涛的把柄。这个把柄或许关系到了尚馨的死因,不,应该说是尚馨得抑郁症的原因。这样看来,尚馨发病可能是被谢涛动过手脚,并且被那个女人知道了。”
“第四,那个女人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报复谢涛,应该是谢涛以前抛弃的女人。她对尚馨持有情敌的恶意,但她同时又同情着这个与自己有一样遭遇的女人。这种矛盾的心情与那些发给尚馨的隐晦短信十分贴近。”
“第五,综上所述,那个给尚馨发短信,眼看着尚馨跳楼,然后给尸体戴上银镯的可疑人物,就是高洁。高洁四年前因受感情创伤而性情大变,尚馨和谢涛结婚也是在四年前。加上高洁昨天在追悼会上对着谢涛所表现出的带有强烈恨意的情感,可以推测出如下黑历史。”
“四年前谢涛甩了深爱着他的高洁,和尚馨结婚。高洁因此倍受打击,但并没有想要去破坏别人的家庭。估计那时候谢涛跟高洁的交往也与现在找小三一样,保密措施十分牢靠。性格单纯的尚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当了小三。后来尚馨生产之后,文学院的老师之间开始传出谢涛外遇的事,高洁知道后,一方面出于心中隐藏着的对尚馨的恶意,一方面又想提醒尚馨留意谢涛的外遇,这才向尚馨发了那种隐晦的短信。”
“后来尚馨开始出现精神疾病——其中或许是因为谢涛做了什么手脚,而高洁又从某些渠道知道了这件事。在尚馨跳楼的当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一件产生严重冲突的事,从这件事中高洁预知到了尚馨会寻短见——或者就是高洁诱使尚馨跳楼。在事情发生后,高洁将早已准备好的镯子戴到了尚馨手上,完成了对谢涛的留言。”
“但是,高洁的目的是报复谢涛。让谢涛看见留言后感到恐惧并不是报复,顶多只能算是一个警告。接下来高洁还会有动作,但之后的事会怎么样我就推断不出来了。”
季雨阳听完后一脸感慨,“学长你可真是YY之神啊,跟你亲眼见的一样。就凭那么几句话,几个表情,真能推断到这种程度吗?”
我耸耸肩,“对于超出自己智商领域的东西不能理解是很正常的事,不理解这个过程的话,你就只关心结果就好了。”
“学长你这是在嘲讽我吗……”
“知道你还问?这个时候你只要默认就行了。”
“……”
说到底这仍算是件自杀案,尚馨安葬后学校里也就再没人提起了。到周二的时候,宁雪来告诉我她调查的结果。虽然打听到了谢涛外遇的事实,但仍没有曝出小三到底是谁。不过在追悼会上发现的那三个女生倒是查出了点八卦。
短发女生是尚馨教过的一个学生,有一次期中考试作弊被尚馨抓了个正着。据说她当时求了尚馨好久都没用,还是被报上去记了过。宁雪说这也难怪那女生见尚馨死了这么解恨,一般期中考试都放得很松,就算发现作弊也就只把小抄收走而已。但尚馨抓到的作弊学生一定会上报到教务处,这一点在学生间非常有名,所以几乎没人敢在她的监考场内作弊。这恐怕是尚馨唯一一点不讨学生喜欢的地方了。
而马尾女生讨厌尚馨的原因过于主观。据说是因为尚馨是她男朋友心中淑女的典范,那缺心眼的男生老是拿她跟尚馨作比较。这个女生个性又要强,根本无法容忍别人(而且是男朋友)说自己的缺点。
至于一开始季雨阳指出来的那个长发女生,倒是满出乎我的预料之外。那个女生叫谭小薇,是国交院对外汉语专业的,根本不是文学院的人。不过她的专业会选修一些文学院的课,但她并不是尚馨或者谢涛教过的学生。
还有一条有趣的消息就是,这个女生最近在做心理辅导。
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们也是有着职业道德的,宁雪没办法打听出谭小薇是因为什么原因要接受心理辅导。不过从周六她的表现来看,一定与尚馨的死有关的。在如今这种完全没有小三信息的情况下,只有她有那么一丁点嫌疑,于是我们几个准备想办法去套她的话。
季雨阳自告奋勇,说要用美男计让谭小薇上钩。我和宁雪都劝他放弃,免得到头来他自己受打击。结果这家伙偏不信,第二天就跑去跑谭小薇告白,然后被果断拒绝了。
“活该!”宁雪狠狠地把他嘲笑了一通,“你以为谭小薇是你那群花痴粉丝啊?”
“就算不是我的粉丝,有个帅哥跟她表白总是脸上有光的事吧?结果她呢,”季雨阳委屈地嚷嚷,“一点没见高兴不说,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啊!太伤自尊了!”
“这不是你自找的嘛?之前就叫你别去自取其辱了,你不是不信么?”
我跟他解释道,“谭小薇可是我们假想中谢涛的外遇啊,以此为前提,她喜欢的是谢涛那种文学青年,你个四肢发达的单细胞生物跑过去凑什么热闹?”
“那现在怎么办啊?”
“只能将错就错了,”我想了想,对宁雪说,“让这头猪继续去追谭小薇,不过你也要加进去。”
“我加进去干嘛啊?当电灯泡?”
“你要扮演一个能主动关心谭小薇的知心姐妹的角色,她应该是个没什么朋友的人,而且还走到了需要心理辅导这一步。虽然不知道能让她相信你到哪种程度,但至少要跟她做成朋友。”
宁雪说,“这个学长就放心吧,交朋友我拿手啊,不然还怎么当我的记者啊~”
“另外记住,在跟她接触过程中,如果发现她并不信任心理辅导的老师,你就可以用朋友的身份给她介绍精通心理学的熟人,比如……”
“知道了,到时候就把她带到学长这里来!”
“喂,不是啊!”我急忙阻止她,“我是说我们系的张……”
“而且啊,如果是学长的话,说不定是谭小薇喜欢的类型呢!”
“你这话说得跟拉皮条似的……”
事情算是有了点眉目,我义务性地跟赵天成说了些打听到的八卦,然后坚定地告诉他不用再纠结,尚馨的确是自杀无疑了。赵天成也没多问,反正案子早结了。不过才挂电话一会儿他就又打回来,说萧然找我。
我是晚饭后才去的乐岭分局,萧然仍旧一脸冷淡二话不说地把我往里领。到审讯室时铁栅栏里边已经坐了个人,短寸头,身子佝偻着,看起来并不健壮,脸色蜡黄,颊边肌肉紧绷,眼睛死盯着萧然和我,眼睛周围的肌肉正轻微却急速地颤抖。
“杀人……未遂?”
我看了眼萧然,不过他那张冰山脸也没办法给我提供太多参考,倒是铁栅栏后那个男人面部表情十分丰富。
我走到栅栏前,他抬头看我,唇角直打颤,眼神显得很恐慌。
“因一时好奇进行模仿犯罪,却因故意伤害使被害人致残……”听了我这话,他的表情起了激烈的变化,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是被人怂恿的啊……不过犯事的是你呢。喂,你这案子至少得判个二十年以上了哦,没有律师会愿意接的,如果你从实招来的话,我倒可以替你……”
就在男人脸上泛出希望的神色时,萧然打断道,“你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吗?”
他指指那边的桌子,原来这回有先准备好材料啊,我还以为他又是什么都不告诉就让我自己猜呢。我走过去往桌上一看,一大堆的现场照片,看得惊心动魄的。
一个全身□□的女孩成大字形被绑在床上,床边摆了一圈白蜡烛。女孩身体上起码有数十道血淋淋的划痕,双腿膝盖处都是个大血窟窿,透出里面的血肉和白骨,小腿边就摆着挖出的膝盖骨。这样的照片从不同角度拍了好多张,看样子应该是犯人拍的。之后还有一些凌乱的现场照,应该是警察赶到后拍摄的。
“这种变态还是枪毙了吧。”
萧然盯了眼铁栅栏后万念俱灰的男人,“你不是说他是被人怂恿的吗?”
“说是怂勇嘛……不如说是听到别人的想法后自己来实施了。”我又盯了那人几眼,“估计是身边的人讨论什么的时候发挥了想象,然后他就替别人实施了只止于想象中的犯罪。虽然过程乐在其中,不过被逮到了又后悔到死。”
“那你觉得,那个说给他听的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
☆、精神病学和心理学
萧然说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盯着我,我承认之前我也的确有过这种举动,不过我的目的是被正当化过的,跟这种杀人取乐的低端犯人可不同——嘛,虽然也不过是借口。
“有怀疑对象吗?我得看看那人长什么样。”
萧然从一桌子文件中找出张照片,我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南国水乡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