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对于严强,甚至严盛吩咐,藤子都向来就是听了就去做,毫不犹豫去做。虽然有很多他都做不好,但是努力了,这就是尽心。
柳家潭离严家湾看上去距离不远,就是只隔了一座闸坡山,但是要从严家湾到柳家潭,实际距离却有好几里路。
因为从美人坡和雾戌山之间湾口出来后,先要度过横在挽头溪面上石拱桥,再走上一段路才能到达闸坡山山脚下,然后才从山脚下环山路转到另外一边……那样才到得了柳家潭。
嗯,也不知道是不是严家湾这个地方养人,藤子都自打来了严家湾,真正开始在严澈家住下来后这半年,似乎身体好了很多。
唔~主要就是以前那副被酒色掏空身体强健不少,虽然经常在室外劳作,导致原本藤大少爷那身白生生娇嫩嫩皮肤黑了,也粗糙了,不过人却精神了很多。
特别是初初来时,背一个装满水喷雾器(大约几十斤)都喊吃力藤子都,如今挑一副三四百斤担子也能健步如飞。
因此,严盛经常拍着藤子都肩膀,越看越满意地嘎嘎怪笑道:“嘿嘿,小子,不错不错,总算像个爷们儿了。”
为此藤子都经常暗地翻着白眼,在心底补一句道:“我以前不爷们儿,那严澈不就是娘们儿了?”
可不,严澈无论怎么晒,如今那一身白皙细腻皮肤,连一般女人都比不上,啧。
后来越和严家湾人熟识,还真让藤子都知道严澈以前在家绰号,可不是叫“假闺女”么……只不过,藤子都却难得没拿着这个去取笑严澈……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挑着两个装满了大米,重约两百斤竹箩筐,两边大米上面各自还摆了五六把三斤重挂面,藤子都被柳建华送出了柳家潭。
藤子都很欣赏这个柳建华,因为柳建华虽然不是严盛老两口血亲,却对老两口孝道有目共睹,那是因为藤子都这时明白什么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哪怕他欲养亲不算什么好亲。
还有一点,那就是柳建华这人真很厚道很好说话,和其他村干部不同。
柳建华走是亲民路线,不光带着柳家潭人找事做,自己还亲力亲为,绝对不站在一旁吼吼指挥。而且,听说严澈家池塘,就是柳建华带着几个堂兄弟帮着掘出来。
唔,当然这一层是比较重要,藤子都自己还没意识到而已。
让柳建华送到了柳家潭村口,藤子都就让柳建华回了,将柳建华给严盛老两口送营养品甩,结实系到了背上,抻了抻扁担,往肩头一搁,挑着就准备往严家湾走。
“叮铃铃——”
一阵悦耳自行车铃声响起,藤子都嘴角抽抽,又不得不放下扁担,回头看了看柳家潭,发现柳建华已经进了村后,把扁担往箩筐上一搁,坐在扁担上,掏出香烟,点上瞥一眼来人,眯着眼笑道:“萧少,看来你这个邮差活儿做得挺上瘾啊?”
“啊哈哈,彼此彼此,彼此彼此啊!”
严澈“卧病”已近月余,在听到藤子都出门,严强上山后,无精打采出了房门。
简单地在院里新移栽毛竹林下汲了半盆竹笕流下山泉水后,倒了半壶温水兑上,开始打整个人卫生。
束起已经过肩长发,用热毛巾捂了捂连,就着肥皂渣泡肥皂水,嚓嚓地简单刮了刮胡须茬儿,毛巾往盆里一掷……伸个懒腰也能弄得全身骨骼嘎嘎响严澈,“嗤嗤”怪笑在苍白憔悴脸上显得有些阴森怪异,自嘲道:“不知道是懒骨头还是烂骨头了?”
收拾妥当后,趁着今天春日融融,拉了一把竹摇椅放到院里已是爬满绿意葡萄架下,整个人坐了进去,听着耳边是摇椅嘎嘎作响与风吹树叶伴奏,盯着那丛不算大毛竹林怔怔出神。
不远处美人坡下蓄水池已经初成规模,还封了顶,美人坡上已经拉开了白色塑料膜,一片大棚温室业已建成,严严实实地将邬子荡挡在身后。
严澈这“病”,是心病。
在萧辛偐“无心快语”刺激下,整个精神系统崩坏,自我修筑隐墙溃烂后遗症——说白点,就是受不住打击,整个人颓靡下来。
严澈已经不去想萧辛偐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满心满脑子都是付梓和庄婕盈结婚真相,就像一把无妄急火,彻底地将严澈那根救命稻草焚烧殆尽。
似乎顾长河与顾新荷讥笑还在耳畔回荡……
“严澈啊,你离开吧,小盈和付梓结婚事已经定下了。”那个男人腆着一张虚假笑,如是说。
“呵呵,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跟你外婆你娘一样贱^货么,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儿子。”那个女人狰狞面孔一阵扭曲,面上那层厚厚粉底几乎剥落。
“你们两个都是男子,不可能会有结果。”那个男人挂不住虚假笑,脸带阴狠。
“啊啊啊——你们母子俩都是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啊!!一个娘死了,儿子还要来跟我女儿争男人,要不要脸啊啊!!”那个女人歇斯底里,张牙舞爪。
“严澈啊,为了付梓将来,你放手吧!”那个男人敛下阴狠,继续挂着虚假笑容,谆谆引导。
“不要脸小贱^货,真是跟你娘一样样儿,付梓不会要你……哈哈哈,你能给付梓想要么?前途?还是你能给付梓生儿子么?”那个女人张开血红大口不住咆哮,大有将人撕烂活吞趋势。
“严澈,你自己离开吧,不要逼舅舅出手!”那个男人终于掩藏不住面下狠戾,阴沉着脸,语带威胁。
“哼哼哼,小贱^货,自己识相一点,不然你娘下场就是你下场。这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下次可就不是没了工作这么简单了……”那个女人疯狂如斯,失了理智,失了她省长夫人仪态,简直就是疯子。
……
沙沙沙——
又是一阵风动。
严澈微微睁开眼,抹了一把额际汗水,苦笑道:原来,又做恶梦了啊!
“三儿,你起来了啊!”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严澈回头,正好看到杵着拐杖杠杠响严元照走进来。
严澈起身迎了上去:“五老祖,您怎么过来了?”
拍了拍严澈搀扶着自己手,严元照看了一眼满园翠色篱笆院,一阵感慨:“哎呀,才几天不过来,院子大变样了啊!”
可不是,原本显得有些冷清院子,如今不光挂了绿,还有一丛移栽过来毛竹也散发着生机,绿意盎然中,两栋竹楼隐在其间,更是有了几分脱尘隐世之姿,比起严家湾那些白墙青瓦大房子,这里才是真令人艳慕不已享受啊。
让出刚才做摇椅,严元照坐在上面摇了摇:“哎哟,这个不错,这个不错。”拍了拍竹篾编成靠背,毛竹熏弯椅柄,严元照像个小孩子一样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就是那林木匠说你给出难题吧?”
严澈挠了挠头,呵呵笑道:“林大伯心灵手巧,孙儿怎么可能难住他呢?”
严元照笑眯了眼,靠在椅背上,拐杖也丢到一边,严澈正准备伸手捡时候,严元照制止了他:“别管这个,这是你几个爷爷们嫌我不够老,整出来装样子。”说完指了指竹楼,佯装不悦道:“去,把你家前儿烤新茶给老祖泡一壶,别以为你们掖着藏着我就闻不到了,告诉你们,你们烤时候我就闻到了。”
严澈晒然:“五老祖,我们哪有掖着藏着啊?得,我这就给您泡一壶。”
不多久。
严元照还躺靠在摇椅上,满目惬意地欣赏着这焕然一新院子时,严澈端着一个小小竹几,拿一把小竹凳从竹楼走了出来。
竹几上摆了一个大竹盘,大竹盘里摆了几个粗陶制茶壶茶杯和茶罐。
看到严澈这些排场,特别是那几个别致粗陶茶具,严元照眼睛都直了:“这个,就是你让桂月她男人烧出来?”
严澈将竹几放到严元照跟前,坐到竹凳上,笑眯眯地把大竹盘里东西一一摆平:“五老祖,您到底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啊?”
严元照白了严澈一眼,道:“怎么,嫌老祖打听你们了?哼哼,就是老头子不打听,你做啥人家也会报告给我听。”说完鼻下还不忘哼哧哼哧喷几个口气,惹得严澈忍俊不住,苍白脸上多了几丝粉意。
严澈赶紧摇头:“不会不会,老祖这不也是关心严家湾嘛!”
严元照哼哼两声,头一仰,指着竹盘道:“臭小子,还不赶紧给老头儿泡茶?!”
“是是是!”严澈隐下笑意,利索地转身进屋。
“诶诶诶,干嘛去?”严元照见严澈要走,急忙坐起来:不会不给老头子喝茶了吧?
严澈哂笑:“不拿水怎么泡茶啊?老祖!”
嘴角抽抽老人家一脸讪然,捋了捋胡须,坐回了竹椅内,一层绯红隐秘在胡须间,老人家眼神开始乱转……
茶,是新茶。
都是前几天藤子都在张超英指导下,在鸡冠山上采来新茶尖尖儿。
采摘拿回家后,清理干净杂滓,在春日底下铺晒几日后,严澈手把手控着火,一点一点炒出来。
这就是严家湾人祖祖辈辈最爱喝春茶。
当然,严澈这茶与一般茶不同,这些茶在晒之前,严澈用碧水喷洒过,放在阴凉处,足足阴了七日才拿出来铺晒。
看着深褐色粗陶茶杯里泛着金色茶泽,嗅一口扑鼻茶香,严元照眯了眼,摇头晃脑,甚为享受。
……半晌,嘴啐到杯沿儿,浅浅抿了一口。
严元照大大地“哈啊”了一口气,满意脸上带着一点点熏绯:“不错不错,这才叫茶,这才叫茶啊!”先前那些,简直连茶渣都不如啊!
“这茶,千万不能给你二伯看到,千万不能给他看到啊!”严元照睁眼严肃地看着严澈,瞬间表情一转,居然带了几分委屈:“谁也不能给看到,不然……老头子没得喝了。”
在葡萄架下,抿着严澈制新春茶,吹着凉风,看着不远处淙淙滴水竹简。
严元照觉得有了几分醉意。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三儿啊,这是要得,这是要得啊!”严元照捋着胡须,微微蠕首:“人活着,不就图这个意境么?哎,好啊,好啊!”
“五老祖,您要是觉得好,也搬过来这边住吧!”指了指一旁空置竹楼,严澈道:“喏,那栋竹楼还空着呢。”
严元照眯眼,捋着胡须,笑而不答。
桃红李白四月天,和风徐徐花香阵阵雾戌山下,两辈人就这么相对坐着,偶尔粗陶杯相击声音也显得悦耳。
“当年……你娘,也制得一手好春茶。”许久,严元照似是感慨地说着,眼底带着几丝怀念,几丝惋惜:“你娘啊,是个好女人啊!”
严澈默然,静静地泡着第二道新茶,滚烫开水也惊不了他脸上肃然。
“这些年来,你有去找过你外婆么?”似乎看出了严澈黯然,严元照还是不得不残忍问出了憋了很久话:“你初初回来时,我就想问了,哎。”
“外婆……已经去世二十五年了。”沉默多时,严澈轻飘飘地冒出一句话。
严元照一怔,脸上带着隐隐哀伤:“也是,如若不然,谁舍得这么好闺女……流落在外呢!”
“我……没有能力。”没有能力为娘和外婆做任何一点事……因此只能看着那些人为所欲为,嚣张行事。
“哎!”伸手拍了拍严澈不算结实肩膀,严元照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严澈颔首。
抬头看了看朗朗晴天。
只不过,老天爷,您能看到么?
若是您看着,那些人怎么能过得如此逍遥自在,为什么那些人还不死?!
带着遗憾离开……为什么偏偏是我娘?!
“萧少,看来你这个邮差活儿做得挺上瘾啊?”藤子都斜眼瞥了来人一眼,递了一支烟给来人。
来人泊好他那辆绿色自行车在路边,毫无顾忌地伸手接了藤子都递过来香烟,哈哈一笑:“啊哈哈,彼此彼此,彼此彼此啊!”
藤子都伸手给来人点上烟,看着来人吧嗒一口后,也呼出一团浓烟:“我就说奇怪了,怎么这么些年不见你,原来猫在这里啊!”
“哪里哪里。”萧辛偐一脸无奈,苦笑道:“还不是我家老爷子,把我给下放到了这里。”耸耸肩:“这就人你们所谓下基层镀金。”
“不错啊。”藤子都微微笑。
“哎。”萧辛偐撇嘴,继续哭笑:“我压根就不是当官那块料,下一辈子基层也是烂泥扶不上墙。”说着,挤了挤藤子都,在扁担上空出一个位置,也坐了上去:“倒是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一言难尽。”藤子都哂笑,猛地吸了一口烟:“要是我不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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