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严澈和严国强回到家时,就看见赵翠花正坐在堂屋的大木桌旁,东张西望。身材魁梧的严江却在院子里追老母鸡回窝,惹得小鸡仔跟在他屁股后面叽喳乱叫,画面委实滑稽。
看着这个画面,严澈微微笑的眼底,多了一丝暖意:人们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样才算是家吧?!
严国强可没严澈这样的觉悟,只觉得严江这样的举动,怎么看都没有严澈入得他的眼,更别提牙尖嘴利的赵翠花。
所以,严国强一脚进了院,就把肩头上的锄头递给了迎上来的严江,哼哼一声,算是应了严江的招呼,带着严澈进了堂屋。
横了赵翠花一眼,拿起桌上的大水碗,就钻进右边的屋子。严澈生下来没奶喝,嘴儿刁,羊奶米汤都不喝,独独就喝味道怪怪的柠檬水。因此,这些年来,即便严澈没回来过一次,他也习惯每年初夏就腌一大玻璃瓶的冰糖柠檬。
怎么说呢?
“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这歪话,在严国强这里,一点也不过。
看着自家公公端着加了蜂蜜,黄澄澄的柠檬水出来时,赵翠花的脸色真是难看到了极点。
本来准备过来巴结一下这个小叔的,可是赵翠花眼利,瞅见了严澈还没来得及归置的行李,一看就知道严澈这次在家要注意些日子。
本来吧,住就住呗,反正她家三口人已经搬镇上了,也碍不着她什么事不是?可是一看到公公端出来的柠檬水,赵翠花的性子就被引爆了。
想当初,她刚嫁进老严家那会儿,不晓得公公那么宝贝那瓶冰糖柠檬,天热了,她时不时夹一片泡水喝,结果被公公知道了,还发了好大一阵脾气,闹的湾里人背地里都说她嘴馋,还给她取了个“馋嘴婆姨”的绰号,太丢人了。
严澈喜欢喝柠檬水,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昨晚回来,严国强给他煮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西红柿鸡蛋面后,看他一吃完,就给他跑了一大碗柠檬水喝。
那味道,他记得的,和小时候喝的一模一样。
见严国强又给自己泡了一碗,严澈也不好意思一个人独享,转身递给了进屋的严江:“大哥,口渴了吧。”
严江看着面前的柠檬水,一愣,他可是记得清楚得很,他嗲泡的冰糖柠檬,可是只给严澈喝的。
以前严河还为此闹过别扭,结果给严澈他娘知道了,每次严澈一喝柠檬水,严澈他娘就会泡足四碗——严国强一碗,严江一碗,严河一碗,最后那碗才是严澈的。
那个时候的严江严河虽然也不小了,可是农村的孩子,懂事晚,见严澈他娘递过来,也就咕嘟咕嘟喝了个底儿朝天,两手一抹嘴,也没想别的。
直到后来,腌的冰糖柠檬没了,本来身子就弱的严澈一下瘦的跟地里的小老鼠似的……严江才知道,严澈他娘没奶水给严澈吃,严澈不喝羊奶,也不喝米汤,就靠那一瓶冰糖柠檬泡水吊着小命儿呢!
打那以后,严江严河再也没为这个和严国强闹别扭了。后来就算严澈他娘再泡了端给他兄弟俩,两兄弟直接躲出了家——他们可不想自己弟弟饿死。
如今这个弟弟长大了,而且出息了,亲自把柠檬水递到自己跟前,严江觉得怪,却又说不出到底怪在那里,只好挠挠头,嘿嘿一笑:“三儿,我不爱这个。”
严澈愣了愣,不懂严江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没开口,赵翠花倒是先出声了。
“哟,小叔啊,这次回来不走了吧?!”严澈一听,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个嫂子真的是……
梆梆——
“咳嗯。”严国强用烟杆敲了敲大木桌,清咳一声,赵翠花嘟囔着听不清的话,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见赵翠花安静了,严国强从烟袋里掏出烟丝,慢慢悠悠地卷着烟卷:“你俩怎么回来了?”
“呃……”严江看看严国强,又看看自家婆姨,默默地站到了严澈身边,挨着严澈坐到了严国强对面、赵翠花旁边。
“嗲,我今天送家陵上学,路上听八婶说好像是小叔回来了,所以就和家陵他嗲回来看看。”赵翠花瞟了一眼严澈,小心翼翼地回着严国强的话。
“哦。”严国强卷好烟卷,塞进了烟斗里,正准备掏火柴时,严澈从口袋掏出火机,给严国强点上。
严国强眼底柔和了不少,眯着眼吧嗒吧嗒着,很是享受。
结果,堂屋里的一家四口就安静了下来。
严澈受不了赵翠花时不时就试探一句的调调儿,借着去圈鸡的当儿,上了屋背后的鸡冠山。
他心里明白,他要是再继续坐下去,赵翠花还得没完没了。
这鸡冠山,从小在严澈的心里就很神秘。
树木茂密不说,当年湾里的娃们总能上一趟鸡冠山,带回许多严澈叫不出名儿,却又特别好吃的果子。
小时候严澈也想跟着进鸡冠山玩,可是每次都被严澈他娘拦住了。
不得已,小严澈只好每次都眼睁睁看着湾里的娃们拉帮结伙的进山,满心满眼都是羡慕。
后来,严澈大一点了,想着估计能和人家一起进山了吧?可是那些娃子还是不带他,严澈他娘更是押着他一笔一划在院子的泥土上学写字。
直到严澈他娘去世,严澈上山的念头算是彻底断了个干净。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严澈带着无限感慨,走走停停,终于进了成为“童年阴影”的鸡冠山。
说鸡冠山是山,其实有点名不符实。
准确的说,这海拔不过几百米的鸡冠山,充其量也就算一个小山包罢了。
只是山上长着密密麻麻,不算树也不能说是灌木的不知名植物。即便现在已进深秋,还是葱葱郁郁一大片,倒是令人一进这里,精气神儿立刻好了起来。
林子里很静,静的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连虫子的叫声也没有。
静的有些没有生气。
严澈也不在意,只是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似乎……企图看到一株半棵熟悉的植物,好来分辨到底是当年哪一种果子长在上面。
无奈,严澈找了半天,还是没结果——主要是,很多植物他都不认识。
嘶嘶嘶——
咕咕咕——
突然,突兀的两种声音传到了严澈耳里。
严澈一怔,立刻顿住脚步,凝神细听:好像,是什么动物?!
嘶嘶嘶——
咕咕咕——
嘶嘶嘶——
咕咕咕——
随着叫声越来越急切,严澈眉头皱了起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嘶嘶”声,应该是蛇发出来的。
那么……那这附近就会有蛇出现?
严澈整个人都警戒起来,虽然不知道附近的蛇是不是毒蛇,但是被咬了,终归不是好事,疼也是很难忍受的。
于是,严澈蹑手蹑脚,屏住呼吸,悄悄地向发出声音的方向遁去。
随着声响越来越清晰,严澈知道自己离声源越来越近,心里的紧张使他冷汗津津。
绕过阻碍的草木丛,严澈听到除了“嘶嘶”“咕咕”的声音外,还夹杂着什么东西撞击声音,发出来的噼啪声。
这噼啪声一响起,总会伴随“嘶嘶”“咕咕”竭力的声音,听上去让人胆寒。
严澈终于绕到了鸡冠山山顶背后……的小湖泊旁边,发现了声源。
一条海碗碗口粗的大白蛇和一只磨盘大的黑色乌龟,那“嘶嘶”“咕咕”的声音,正是这大白蛇和大黑龟,此刻“你一下我一下”的正在“厮杀”。
——龟蛇大战?还是巨龟巨蛇大战?
看着大白蛇血淋淋的躯体,与大黑龟残缺的背壳,严澈心底冒出这句颤巍巍的话。
这两个在严澈眼底视为巨物的家伙,使严澈心生寒意。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庞大的蛇和龟,听人说,一般长大这么大的东西,不是成了精就是成了仙。在这个科技为先的时代,这样的念头虽说很玄乎,甚至被称之为“迷/信”……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至今不也还有着许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存在么?——宁可信其有,也绝对不要掉以轻心。
再说了,看这俩的势头,还都不是好相与的善类,野性十足,处处血腥……要是被它们发现了……严澈不敢想象。
这巨型的大白蛇大黑龟虽然稀罕,要是被人捕到,无论哪一个放到世人面前,那都是视觉上的大震撼。但,若是伤及性命……严澈还没那么莽撞。
这些年只身在外,无数的艰辛自是难以道来,同时也累积了不少成熟看法想法,以及经验的严澈,是绝对不会做这种毫无利益回报的傻事。
于是,严澈借着身边一些低矮植物的掩护,凝住呼吸,细致谨慎地藏匿其间。
准备——找着机会,拔腿就逃。
灰白珠子
严澈逃跑的念头刚起,还没来得及寻找到机会实施时,一幕令他双腿发颤的事情发生了。
在巨蛇巨龟大战之际,一只估计有着和他一样念头的灰色野兔,嗖地窜了出来,企图趁巨蛇巨龟无暇东顾时,从这个危险的地方快速离开,逃命去……可是,就是这个时候,事情发生了。
野兔刚窜出严澈的视线,曝露在湖泊的空地上,一丝红光闪起,野兔已经不见了。
红光过后,更浓的血腥味在四周空气中散开,这味道,闻得严澈眉头紧锁。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只野兔,死了。而且还是尸骨无存,化成血雾。
这个想法初现,严澈从头顶寒到脚底板心:太,太,太骇人,太惊悚,太……残忍了。
在严澈哆哆嗦嗦,惧意增浓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巨蛇巨龟的眼神,瞟向了他:糟了,被发现了!
这样的念头,令他整个人像被扒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一般……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向他涌了过来。
然而,严澈没等到巨蛇巨龟像对待野兔那样的袭击,而是目睹一幕更为神奇的情形。
先前巨蛇巨龟的搏斗都以肉/体上的相撞为主,在野兔出现后,场面顷刻改变。
“嘶嘶嘶——”
“咕咕咕——”
两个不同,却同样带着敌意的声音再次想起。不同先前吸引严澈过来时的警告,这次声音之大堪比振聋发聩的音波攻击。
严澈在这样的音波干扰下,即便捂住了耳朵,还是被震得脑袋发昏,胸口发疼,胃里一阵翻滚,嗓子眼儿冒出一丝腥甜。
好家伙,难道真的是成精的妖怪?
这是严澈脑海里浮现的,一个带着黑色警告的极度危险的念头。
然而,他此刻是心有余(各式各样,只能构思不能实施的逃跑方法)而力不足(严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浑身僵硬,思维和四肢脱离了自我掌控):危险!这俩家伙要拼命了!
只见在巨蛇巨龟大吼之后,同时将巨大的头颅仰向天空。
呼呼——嘶——
呼呼——咕——
巨蛇巨龟口里,同时吐出一白一黑,散发了微弱光芒,网球大小的珠子,浮在半空。
吐出珠子后的巨蛇巨龟,顿时身躯萎靡下来,只是看着彼此的眼神,依旧“不死不屈”,大有玉石俱焚的意味。
严澈看着这个情形,脑子里突然再次冒出一个念头:内丹。仙侠小说、电影电视剧里所描述的内丹。
“小子,趁现在,帮我灭了那只臭王八。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一个声音在严澈脑海里响起,带着阴狠与傲气。
“小子,帮我灭了那条臭爬虫。我能给你的比他给你的更多。”
又一个声音在严澈脑海里响起,浑厚得震荡严澈的灵魂。
谁?是谁在说话?
严澈双眸圆瞠,骇然无焦距地盯着面前的巨型蛇和龟:难道,刚才……和我说话的……就是……就是……不,不,不可能……不可能……
“哼,果然是孱弱无知的人类。就是我在和你说话。嘶嘶——”
听到熟悉的“嘶嘶”声,严澈木然扭头,对上萎靡瘫在地上的大白蛇,对上了大白蛇阴鸷的双眼……
“咕咕,小子小子,别被他迷惑,别看那爬虫的眼神,静下心,静下心,别慌。”
另外一个声音,犹如严冬响雷,轰轰轰地传了过来,严澈一个激灵,脑仁儿发疼,从漩涡中挣扎了出来,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山风一过,瑟瑟发抖。
“哼哼,你以为那王八是好货?他阴险着呢!小子,帮我杀了那王八,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我能给你的,足够你小子荣华富贵好几代。嘶嘶——”
眼看严澈挣扎出来,巨蛇没好气的中伤巨龟,再次抛出诱惑。
“哼,小子,别听他的,你帮我杀了那条爬虫,我带你到我的水宫走一圈,让你继承我的位置,成了水世界之主。咕咕——”
“嘶嘶——小子,水里有什么好?你们人类能在水里生存么?帮我杀了那王八,我让你拥有陆上的一切资源。嘶嘶嘶——”
“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