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宁静的,安详惬意的。是的,这是刘毅第一次来到严家湾,并在严家湾养病不少时日,得到严家湾人朴实而纯粹的温暖照顾后,得出的感慨。
只是,很多事不是想象就能成为理论的。
所以才有了刘毅第二次,甚至此次的第三次来到严家湾。
微微闭上眼,刘毅还清晰地还记得第二次来严家湾,接触到的那个令他迄今难以正常状态下去想起的事件……凶杀?仇杀?情杀?
不,刘毅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已经竭尽全力使自己忘却。因为,他实在不愿意想起那位令人敬佩的人类灵魂工程师,双眼满是绝望地在他面前递上了自己的双手,然后让他亲手为这位了不起的乡村教师带上了冷硬的手铐,送入或许自此断送了前途的监狱。
是的,武少康就是由刘毅亲自扣上手铐的。
这次接到任务,得知出事地点又在严家湾这边时,刘毅真的一点也不想跟着同事过来,真的,一点也不想。
“做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还不快跟上?”
赵祈一声吼来,惊醒了刘毅,刘毅这才发现他站在原地发呆。
微微蹙眉瞪向赵祈,刘毅磨牙: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这么无耻卑劣的男人,为什么就是他的队长呢!
看到刘毅的模样,赵祈挑眉,挑衅地嗤笑道:“怎么,又不敢到案发现场了?”
捏了捏拳头,再松开时,刘毅愤慨的五官已经趋于平静,冷冷瞥了赵祈一眼,不屑反嗤:“老掉牙的哽,你幼稚不幼稚?”
说完,刘毅点了点背包,和赵祈错开身,顺着不知什么原因变宽的挽头河,向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平梁山下的林家沟走去。
只是,在经过邬子荡时,刘毅还是顿了顿脚,望向那边已经开始长出稀稀拉拉细竹子的废墟,即便如此,人们路过的时候,依旧能看到新生命下的那一片焦黑……刘毅抿紧了嘴唇,听说,在他们走后,这里又消失了一条人命,是一位奇女子。
双手在胸前合拢,刘毅闭眼默默做了一番祈祷,抬腿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目的地走去:司其职做其事。既然进入了爸爸生前钟爱的行业,那么,我也要像爸爸一样,热爱这个工作,对每一个生命尽全力负责。
赵祈久久地看着刘毅在狭窄河滩上行走的背影,从口袋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望着阴霾不减的天空,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烟雾散尽,赵祈对着天空弯了嘴角,口中喃喃道:“队长,小毅是个好孩子。不像你说的被娇宠坏了的小孩儿,反而……呵。”眼底的一种沉重的哀思猛地浓烈起来,嘴角浅浅地,淡淡地弧度也变成了一抹坚决。
垂在胸前,拿着烟的手再次抬起。
烟嘴儿一到嘴边后,赵祈仿若要吸进下半生的空气一般,狠狠吸了一口,随着吸力,香烟白色的身体被黑色侵蚀。
才刚点燃的香烟,第二口……赵祈已经使其消耗了1/2。
“哧——”
还剩一半的香烟被赵祈从嘴里拿下,狠狠摔在了地上,穿着厚重的真皮军靴的脚随后也踩了上去,碾了三碾,赵祈腮帮子绷得紧紧的:“放心吧队长,我们一定会看着小毅,让他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像您一样,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一行人赶到林家沟时,刘毅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原本,看到严家湾稀稀拉拉的游客时,刘毅心底还狠狠咒骂了一番那些多嘴的“媒体”散播消息的,但是看到现在的场面,他明白:他误会媒体了!
严家湾的游客的确少了几乎六七成,但是,原来这帮人秉承“爱围观”的心态,一早怕就已经跑来了林家沟,瞧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刘毅不得不皱眉。
“散开散开,都围在这里干嘛呢?”赵祈洪钟一般的声音在刘毅身后响起,刘毅这才松缓一些,侧身让过迈着大长腿上前的赵祈,自己招呼了两个同事,拧着背包开始拉警戒线。
“这当地警方是怎么回事儿?都这么些时间了,还没围起警戒?”赵祈在人群哗啦啦退开后,劈头盖脸就冲着明显是“头目”的黄生群一顿咆哮。
本来就有些急火攻心的黄生群,莫名其妙地得了赵祈一顿吼,自然心里的燃点被点着。
不过,碍于现在情势紧迫,黄生群狠狠吞咽了几口唾沫,才把那股怒火压了下去,深呼吸了几口冷冽的空气,平复了几欲要扭曲的五官,平静地道:“这位同志,实在是我们人手不足了……镇派出所和县派出所的同志已经进山了。”
赵祈闻言,眉头拧了起来:事情,好像很麻烦啊!
不过,赵祈很快恢复过来,看了一眼望着那片大山的黄生群,伸出手道:“我是赵祈。”
黄生群闻言,回头看了看赵祈,又看了看赵祈伸出的手,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伸手握住那只手,晃了晃,少了方才的恼怒,他知道这个人,上次邬子荡的事,听说就是这帮人来调查的:“赵队长你好,我是富源乡乡长黄生群。”
赵祈见黄生群的反应,咧开嘴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这个男人,不,应该已经是一个标准政客嘴脸的男人,让他有些熟悉,也让他觉得很有意思:“黄乡长,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刘毅看了一眼那边正在握手的两个男人,皱了皱眉,侧过了脸,低头记录着围观群众的一些笔记记录。
刚打开自动笔笔帽,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看,有人从山上下来了。”
刘毅望去,确实有人下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是严卓所长。”黄生群松开赵祈的手,眼睛中多了一丝精亮,迎了上去。
赵祈闻言,看了看从山上下来的一群人,再看了看周围明显是当地群众,却眼睛发亮的一些人……再想到黄生群嘴里所说的“严卓所长”,脑子一转,想起来人是谁了。
大伙儿都动脚了,赵祈身带任务,自是不可能站在这里发呆,于是也跟了上去。
严卓虽然带队在平梁山上搜索了一夜,身心也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刚下山,看到人群前面站着的几个人时,顿时还是勉强掩下疲惫,走到其中一人跟前,握住那人的手,狠狠拍了拍那人肩膀,爽朗地笑道:“呵,赵祈,你们可算来了。”
赵祈反握严卓的手,狠劲儿地晃了晃:“班长!”
一旁的黄生群和刘毅不约而同地眉头跳了跳,心讨:认识的?!
不过,这个时候,这个场合,并不适合叙旧,因此严卓和赵祈握手之后,揽着彼此的肩头,带着后面一群“尾巴”,大迈步进了警戒线内。
警戒线圈着一户农家院,院子里摆放着两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两个CHI身LUO体的人。
由于赵祈也是刚抵达,并不知道院子里的事,更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死是活……于是,赵祈挑眉看向刘毅,递了一个眼神。
赵祈的眼神刘毅收到了,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得上前掀开白布单,仔细地探查起那两个人的情况,并做下记录,嗯,同时还要报告给赵祈听。
“……离死亡时间,从尸体上推断,已经有五个小时……死前受过极大的惊吓……”
赵祈听着刘毅平稳无波的报告语调,十分满意。看着刘毅一边报告给自己听,一边快速地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还低头在法医身边查看死者特征的认真模样,赵祈一时间有些发怔,连严卓喊了自己几声都没有听见。
赵祈清咳一声,刘毅抬头看了赵祈一眼,用那平静的声调道:“队长,差不多就这么多了,毕竟,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其他的……”
赵祈点点头,刘毅这才收起笔记本,开始去另外一边同事们聚集的地方。
看着刘毅走远,严卓微微蹙眉,问道:“这是……刘……”
赵祈点点头。
严卓默言片刻,道:“很不错,见过一次。”
赵祈一愣,很快就想起严卓所谓的“见过一次”,笑了笑,道:“说吧,我知道你那边有东西。”
严卓无所谓的耸耸肩,指着不远处一个从下山后就蹲在墙角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的青年,道:“那个……认得死者。”说着,严卓拧眉想了想,语调沉了下来:“赵祈,这次,恐怕你的人手也要帮一下忙了。”
赵祈看到严卓的表情,也收起了脸上的表情,认真地道:“班长,有事吱一声就是。”
严卓拍了拍赵祈的肩膀,疲惫尽显:“不瞒你说,这次……唉,山上失踪的二十五个人里,其中有个是我四叔的孙子。”
“哦?”赵祈微微皱起了眉。
“这小子,前些时候国内冬季XX杯游泳赛上刚拿了金牌。”严卓掏了掏口袋,拿出一盒香烟,递了一支过去:“你们这次被派下来,十有八^九是我这个侄儿的原因。”
赵祈愣了愣,他还真不知道老班长有个做运动员的侄儿,而且还是拿了金牌的主儿。
“别说,这小子也争气,才进省队两个月就有了XX杯比赛资格,而且一举就夺金……”严卓把打燃的打火机捧到赵祈跟前,给赵祈点燃烟后,自己也点上,吸了一口后,道:“我也有私心,这么争气的侄儿,别说上面有命令,就是没命令,我也要博了命的去找回来……唉,你知道我老子的性格,我老子从小就和我这个四叔对着来,其实他们四兄弟里,我老子最心疼的就是我四叔……而且,我四叔一大把年纪了,虽有三个儿子,却就这么一个孙子。我……”
“班长,我知道。”赵祈深深吸了一口烟,算是了解了。
“好!”狠狠又拍了赵祈肩膀一下,严卓望了一眼屋里,压低声音道:“一会儿尽量别进屋。”
赵祈挑眉:为什么?
“你知道我家是严家湾的了吧?”看到赵祈点头,严卓继续低着嗓子道:“严家湾规矩多,而且老人家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咳嗯……里面,有咱严家湾的一个老人,是我老祖。”你要是进去了,十有八&九要挨拐棍的。
赵祈嘴角抽了抽,恍然大悟:好嘛,我就说这么半天把我拦在院子里,怎么也不带着人进屋,原来是……
严卓食指中指夹着烟的手摆了摆,一脸苦涩地道:“这也就罢了。我四叔有个小儿子,是咱富源乡第一个正牌大学生,还是整个吉兆县第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嗯,就是Q大。”
“班长,你们严家湾怎么尽出人才啊?”而且还都在你四叔家。赵祈最后那句话没敢说出来。
严卓郁闷地摇了摇头,道:“你还想说都出在我四叔家是吧?”
赵祈嘿嘿一笑,不说话。
严卓也不理会他,恢复了苦情的脸:“我那三弟弟啊,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得老爷子喜欢的一个……唉,昨天知道出了事,当时就带着他大哥和他一个朋友进了山,到……到现在我们都上去三次了,还没找到人。”
这下赵祈听出严重性了,也不顾着抽烟了,看了看院儿里的两具尸体:“那这……”
严卓也望了过去,道:“这是第二次上去找回来的。”
闻言,赵祈往山上一看,眉头隆成了川字沟壑:“平梁山很大?”
严卓使劲摇头,拉着赵祈,指着平梁山方向,道:“仔细看看,有什么不妥的?”
顺着严卓手指的方向,赵祈放眼望去,眼睛眯了眯。
原来,看似没什么异样的平梁山,好似全部被一层薄薄的剥膜笼罩着,远远望去,更是平添了平梁山几分神秘的气息。
说是薄膜……放眼仔细瞧去,那哪是什么薄膜,是片乳白色,隐藏在树木之间的浓雾。
这雾气十分古怪,是赵祈从来没有见过的……嗯,该说是奇景吗?!
没错,这浓雾并不比得一般我们常见的那些袅绕山间,或是城市的浓雾。
它很矮,矮得还没有山上的树木高。
因此,平梁山上树木的树冠都露出来了,树干和树下的一切全部都被那浓厚的诡异的雾气遮掩。
“……雾?”张了张嘴,赵祈吐出一个字。
严卓点点头,嘶地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踩在了脚下,望着平梁山,眯眼道:“麻烦就麻烦在这雾上。”
赵祈闭上了嘴,彻底沉默了。
“老祖见我侄儿没找到,我两个弟弟也没了音讯,都气晕过去了一次。”严卓愈发苦涩地道:“我老子也说了,
找不到人,我也不要回去了。”
赵祈抿紧了嘴:好像,这次真的很麻烦了啊。加上前面失踪的二十五个人,还有后面上去找人的三个,这是在山上不见了二十八个人啊!真的……麻烦了啊!
陈庭蹲在墙脚,即便是身上多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他依旧觉得寒冷,整个人蜷缩一团儿……心里的悸怕像是魔鬼,咆哮着要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