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撇撇嘴,却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谁知等他出了卧室,甘正天却已经不在客厅了。
甘南顿时泄气,感觉自己刚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都成了无用功。正准备放弃之时,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他刚刚笑容僵在脸上的样子。
他一向不是表情丰富的男人,连这些难得笑容也是在扭曲了很久过后才慢慢显得自然起来。
甘南想,他是不是把所有的表情都留给了自己。
平日里相处,不苟言笑却总显得小心翼翼;对待自己的顽劣,严肃冷厉却带着失望之色;想要表达亲近,强作微笑却总是有些扭曲;被自己认同,努力刻板却仍旧显得兴高采烈;被自己言语所伤,失落难过却还要一再掩饰。
没有什么事是非得以功过相论的,就像甘正天就算当初六七年没有管自己,但他又何曾去了解过对方的苦衷?他在这十多年能如此娇宠自己,难道真的是自己一厢情愿认为的补偿吗?他明明看得清楚,却总是因为所谓的自尊和莫名的别扭全数忽视。
甘南忽然想到贺炜,那个不是因为自己,却始终有自己一部分责任的少年。
如果他的某些决定重要得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他为何不再慎重一些。既然对于贺炜已经是无法改变的定局。那,对自己的父亲…他为何不去尝试让他活得愉快一些,轻松一些?毕竟,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啊。
于是他鼓起勇气,给甘正天发了一条信息。
——明天有空的话回来帮我一块填志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决定从这章开始算第二卷哈。
接下来整个暑假都在洒狗血… …我错了,撒完就好了,以后大学就是相亲相爱携手奋斗的时候啦啦啦。相信我。
第47章 chapter47
人生充满了戏剧性。
甘南永远记得那天他拿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第一次跨入甘正天的公司。
他和苏北的志愿是在甘正天咨询了许多专家人士之后填报的,H市D大。这一个月是他们父子之间相处最融洽的一个月,好多次他都想张口叫他“爸爸”,偏偏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说来也搞笑,一起生活了十来年,却从来没有开口喊过他一声爸爸,到了今日,只好寻个特殊的日子,当成一种仪式了。
这也是为什么苏北没有同他一起来的原因。
甘南想着他会出现的表情,略微放松了心情,走到前台客气地笑道:“你好,我找甘正天董事长。”
“这……”前台小姐标准的笑容僵了僵,欲言又止。
甘南皱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是甘正天被夹在中间,由几位警务人员带着出了电梯正要往门外走。
他愣在原地,直到甘正天也发现了他的存在,怔怔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甘南脑袋里“嗡”地一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拔腿跑了过去挡在他们面前,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为首的警察神色平静道:“先生,请不要妨碍我们办公。”
“你们抓错人了!”
“这点我们会调查清楚。”
甘正天低着头,像是不知如何面对他灼热焦急的视线。
“你们放了他!”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甘南看着平日里从不低头弯腰的男人此刻像是被压垮了一样,心里的隐痛简直要抑制不住,坚定道:“他是我爸!”
甘正天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已然高大挺拔的儿子。
“那麻烦你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警察公事公办道。
甘正天听了这话却是皱了眉,沉声道:“张警官,我以为我们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儿子对我的事一无所知,没必要把他扯进来。”顿了顿,又缓了缓语调对甘南道,“小南先回家吧,我晚上就会回去了。”
甘南听得心惊,此时脖子一梗道:“我自愿协助调查!”回去?他再了解甘正天不过,他越是平静时说的话,八成都是瞎扯的。
张警官笑了笑道:“令公子心甘情愿,我们当然要例行公事。”说完见父子俩彼此瞪视,又道,“不必如此,先不说还没定罪,就冲你是自首的,也不会给你判无期的。”这话虽听着像宽解,只是内容却让人更加忐忑。
甘南强行挤到甘正天身边,神色倔强又带着几分沉稳,轻声道:“不管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甘正天蓦然眼眶一酸,他从十七年前就开始想象今日的情景,或悲壮或凄凉或解恨或舒畅,却从未曾想过会如今日这般同儿子并肩而立,无所畏惧又暖意融融。
“没事吧?”苏北看见他走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甘南对他摆了摆手,快走两步直面他身后的王律师:“我爸怎么样?”
王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冷静道:“甘先生很久前就同我讨论过,自首是我们一致赞同的,接下来就看严律师手里掌握的资料能不能把宏盛集团扳倒了。”他看到面前的刚褪去青涩外表的青年多少带了些不忍心,“我会尽力帮甘先生的。”说罢就去同警局交涉探视事宜了。
甘南紧抿着唇,不置可否。
苏北走到他身侧,伸手握住他的手,沉声问道:“严律师呢?”
一直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的女人此时整了整衣领,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带着无懈可击的职业笑容对甘南说:“你好,我是严谨严律师。”
“你讨厌我?”甘南挑眉,问得毫不犹豫。
严谨显然没有想到这半大的孩子有这样的洞察力,敛了笑意道:“谈不上。”
“不如谈正事,你跟甘叔叔是?”苏北不动声色地接过话茬。
甘南却不等她回答,兀自笃定道:“你是一年前我爸陪着去医院的那个女人。”
“都说甘少爷不谙世事,天真单纯,今天看来倒像是传闻有误了。”严谨卸掉客气礼貌的面具,嘴里讽刺道,“这幅模样还算是像甘正天的儿子,总算不枉费你爸为让你舒心长大,把所有事情都一力抗下啊。”这话说得确实有迁怒嫌疑了。只是她确实对甘南积怨极深,虽说今日之路全是甘正天心甘情愿选择的,但甘南的不懂事与倔强即便是她也有所耳闻。
严谨深爱甘正天,如何能眼看着对方一番苦心与爱意被不明事理的少年全数糟蹋。
“严律师何必咄咄逼人,这是他们父子间的事情。”苏北感觉到甘南的震颤,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神色平静地同她对视。
“啧,甘少爷果然是好命,以前是你父亲挡在你面前,今时今日你爸要进监狱,你倒还有人能为你遮风挡雨。”严谨抱臂冷笑道。
这话直直戳进甘南心底最担心害怕的地方。
他咬了咬唇,冲回头担忧地看着他的苏北示意。
苏北看他夹杂着倔强与坚强的笑意,整个人仿佛有一种一夕长大的错觉,他心里虽然心疼,却也顺从地退后一步。
甘南直视严谨,平静道:“你指责我不懂事,我嘲笑你求而不得么?现在讲这些有什么意思。我只想知道我爸的目的以及这件事的结果。”
严谨与他对视片刻,却是半垂了头无奈地笑了笑,缓和了语气道:“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不然要我怎么甘心看着正天就这么被判罪。”然后她抬起头,认真道,“你爸爸的目的我想还是他跟你说得好,至于这件事的结果,我只能说最好的结果就是五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苏北分明所见甘南听了这话像站不稳似的晃了晃,他正要探手去扶,却见对方强自稳定了心神,沉稳地说:“多谢你。接下的事要麻烦你们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请务必告诉我。”
严谨看他面色苍白却又不肯在自己面前流露半分脆弱的模样,心底到底软了几分,再开口已是有些温柔的语气:“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等会儿我进去看他,你跟我一道吧。”
“谢谢。”
语毕,甘南不再看她,只拉过苏北默默走到角落处,一言不发地把对方抱进怀里。
苏北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安抚。他虽然较之一般同龄人比较成熟,但也从未应对过这样的情景,故而如今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是啊,他要如何在听到了最好的结果是“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这样的情况下,违心地说出“没事的,叔叔会没事的”这种苍白无力的安慰之语。
严谨看着两个孩子相互拥抱彼此支撑的样子,心里的灰暗与消极被冲散了许多。她想,如果有一个人能够陪伴身侧,即使地动山摇也能毫不畏惧。而她如今需要做的不过是等待他走到她身边。
过了两个小时,王律师才同警方谈妥,由严谨带着甘南去探视。
甫一坐定,甘正天就急切地问他:“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甘南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嘲弄地开口道:“你把我保护得那么好,我能知道什么?”
甘正天怔住,讷讷不能言。
甘南看他的样子不忍心再刺他,只好转过头淡淡道:“你知道担心我,就不怕我担心你吗?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我今天碰上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我原本打算再过个两天……这几天你等通知书,我说这个太扫兴了。”
“扫兴?这是扫兴的事情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们说你至少要坐五年牢啊!你知道五年是多久吗?五年我都大学毕业了!”甘南说到这里有放低了声音道,“是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都策划了多久了…你到底是为什么,非得赔上自己都要扳倒别人啊?”
甘正天看着儿子,一字一顿道:“是他害死了你妈妈,我从你妈妈去了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准备好了。”
甘南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颤抖道:“我妈?”
甘正天不忍看他,闭了闭眼,沉声道:“是。当年为了标地,他派人去恐吓你妈妈,如果不是他,你妈妈就不会…甚至连你都差一点保不住……你当时只有小小的一点点,我抱都不敢抱你,可你已经没了妈妈……”
甘南从未听他说过这些,此时却也为他言语里的心痛难过所惊。那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心底藏了十八年的哀戚与伤痛。甘南甚至不敢想象,在自己无忧无虑同奶奶生活在一起的七年或者之后没心没肺只会同他对着干的十年中,自己的父亲到底是靠着什么撑了过来。
而他竟然还很可笑地以为只有自己在怀念故去的母亲。
“在我还没能力跟他抗衡之前,我甚至不敢把你放在身边,我只能把你和你奶奶送得远远的……可是你七岁那年我去接你,你对我那么陌生,眼睛里只剩下排斥,不再是以前被我抱在怀里拿我的手指吮吸的小宝宝了。”他痛苦地撑着头,轻声喃喃,“我开始后悔,尤其是你后来越来越不听话,简直是要把自己给毁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坚持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我这么爱小舞,我这么爱你的母亲,我怎么可以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害她的人活得这么逍遥。”
一旁安静坐着的严谨听到这里不由得抿了抿唇,在心里告诉自己:永远不要跟死人去争,就算最后他只是被自己感动,这也是自己甘愿的。
甘南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全是感动与震惊,一半却只有理智与冷静。
“所以你现在要把自己送进牢里,让我失去我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吗?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洒狗血… …
别讨厌甘南哈,他以前被宠坏了,毕竟前七年无父无母地过着,经此一役会成熟起来的。
第48章 chapter48
说起来其实是一个再烂俗不过的故事。
当年的小公司妄想同大公司争地,偏偏理念设计做得都很棒,使得大公司有了危机感,于是收买了几个小混混去恐吓小公司老板的妻子,谁曾想将人吓得早产甚至难产以至于丢了性命。初闻噩耗之际他并不知事情的真相,然而谁知,那时他强忍着丧妻之痛一心只笨拙地照顾着自己的儿子的时候,那个大公司的老板赶尽杀绝,不仅派人骚扰自己的母亲儿子,而且还屡屡前来洽谈低价收购。
甘正天被逼至绝境之后才从那人心腹得意洋洋不小心漏出的话中了解到这个残忍的真相。
他那时对着怀中小小的婴儿发誓,要给他死去的母亲、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交代。
只是报仇雪恨这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十分困难,更别提二者差距悬殊。
他用了近七年的时间才勉励把公司做到能跟对方抗衡的程度,其中用了多少边缘的手段他已不想回想。然而,真要说起来是哪个契机能让事情最终发展到这一步,甘正天心里明白,是因为严谨。
据严谨所说,她对他是一见钟情。
初见的时候,刚从大学毕业一年的严谨在三十二岁的他看来仍旧是一个小女生,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小女生是凭着怎样的勇气去追逐自己,在他意识到的时候却已经不自觉将她当做了朋友。
也是在一年后的某次醉酒的机会,才让严谨知道了这些事,这些深埋心中快要腐烂掉的往事。
如今回想起来,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只是第二天,严谨就去宏盛集团面试了法律顾问一职。然后一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