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先忍不住,要求往前换一节舱位。
我拒绝了同行的好意,乐得一个人轻松自在。
仔细看,女人长得不赖。
巴掌大的脸,皮肤也很白。
没有惹人厌的浓妆,也没穿低俗的短裙。
和我在伦敦见过的多数富家女不同。
只是。。。
服务员已经来过两次,每次打量她一下,又推着车离开。
晚餐过后,整个机舱都处熄灯状态。
我也挨不住睡意。
模模糊糊躺下,不知过了多久,肩膀突然袭来一个重力,然后滑至小腿。
起身,脚边正屈膝跪着一个人。
熟悉的衣服。
“小姐,你这是在梦游吗?”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一双灵动的大眼,睁开看更漂亮。
“对不起,脚麻了一下,没撞到你吧。”
我不着痕迹拉开她搭在身上的手。
“站得起来吗?”
“哦,可以。”
她跌跌撞撞起来,又重复了两句道歉,冲进厕所。
我拦下路过的空乘小姐,要了一杯浓茶。
原是指望片刻安静,结果适得其反。
睡过一觉,又醒了酒的女人精神极好。
拖着我问东问西。
“我叫尤娜,你呢?”
“你去悉尼是旅行吗?”
“一个人?”
“以前去过吗?”
“打算待多久?”
她很健谈,这点让我想到了James。
她说自己刚毕业,去澳洲是参加姐姐的毕业典礼。
临走被朋友拖去庆祝,差点赶不上飞机。
她说这不是她第一次出国。
以前都是父母陪着,这次总算自由了。
她说比起巴塞罗那,她更喜欢弗洛伦萨。
因为那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
她还说等回国后想做一名服装设计师。
。。。
我一直捧着脑袋听,除了笑还是笑。
真是个有趣的女孩。
不知道该形容开放,还是单纯的爽朗。
最后着陆时,她问我要联系方式。
说有时间的话,可以结伴一起玩。
我随便报了串数字,没打算进一步认识。
怎么说呢,飞机上的缘分还是止步于飞机上比较好。
办完入境,等候在外的车把我们载向市中心一家高级酒店。
那里,房间都已准备好。
各自回房补眠,第二天大早,我就等在老爷子门口。
“来得正好。”把我引进客厅,老爷子指指餐桌,
“我马上要去别墅,这些钱你拿着,去随便逛逛,晚上我再来接你。”
“不需要我跟吗?”
“不用,你替我去见一个人。”
说着递来一张名片。
我扫了眼上面的名字。
Benoit。
是谁?
“上面他的电话,约个时间,然后帮我把那个给他。”
老爷子口中的‘那个’是压在现金下的信封。
薄薄一张。
“他。。。”
再想问,老爷子已背转过去套他的衬衫。
显然没有要告诉我更多的意思。
识趣的离开,回房间后就拨通了号码。
接电话的男人说了一口流利的法语,听我没有回应,立刻又换成英语。
我向他简单说明了身份与来意,那端沉默了许久才说好。
我们约在酒店不远的餐厅。
下午两点。
我几乎是第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了他。
坐在窗边,没有任何张扬的配饰。
但那张脸已说明一切。
“Hi。”
我试着叫了一声。
他看上去才三十多岁,不可思议的年轻。
“坐吧,小恺。”
“你认识我?”
“我们见过一面,在你很小的时候。”
“那。。。”
“叫我Ben就可以了。”
似乎看出我在纠结的内容,他眯着眼说。
他有双和老爷子很像的眼瞳,不,不止眼睛,可以说每一寸都神似了他的父亲。
只是没有城府,没有虚假。
让我第一次意识到,那张脸也可以笑得很真诚。
我们聊天,如同朋友那样。
没有刻意提起任何人。
他的话不多,但绝不至冷场。
他说这跟他的职业有关,经常进出交际圈。
我问那是什么样的工作。
他笑了笑,回答,画家。
哦?
无怪那优雅的谈吐。
男人告诉我自己跟母性,‘钟’这个字早在很多年前就抛弃了。
因为配不上。
说这话时,他耸耸肩,尽是自嘲。
我们意外合拍,可能是身份共通的关系。
只是我做不到他那般洒脱,轻轻松松就放弃了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谁也没有结束的意思。
直到桌上的电话响起。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抱歉,接起,依旧是法语。
但这次不同。
那眉角舒张的喜悦,经历过爱情的人都知道。
通话的末尾,他突然挥手,朝向背后。
出于好奇,我也跟着转过去。
视线的末点,有个人同样在挥手。
高大,英俊,他吻了吻手机,坐进车里。
“他是?”
“我的恋人。”
“爷爷他知不知道。。。”
“当然。有什么逃得过那男人的。”
“他不反对?”
“确切点说,是没有必要。他只把精力用在他认为值得的地方。对于我这种早已没有瓜葛的外人来说,爱男人还是女人,又有什么差别。”
他停顿了下,
“不然。。。”
“不然?”
“按他的脾性,怎会允许家族里出现瑕疵?”
这话勾起了某些回忆。
我一直担心的。
“要不要去海边逛逛?”
“不了,爷爷晚上回来。。。”
他了然的点头。
“那我先走了,有时间再打给我。”
“等一下!”
我翻出口袋里折了几折的信封,“这个还没给你。”
他接过,犹豫了一下,
“老头子从不经他人手给我东西,我们的交集也只限于电话,所以。。。”
被撕开的封口里面,掉出一张白纸。
裁剪成支票大小的白纸。
他捏起来,递给我。
“这其中的寓意只有你自己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后面几天,陪老爷子参加各种会议。
才知道这次来的另一目的是公司打算在那投资商务楼。
充当助理的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纪要,原想再约小叔出来聊聊的意愿也只成了临走时一句道别。
到最后,他也没有问起见面的事。
如猜想的那样,信封背后真正需要告知的人是我。
或者说,警示。
老爷子从不强制别人做事。
他只给选择。
然后等他想要的结果。
记得回国之初,曾见过一次小姑与他的争执。
唯一一次。
女人说受够了丈夫的花边新闻,想要离婚,被老爷子拒绝。
“离婚可以,但钟家不接受离婚的人,你必须靠自己生活。”
面对选择退缩的女人最后哭着说:
“你有没有替我们想过。哪怕一秒,想想我们要的是什么。”
那时候我就认清了,钟家人少到可怜的自由。
白纸捏在手中翻看。
刚才整理笔记时发现的。
“在看什么?”
“没什么。一张白纸。”
揉成团丢进垃圾箱,转身,宵风钻进怀里。
这次回来,他黏了许多。类似这样的撒娇,时有发生。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分开那么久的关系。
“怎么了?”
“让我睡一会。”
“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有点困。”
想起昨晚被我折腾至半夜,也难怪会困。
抱歉的在他额头落下亲吻。
我抬手将人圈在怀中,很快,就听见他均匀的呼吸。
老爷子是休养了一段时间才上班的。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长时间飞行对一个七十岁高龄的老人而言无疑是种负担。
更何况每天高压式的工作量。
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支撑他,如此拼命。
明明什么都不缺。
就算成功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自我价值的体现。
但中年丧子,女儿无能,江山再大,又要交给谁来延续?
我吗?
昨天,找到林先生告诉他想继续留在酒店工作。
对方听完一脸费解的问:“你确定?”
紧跟着第二句:“董事长会失望的。”
作为跟了老爷子几十年的人,林总比我们之中任何一个都了解他的心思。
以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中立的。
但那刻,我突然觉得,也许,他更侧向我一点。
或者说,老爷子更侧向我一点。
我犹豫了。
虽然只是一瞬。
却没有逃开男人锐利的眼睛。
“这样吧,合同我暂时保管着,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可以来找我。。。在有效期内。”
我没问他保管的含义,也没问所谓的有效期是指多久。
我只知道,一直以来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虚荣心及胜利欲,原来早被看穿了。
“嗯。。。”
怀中的人动了动,往里又贴了几寸。
把我从思绪中拉回。
拾起垂在手臂上的发。
我注视那张安静的脸。
你一定很讨厌吧,这样的我。
连我自己都很讨厌。
明明已经决定了要过平淡的生活,可那一刻,还是动摇了。
为什么?
难道真如老爷子所说的,钟家人骨子里流淌着对权力的渴望。
手机震了一下,是继宇。
‘晚上见个面如何?’
‘哪里?’
很快一串地址发来。
‘怎样?’
我想了很久回他‘可以’。
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些时日。
问题堆积在一起,总需要有个人来解答。
宵风还在睡。
我把他抱上床,留了纸条,告诉他晚上有事不能陪他吃饭。
车开去置业绕了一圈。
突然很想看看。
那个人人口中通往顶点的地方,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再到餐厅,继宇已经在了。
我注意到他选了张四人座的位子,以及桌上摆着的三幅餐具。
为此,看了很久。
“还有个人跟我们一起。”
“他吗?”
“恩。”
来之前就隐约猜到了。
果然。
“我也是刚接到他电话说要来。。。”
现在才来解释有些多余。
我摆摆手,告诉他‘无所谓’。
反正总是要见的。
没有让我们等太久,一杯开胃酒的时间,男人就出现在门口。
他成熟许多,剪短的发,愈加凸显出轮廓分明的脸。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西装。
黑色,得体,稳重。
绵质的衬衫包裹着身躯,把人衬得修长。
我能感受到四周慢慢聚集起来的视线。
与多年前一样。
他在我对面坐下,敞开的纽扣一直延至胸口。
依稀有道银光,似曾相识。
“Sorry,来晚了。”
“还好。”
“有三年多没见了吧,我们。。。”
“恩。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
“打算待多久?”
“明晚的飞机。”
“那么快。”
“没办法,赶回去开会。听继宇说你也是刚回来。”
“去了次悉尼,陪老爷子。”
“前期开发?”
“差不多。”
他客气的态度与记忆中大相径庭。
我调侃他还是那么受欢迎,他笑笑没说什么。
问他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也被两三句带过。
生意人的谨慎与敷衍在他身上已渐渐有了影子。
我们本来就甚有交流,现在,更少。
聊得,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大部分时间只顾眼前的食物。
虽然有继宇从中调节,但他小心翼翼的性格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换做庄齐或许会好点。
进行到一半,突然被通电话打断。继宇跑去外面听,只剩下我们两人,面对面,气氛静谧到诡异。
尝试了N次之后,是蒋烬先开得口。
“还没有问,你怎么样?”
“不错。”
“。。。他呢?”
在很长一段空隙之后,终于还是问了。
“他很好。”
“是吗。”
他点点头,不停转动着酒杯,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其他任何地方。
这次,停顿了更久。
在我以为就此结束的时候,听到他说:
“我想见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今天店里的客人不多,宵风坐在门口的位子。
蒋烬下车后就径直走向里面,头也没回。
我想他是知道我不会进去的。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