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舌钻”闪电般札上燕铁衣的胸膛,然而,不见预期的血光,只是并扬起一抹火
星——交杂在金铁撞击的一响清脆里。
那是燕铁衣竖截胸前的“照日短剑”,应光清竟然忘怀了。
观战的宫不礼,睹状之下惊叫一声:“慢着——”
燕铁衣的“太阿剑”剑尖弹颤,抖起一滴血珠向空——刚好是应光清手背上那小小
的一抹破皮伤口中所能挑出的奇Qīsuū。сom书流血量!
呆了半晌应光清望着自己手背上那道极小极小的伤口,伤口细微得宛似精心比测过
再用薄利的小刀谨慎划了一下也似,只有些微麻痛的感觉,严格说来,这根本不能称为
“伤口”。
但是,皮肉上的伤口不大,应光清内心的创伤却钜痛,他缓缓的收回家伙,灰沉着
马脸向燕铁衣沉哑的道:“你以前听谁说过我这‘幻虹盗魂’一招的奥妙?”
摇摇头,燕铁衣道:“不曾闻及,但多年来的搏杀经验告诉我,当某一种招术的形
像密集在眼前的时候,则真正的致命一击往往隐伏于后,而你的姿势微倾,手肘自腰下
上抬,施展此招的攻击部位,大概就不会超逾胸膛的范围之外了;应老兄,幸蒙承让,
不是我功夫好,只是仗着心眼稍活,还有,你忘了我的另一柄短剑。”
应光清泄了气似的连腰背都显得佝偻了,他垂着那双长臂,喃喃的道:“就这么输
了?又输得连拚命的机会都没有……”
燕铁衣忙道:“是你自己说的,应老兄,见彩便收。”
大步走了过来,宫不礼拍拍老友的肩膀,低声安慰着道:“算了吧,乌老鬼,这原
不是拚命的事,说得难听点,在姓燕的手里栽个小跟头也没啥丢人的,方才他那一剑,
原是不挑你的手而顺斩你的头,就好象先前他大可创我的肩而刺穿我的眼一样,人家业
已够包涵啦,我们岂能太不承情?况且,我们都有言在先,打得起,也该输得起……”
应光清没有再说话,一拋衣袖,转身便朝场外行去。
柳残阳《枭霸》
第八十六章 因果循 只争迟早
宫不礼扭头向着廊下大喊:“老二!咱们走啦!”
正在廊下暗自心惊的“黄面仙猿”尤老二闻声之下,不觉大为狼狈,他急切的道:
“师父,现在如何走得了,我们总要设法扳倒姓燕的,找回几分面子来才是,徒弟卑微
不关紧要,师父你老可塌不起这个台呀,一走了之,岂不落人话柄——。”
宫不礼的一双金鱼眼怒瞪,他厉声道:“你懂个屁!燕铁衣与我们原无深仇大恨,
言语上有所不快,斗过一场也就是了,难道非得拚命不可?你少啰嗦,跟我走,这里的
事不准你管,实际上你也管不了!”
尤老二进退维谷,犹硬着头皮申辩:“师父,师父,易公子待弟有衣食之惠,知遇
之恩,徒弟不忍就此相舍,更乞师父看在徒弟份上,赐予周全……”
大吼一声,宫不礼气冲牛斗:“混帐畜生!大胆孽徒!为师我自小把你养大,教你
育你,卫你护你,不比这什么衣食知遇更来得情深义重?而我叫你离开,亦是为了你这
条狗命着想,连为师我与你应二叔都不是姓燕的对手,你自己称量称量,罩得住么?燕
铁衣为剑中宗师,绿林巨霸,有整个‘青龙社’为其后盾,你算老几?竟取螳臂挡车,
真正自不量力,自寻死路!”
黄脸透青,尤老二嗫嚅着道:“但是——师父……”
猛一跺脚,宫不礼吼道:“尤老二,你若再要迟疑不决,便遭自断生机,不但你的
死活与我无涉,‘大凉山’师门之路你就此半步不得踏入!”
咬咬牙,尤老二回身朝易连顺一揖到地,带着哭腔道:“易公子,情形你都已看见
了,不是我尤老二临危相舍,实是师命难违,就此别过,山重路遥,公子你善自珍摄吧。”
易连顺脸色大变,他伸展双臂,嘶哑的大叫:“不不,尤老二,你不能走,不能走
啊……宫老前辈,应老前辈,我们势仍可为,你们别走,收拾姓燕的并不困难,只要你
们帮我一把……”
尤老二早已跃出栏干,头也不回的跟着宫不礼向外走去,易连顺在后面步履踉跄的
一边追赶,一边仍在扯开喉咙呼叫:“你们不能就这么弃我而去啊,你们必须帮着我……
我还有法子对付姓燕的,真的有法子……别走,你们别走,你们要钱?我有,要多少都
给,珠宝、珍玉、屋地田产也行,只要你们开口,尤老二,两位前辈……”
在他呛哑凄厉的呼唤声中,墙头人影晃闪,别说应光清早已鸿飞冥冥,宫不礼师徒
也都踪影不见了……
失魂落魄般呆立在那里,易连顺满面绝望之色,双目茫然的喃喃自语:“走啦?就
这么走啦!我像祖宗似的侍候他们,天皇老子一样奉承他们,居然说走就走?在我濒临
危难的时节?尤老二……你这没心没肝的东西,我这些年来大把的银子,豊美的酒食,
都拋在狗身上了……”
突然,他发了狂般跳将起来,口沫四溅的红着眼吼骂:“宫不礼,应光清,还有尤
老二,你们算是什么武林高手?江湖好汉!我操你们的十八代血亲,你们都是些窝囊废,
下三滥,不仁不义的猪狗,不忠不勇的畜牲,临危退缩,遇难苟免,你们都不是人啊?
你们……”
吃吃笑了,燕铁衣悠闲自若的道:“姓易的,他们在你面前你敢这么破口大骂我才
叫佩服你,人都快走到南天门了,你自个儿在这里穷吆喝,管个屁用?”
赤红的眼睛突凸着,易连顺指着燕铁衣,声嘶力竭的叫:“是你!燕铁衣,就是你
说卑鄙龌龊的狠毒东西,你强抢了我所爱的人,更且欺凌到我头上来,要刨我的根,揭
我的底,叫我不能再混……燕铁衣,你是个色狼,淫棍,土匪,强盗!”
燕铁衣淡淡的道:“至少,我没有发疯如你!”
易连顺双臂高举,激昂亢烈的吼叫:“我的朋友们,我用重金礼聘而来的各位朋友
啊,你们拿了我的钱,受了我的惠,岂能眼见我陷此困危,遭此羞辱而坐视不救了?你
们该出手了哇,帮我杀了他,杀了燕铁衣……”
曲廊中,便在这时腾掠起三条人影,疾若鹰隼般扑袭而下——三个人的来势聚向个
焦点,燕铁衣。
“太阿剑”铮然料举一片寒焰绕了朵青白璀璨的花影,凌空的三个人欻然分散,极
其俐落的翻落着地!
嘿,是“黄小靴子”黄翔,“大铜扣”汪焕堂,及“翻皮筒”谷如宾三个!
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三位,被易连顺用话一逼,坐不住啦?吃人家的嘴软,拿
人家的手短,可不是?”
三个人相视苦笑,黄翔踏前一步,低声道:“大当家业已明白我们几个的苦衷,形
式上不能不应付应付,尚请大当家体谅,冒犯之罪,容后叩山请恕。”
谷如宾干咳一声,跟着紧压嗓门道:“犹要请大当家手下留情。”
笑笑,燕铁衣道:“我说过的话我会记得,你们三位却不必顾忌,尽量冲着我下狠
手就是了!”
三个黑道上的狠货,在燕铁衣面前却是这般狼狈,他们尴尬的僵立着,一时竟不知
如何来展开这场好戏的序幕。
那边,易连顺已由“小蝎子”胡谦及“蛇肥”牛宝亭拖回廊下,这时节,易连顺眼
见他的“帮手”们又都磨蹭开来,不禁火冒三丈,嗔目大吼:“你们动手哇,还在那里
发的那门子楞?牛宝亭代我去请你们来,凭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大笔钱财拋下去,并
非请你们到这里干瞪眼来的……”
“大铜扣”汪焕堂神色憎恶的低骂了两句:“真他娘的不是玩意,几文臭钱,就把
我们连人买了?”
“翻皮筒”谷如宾也恨恨的道:“姓易的小子盛气凌人,错开眼前的场合,我反过
来就要叫他好看!”
吸了口气,“黄小靴子”黄翔道:“谁叫我们拿了他的?揍合着替他意思一下也罢。”
燕铁衣有些不耐的道:“你们可以动手了,如果三位不方便开始,我无妨代劳!”
黄翔低促的道:“就请大当家指点。”
燕铁衣脚步只移动了半尺,“太阿剑”的冷弧已同时笼罩了这三个黑道高手,“大
铜扣”汪焕堂猛然斜身,双手伸缩,一对“蛇头矛”泛着点点寒星流灿,“翻皮筒”谷
如宾身形倏矮,倒肘翻挥,敢情他使的是一柄宽锋紫金刀,刀贴肘臂,出式之下,凌厉
无匹!而黄翔却一飞冲天,跃腾三丈有余。
“太阿剑”的弧芒猝然变幻成一蓬密集的光雨,急泻狂罩,汪焕堂与谷如宾双双暴
退,半空中的黄翔电翻而下,凌虚旋回,他那双尖头黄靴便石火般连串蹴踢而至。
燕铁衣似乎无视于黄翔那双靴层头裹着三角钢锥的黄靴,他微微昂头,毫不躲避,
左手闪动,一抹白芒剎那时呈现成大小不一的几十个光之漩涡,反卷敌人。
惊叫着黄翔急忙扭腰展臂,倒翻向后,谷如宾则大吼一声,紫金刀挥如匹练,正面
砍劈过来。
燕铁衣的长剑自斜刺里的偏锋抖飞,一片冷焰撞刀身,当谷如宾的紫金刀受击震跳
的须臾,比闪电还快的一道流虹已“擦”一声掠过他的胸!
人前怪叫着往后倒退,谷如宾惊恐的察视胸前,他才骇然发觉,他这件羊皮筒子竟
已由中间削裂开来,变成了一件不伦不类的嵌肩!
背后,汪焕堂闷不吭声,双矛晃飞,直刺燕铁衣背心,当矛尖要沾及燕铁衣衣袍的
一剎那,“太阿剑”猝然像一阵旋风般自侧下方倒卷上来,芒彩并射,眩目夺神。
汪焕堂的动作也快捷至极,他整个身体突向横飞,双矛交叉硬截,人便“呼”声抡
转,直撞对方。
不分先后,黄翔贴地扑滚至前,双鞭暴弹,急蹴燕铁衣小腹。
在这样强猛又凌厉的攻袭下,燕铁衣的反应却简明而有效——他挥挫倒卷的剑势向
下,剑刃拄地,人已撑射出六步之外,而黄翔那急劲的钢靴上扬,便恰好迎上汪焕堂抡
扫过来的身体!
陡然之间,黄翔与汪焕堂的四只眼珠子都凸了出来,但他们业已收不住势,一个
“哇”“哇”吼叫,一个“噢”“噢”闷嗥,而哇噢之声才起,眼看着两个,“自家人”
便要“大水冲翻龙王庙”搅成一团了,燕铁衣才好整以暇的踏前一步,“太阿剑”手扁
锋刃,宛若来自极西的一道电闪,“铮”一声敲在黄翔的靴尖!
黄翔双脚猛歪,把人也带出了几个翻滚,汪焕堂飞拋出十多步去,方才踉跄着地,
待两个人站稳了,业已发现对方都变成了一个同样德性面如土色,冷汗满头!
蓦的,“翻皮筒”被“太阿剑”改作了“皮嵌肩”的谷如宾大吼如雷,挥舞着紫金
刀猛冲上来,燕铁衣双眉轻皱,剑刃才指,谷如宾已一个虚晃打他身边掠过,双方交错
的俄倾,这位黑道同源已又急又快的丢下一句话:“江姑娘囚禁在最北面的‘烟水阁’
密室中。”
语尾飘漾,谷如宾人已冲出丈外,更不停顿,对着院墙的方向飞奔而去。
叫叱着,“大铜扣”汪焕堂也攻到面前,双矛闪抖下,低促的道:“老谷递过话了,
大当家,‘烟水阁’密室在底层,开启密室的机关是小厅左侧墙壁上的一块凸龙浮雕,
按下龙目,密室自启。”
剑矛撞击中,汪焕堂退出几步,这一退,他便一直退到失去了踪影!
“黄小靴子”黄翔凌空又来,横飞七脚,在七脚的连贯里,他压低嗓门道:“这次
出点子掳劫江姑娘的幕后主使人物,乃是江姑娘的嫡亲胞弟江奇……”
震了震,燕铁衣剑势稍乱,差一点真个刺着了黄翔。
竖过来又是七脚飞弹,黄翔迫切的道:“再谢大当家手下留情——请注意密室之外,
尚隐有一名杀手。”
凌虚踢空的黄翔三度翻身,蓄势再起,又是双脚闪飞,然而,说一踢却踢得好远—
—直踢由了“省思居”的外面。
看得发了呆的易连顺,过了好一阵子方始如梦初醒,他的黑剑透赤,面颊的肌肉在
不停的抖动,憋着气,他僵硬的道:“牛宝亭,你给我过来……”
满头结着发辫的“蛇肥”牛宝亭,局促不安的凑了过来,一边搓着手道:“真想不
到真是想不到,这些人,呃,怎么可以这样下作?”
易连顺双目突出,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猛一转身,挥手痛掴牛宝亭:“我操你的老娘,
你这个废物,白痴,酒囊饭袋,我养你喂你,把你当成个人看,你你……你却给我办下
这等好事?请了一批二混子下三滥来丢我的人,拆我的台;这分明是诈骗,是欺侮,把
我当猪吃。”
牛宝亭慌忙招拦着,一面退,一面羞恼又委屈的争辩:“大少爷,你怎能怪我?他
们分明都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谁又知道,见姓燕的全变成了缩头王八?我对大少爷你
尽心尽力,更不曾在其中沾上半分好处,你多少也得替我想着点,吃你穿你不是白搭,
犯得上如此不给人留脸?”
跺着脚,易连顺疯了似的又待往上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