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萧!快上车——”
“小姨…”白皑萧别扭得抖掉了她搭在自己背上的手,怯生生得叫了一句。
女人名叫方词慧,是白皑萧的小姨,方词韵的妹妹。
方词慧一边开着车一边急急掏出手机,冲里面娇滴滴得叫道:“喂?准姐夫呀~人都接到了,放心,好好,我马上带给他们过去——”
姐夫?白皑萧心里不住得嘀咕,外公外婆只有妈妈和小姨两个女儿,除了父亲,方词慧还会喊谁姐夫呢?正在他发呆的空当,方词韵又开始犯病了。她两手不停地拍着巴掌,口中兀自喃喃:“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回家!”
“好好好,我们一会就回家哦!”方词慧皱皱眉头,示意白皑萧帮她系好安全带:“姐姐,我说你可真是撞了大运了,有个很有钱的大老板从年轻时就爱慕你的才华,一直很想找机会跟你认识一下。这次你跟小萧能平安出来,都是他帮的大忙呢。我看呐,他对你那也是痴情实意,你就带着小萧跟了他吧。”
“小姨,你在说什么?”白皑萧警惕得抬起头。虽说母亲方词韵年轻时确实是个名誉小镇的美女钢琴家,继往开来的追求者不在话下,但她自小钟情于父亲一人这些年来从未有过半点绯闻。如今莫名其妙得冒出来一个二话不说就要娶母亲过门的追求者,于情于理都让人很难接受。
“小萧,你也不想看你妈妈一辈子就这样孤苦伶仃吧。”方词慧摘下墨镜,厚重的假睫毛上涂着黑漆漆的睫毛膏,一眨就掉下簌簌的灰尘:“郑老板可是个有情有义又多金的好男人,未婚未育还比姐小一岁呢。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白皑萧又不是傻瓜,从方词慧的话里早就听出了门道:“你收了他多少钱?”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方词慧虎着脸:“这可是我亲姐姐,你把我想像成什么人了…真是的。”
“亲姐姐?”白皑萧冷笑道:“爸爸出事的时候你有没有来看过我们一眼,妈妈发病的时候你有没有来探望过她一次?即便逢年过节到外婆家去,你也是一副躲瘟神的样子对待我们。如今从天而降,二话不说就要把我妈妈卖给个来路不明的老男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停车!”他猛地踹开车门吓得方词慧一个紧急刹车差点造成后面的追尾:“你不要命啦!”
她气的脸红脖子粗,指着白皑萧骂道:“就你高尚,就你骨头硬。我倒看看,你怎么来照顾你妈!你能一辈子带着她么?吃喝拉撒你全包么?”
“她是我妈妈,吃糠咽菜砸锅卖铁我也会养活她!”白皑萧怒道:“绝对不会为了几个臭钱把她卖给别人——”
“你这脑袋是死螃蟹装的啊?我劝你还是收起你爸那套假清高的嘴脸,能吃饱肚子比什么都强!你姑姑要带你走,你也不肯,说是怕你妈被送到精神病院。现在郑老板可是指名道姓要跟你妈在一起,疼爱她照顾她,你榆木脑袋啊凭什么要她离开良好的生活环境跟你去受苦?退一万步讲——”方词慧吞了吞口水:“你只有十五岁,现在我才是你和你妈妈的法定监护人。我有权决定让她嫁给郑老板为了她后半生的幸福着想,这事就这么定了!”
正文 第四章 那个男人
“你!”白皑萧恨得牙痒痒,但不得不承认方词慧的话的确戳中了自己的软肋。相比方词慧口中描述的豪门老男人,他无法想象自己带着半疯的母亲未来还会面对怎样的生活。如果那个男人真心对母亲好,又何尝不可以呢。他低下头,默默得关上车门,望着妈妈脸上天真少女一般无知的神情,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开车吧。”
倒视镜中映出方词慧得意的笑容,她猛一踩油门,车子发出挣扎一般的噪音。
车子经过最繁华的的镇中心立交桥,新开发的广场和密集矗立的高楼让白皑萧有些怀疑眼前的一切与自家那狭小的阁楼破旧的家具是否共处于同一片空间。原来外面的世界早就不一样了。
方词慧把车停在镇上最豪华的的滨湖酒店门口,帅气的保安立刻上前帮忙停车。
“小姨…我们这是去哪?不先回家么?”白皑萧扶着母亲走出来,豪华的旋转玻璃门和窈窕的迎宾小姐让他目光应接不暇。
“郑老板在顶层餐厅订了晚宴,他让我带你们到客房先洗洗澡换身干净衣服。人么,刚从那种地方走出来,肯定要去去晦气的。”方词慧抽了一张钞票给停车保安做小费,一边指手画脚得对前台小姐说:“18081806,两个豪华套房,贵宾卡订房,姓郑。”
“我就不去了…”白皑萧把妈妈的手交到方词慧的手里:“既然那个什么郑老板对妈妈那么有心,我还是一个人回家好了…不过小姨,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他要是欺负了妈妈,我连你也不会放过——”男孩咬了咬牙道。
“看你这话说的——”方词慧皮笑肉不笑道:“我的姐姐,我哪能把她往火坑推?我看呐——你还是跟我上去看看郑老板,亲眼见了好话赖话都说一说,也放心不是?”
“我答应他跟妈妈在一起,是因为他能照顾好妈妈,并不是我要图他什么。”白皑萧道:“就算他娶了妈妈,也不是我爸爸,我不需要跟他有什么瓜葛。”
“小祖宗,你有骨气行了吧。”方词慧把他推进电梯:“来都来了就上去吧,小姨前面话说得重了你别在意。郑老板要跟你妈妈在一起不经过你的考验也太说不过去了,他也很想见见你呢。”
方词慧在另一间套房里帮姐姐沐浴更衣,只留白皑萧一人泡在豪华的浴缸里思绪不停地错乱着。
精油和沐浴液混合着花瓣的芬芳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适宜的水温化开他连日来的所有疲惫。白皑萧好不容易才管住自己险些瞌睡上的眼皮,却被那柔软的床铺夺取了最后的阵地。他穿上黑色的崭新西裤,拿起一件纯白的休闲衬衫在镜子前比较了一下,发现自己本不甚健硕的体魄又瘦削了很多。他用浴巾擦干头发,赤裸着上身坐在床上,那雪白温暖的床垫仿佛一团美味的棉花糖,拉着甜腻腻的糖丝把他所有的困倦都扯到极限。白皑萧想:以后就给桂小娇买个这样的被褥…还要配个这样完美的大床,水晶的吊灯…。终于,他陷入了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安稳的睡眠中。
这一觉几乎睡到天黑,白皑萧睁眼发现房间里多了以为不速之客。
那是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双眸明澈,眉峰俊然。下巴上残留着干净细小的胡茬,手指修长而洁白。白皑萧确认自己从来没见过他。
他着黑色的休闲西装,低调而简约的衬衫整齐得扣在领口。斜倚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一只手微微搭在脸颊上,双眼凝视窗外。
“你醒了?”男人开口,嗓音低缓而通透。
白皑萧打了个冷战,才意识到自己依旧赤裸着上身,只不过身上多了一床薄薄的毯子。他略有些尴尬,且不管对方到底是谁,这样赤裸相对实在不成体统。于是他赶紧套上衬衫站起身来。
“你是谁?”白皑萧感觉到对方并无敌意,但依然保持着七八分警惕。
“郑唐衣。”
“你就是…我小姨说的——郑老板?”白皑萧恍然大悟,心想自己早该猜到,能大摇大摆走进客房的人,除了订房郑先生本人又会是谁呢?
郑唐衣点点头:“你睡得太熟,已经错过了晚餐,饿了吧?”
被他这么一问,白皑萧的肚皮很不争气得咕噜了一声。
郑唐衣拿起茶几上的座机,拨了个叫餐的电话。
“你…喜欢我妈妈?”白皑萧盯着他的眼睛,透过那清澈和深邃,仿佛要挖出这个男人最真实的心性。他告诉自己,不这样做他无法放心把母亲交给任何一个人。
“我会照顾她的。”郑唐衣没有正面回答,眼里的坚定却是不容人质疑。
白皑萧走到他跟前,撩起自己左腿上的西裤,指着一块巴掌大的伤痕:“这是我五岁的时候,有一天她突然发病,趁我爸爸不在家。用沸水帮我擦身时烫的——当时她手上的皮肉和我腿上的完全黏连在一起——”
郑唐衣的眼睛动了动,依然沉默。
白皑萧背过身去,指着靠近左肩的一个钱币大小的疤痕:“这时我八岁的时候,她从后面抱着我唱歌,唱着唱着忽然用一支圆珠笔戳进我的身体。还有这里——”他露出手肘上三寸长的一道伤疤:“我把那把戳进她眼眶的雨伞拔出来的瞬间,她用手里的铁汤匙在我手上划出这样大的伤口——”
“好了…”郑唐衣拉下他的衣袖:“刚才帮你盖被子的时候,我都看到过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白皑萧茫然得坐在床上:“她不是你心目中如白天鹅一般在黑白琴键上潇洒演奏的女子,她瞎了一只眼睛,而且精神病越来越严重,偏执疯狂甚至暴力取向…她生活不能自理,会像小孩子一样又哭又笑,会把大小便遗在地上床上。即便这样你依然决定娶她爱她照顾她一辈子么?”
郑唐衣望着眼前的男孩,稚气未脱的脸上彰显着超出一般孩童成熟的痕迹。“你可以试着亲眼证实我所做的,何必纠结一文不名的承诺。”
“冲你这句话,我喊你一声郑叔。妈妈苦了一辈子,只希望你能善待她。你放心,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我年纪不小了,不会做妈妈的拖油瓶,我能养活我自己。”
“我不希望你你们分开。”郑唐衣的话有种无法抗拒的命令意味,未给白皑萧任何反驳的插嘴的机会:“今晚,我要司机先送她先去A市。等下我载你回家,把你需要的东西打包一下,我们明天也回去。”
方词韵在被郑唐衣送上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酒店大门前神色犹豫的白皑萧。
她回过眼神对扶她上车郑唐衣冷冷得说:“你终于还是来了…”
“难为你还能记得我。”郑唐衣意图关上车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看来还有的治。”
“化成灰我都认得…。郑唐衣,为什么死的不是你?阴魂不散这么多年,还要来招惹小萧!”方词韵的情绪有些激动。
“你确定要在现在跟我争吵么?”郑唐衣冷笑一声。“如果瑾谦还活着…绝不会希望小萧在你这个疯子手里饱受摧残。”
“不要跟我提他!你没有资格提瑾谦,就是你害死了他!”方词韵挣扎着,尖锐的指甲几乎刮破了郑唐衣的手背。
“啪!”郑唐衣甩手给了这个疯狂的女人一个耳光:“害死他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你?”他喘着粗气立起身来,睥睨着蜷缩在后车座上可怜虫一样的女人,“方词韵你听好了,你这样的下贱伎俩只有对付瑾谦般善良人才有效。如果不是看在瑾谦和小萧的份上,我才不会管你死活——”
郑唐衣关门出去冷冷撂下一句话:“如果你敢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你跟妈妈在说什么?”可能察觉到两人的交流似乎有些怪异,白皑萧忍不住发问。
“没什么,家里有私人医生会照顾好她,我只是安抚她几句。”酒店服务人员将郑唐衣的车子开过来,于是他示意白皑萧上车。“走吧,你也有很久没回家了对吧。”
白皑萧带着郑唐衣回到巷子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他极力让自己动作轻一点以免吵醒隔壁的桂小娇父女。破旧的小院一如个把月前般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人走茶凉的荒芜。显然桂小娇每天都有尽心尽力得打扫。望着隔壁屋子里昏暗的色调,以及微微传出的鼾声,白皑萧心里酸酸的。这段时间,让女孩也为自己操劳不少吧。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郑唐衣四下打量一番,名贵的皮鞋踩过有些泥泞的石板,随着白皑萧走进里屋。
“爸爸离开学校以后,我们就不能住教工楼了。”白皑萧不痛不痒得回答道:“房子被收走以后,我们就搬来这个院子,也习惯了。”
白皑萧想要打开电灯,拉了几次开关都没有反应。也许是欠了电费被拉闸了。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支旧蜡烛,郑唐衣掏出打火机递给他。
火光呈现的一瞬间,照亮的是桌正中央平整摆放的遗像。白谨谦的脸庞永远停留在那个黑白的岁月里,似笑非笑的眼眸仿佛看穿人的心底。
郑唐衣点了一根香,对着遗像拜了几下。初次登门,逝者为大,这点规矩每个人都懂。
正文 第五章 死生一线
“我把妈妈常用的东西收拾一下,你先坐一会。”白皑萧对郑唐衣说:“就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天不早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以后还要其他东西的话,再来拿好了。”
“恩?”郑唐衣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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