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夜晚,我们原本打算做什么的呢?
乾坤道人原本是打算拎着冷飘雪的头到田渐飞那炫耀一下的。于溪原本是打算好好睡一觉的,因为让冷飘雪的头搬家应该是件很累的事情。冷飘雪呢?
打算与实际毕竟是有差距的。
现在他们三个人都在做一样的事情,就是骑着马、迎着风、摸着黑拼命的飞奔。如果在天亮之前冷飘雪见不到他的父母和妹妹,乾坤道人和于溪就会死在冷飘雪的剑下。
乾坤道人的右手手腕用白布包着,但现在这块白布已经被鲜血染红,而且表面已经结满了冰。但是乾坤道人却感到庆幸,因为他的头还在。于溪也很庆幸,因为如果他是冷飘雪,他至少会砍断对手的一只脚。于溪不能理解冷飘雪这样的做法,如果他这样做是出于仁慈,那么他总有一天会被这块仁慈之石绊倒。
(二)
农历正月初二,凌晨四更。
浓雾笼罩了整个洛阳城,这个时刻大多数人都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可是田渐飞还没有睡,他一直坐在一品香茶楼的客厅。他的座椅上铺着软软的虎皮,但是此刻在软的座椅也不会有温暖的被窝舒服的,更何况他已经坐了八个时辰。他好像在思考事情,又好像在等着什么人,而现在他要等的人好像已经来了。
冷飘雪、乾坤道人、于溪已到了一品香茶楼的客厅。田渐飞对乾坤道人和于溪身上的伤并没有感到惊讶,至少在他的外表没有显露出来。冷飘雪也并没有惊讶一品香茶楼隶属锥心堂,也许是因为他现在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
冷飘雪注视着田渐飞,淡淡道:“田堂主真是年轻有为。”
田渐飞笑道:“冷公子也配得上这四个字。”
冷飘雪淡淡道:“‘知足常乐’,田堂主为何不知足呢?”
田渐飞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所以人要以不知足为乐。”
冷飘雪淡淡道:“不知足的人好像要比知足的人多很多麻烦。”
田渐飞笑道:“我常常以解决这些麻烦为乐。”
冷飘雪淡淡道:“我这个麻烦你如何解决?”
田渐飞笑道:“你觉得我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麻烦最好?”
冷飘雪淡淡道:“你即已想好了解决的办法又何必再问我!”
田渐飞笑道:“如果一个人连他的愿望还没说出口就死了,岂不是很可惜!”
田渐飞说完便拍了两下巴掌,然后就有一个大汉带着一个小女孩从客厅侧门走了出来。
冷飘雪当然认得这个小女孩,因为她是他最心爱、最可爱的妹妹,但是他并没有冲过去抱起她,尽管她比以前瘦了,尽管她比以前憔悴了,尽管她的脸上挂着两行深深的泪痕。他此刻需要的是冷静、冷静、再冷静。
“哥哥、哥哥。”小女孩一边叫着一边伸着手示意要冷飘雪过去抱她,如果不是她的另一只手被大汉握着,她肯定会冲过来的。
田渐飞慢慢地走到小女孩身旁,然后抱起她并对她笑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告诉哥哥。”
小女孩撅着嘴望着田渐飞,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叫冷晚霜。”
田渐飞笑道:“好名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名字想必是冷公子起的吧?”
冷飘雪沉默。
田渐飞望着冷飘雪笑道:“可惜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却马上得死,因为你的父亲欺骗了六爷,她就是牺牲品。”
冷飘雪望着田渐飞淡淡道:“我要她活着。”
田渐飞忽然冷冷道:“她活着你就得死。”
冷飘雪仍淡淡道:“我死了,怎么知道她还活着?”
田渐飞似已不耐烦,厉声道:“在这笔交易中,已没有说话的权……”
田渐飞话还没有说完就感到全身瞬间冰冷。他知道自己冲动了,所以给了冷飘雪一个机会。他的眼前仿佛有一道白光闪过,然后他就发觉怀里的小女孩不见了。
(三)
晚霜已依偎在冷飘雪的怀里,可是当田渐飞见到这一情景时,田渐飞却笑了,然后带着笑意对冷飘雪道:“就这样抱着她死去吧!”
乾坤道人这时向冷飘雪走了过来,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然后把药瓶扔给了田渐飞,接着对冷飘雪道:“我有一种独门毒药叫乾机子,不知冷公子是否知晓?中这种毒的人眼泪是浑浊的,而且流在脸上的泪痕不易擦掉。另外的症状是脉象紊乱、头脑发热。服毒七天后,七窍流血而死。”
冷飘雪知道这种毒,而且已觉察出冷晚霜身上的症状,但是他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依旧淡淡道:“我想听听你要怎样和我做交易。”
乾坤道人道:“留下你的右手,给你乾机子解药。”
田渐飞忽然道:“老三,做这笔交易前你先要给六爷一个交待。”
于溪这时对着田渐飞道:“六爷那边,我去说明。”接着对乾坤道人说道:“让他自断左脚脚筋就行了。”
乾坤道人对于溪道:“看来于公子被冷公子的仁慈感化了,其实我的心也比以前软了,一根脚筋换一条命,甚至不惜得罪六爷,这也是我和于公子感谢冷公子上次的不杀之恩,但不知冷公子是否愿意领这份情?”
冷飘雪沉默。
田渐飞慢慢地回到虎皮座椅上,然后把药瓶轻轻地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接着道:“这笔交易我本不赞成的,冷公子若不及时做出选择,我也许就要改变……”
田渐飞这次又没说完,因为冷飘雪的剑已出鞘,田渐飞现在整个人都已静止,因为他不相信这个武功不凡、冷静、聪明的同龄人竟如此的傻——他竟真的割断了自己的脚筋。虽然田渐飞预料到有这种可能,但是当这种可能发生时,他还是从内心感到深深的惊讶,仿佛还有一份惭愧。
乾坤道人和于溪已走到了田渐飞的身边,他们两人的脸此刻都已笑开了花。乾坤道人拿起桌上的药瓶朝冷飘雪晃道:“折翅的天使,过来取药吧。”
第六章 穆觞
(一)
药,就在眼前,如何去取?
这个问题现在已不容冷飘雪去思考,因为于溪现在在向他说话,于溪的话已深深地干扰了他的思路。
“这就是人性的贪婪与自私,在贪婪与自私面前,仁慈只有叹息。”
冷飘雪此刻已绝望,他现在能做的只有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的思想似已麻木,以至于忘记了脚筋断裂的伤痛。人性中为什么要有如此肮脏可耻的一面?冷飘雪想不通,他也懒得去想。世上人们想不通的问题多如晴朗夜空中的繁星,既然如此,何必穷究义理呢?
冷飘雪左手抱着冷晚霜,剑鞘背在身上,右手握着剑,剑尖还在滴血。他已转身,他要离开这里。也许门外的天很黑、雾很浓、路看不清,但也比留在这灯火通明、温暖如春的门内好。
冷飘雪拖着左脚向门外走去,田渐飞、乾坤道人、于溪却并没有去拦他,他也懒得去想为什么。
“哥哥,我们去哪?”
“我们回家。”
“娘在家吗?我好久没见到娘了。”
“不在。但是过些天会回家的。”
(二)
冷飘雪走到家时,天已是晌午,晚霜乖乖地趴在他怀里睡着。
在离山庄大门十来步的时候,冷飘雪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见了山庄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已认出了她,她叫穆觞,她是紫气山庄庄主袁东来的干女儿。袁东来和冷心阳是八拜之交的兄弟,穆觞和冷飘雪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穆觞看到冷飘雪后,急忙迎了上来,欣喜道:“冷大哥你去哪了?我等你好久。”
冷飘雪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湿润了,他把头埋进穆觞的怀里,让生命最本真的眼泪肆意流淌。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穆觞轻抚着冷飘雪,温柔的像慈母。尽管冷飘雪没有说一句话,但是穆觞已知晓他所承受的痛苦。语言并不是人与人之间情感相通的唯一路径。
人生在世,不意而来的痛苦说不定哪天就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我们可以选择独自哭泣,可以选择向他人倾诉,然后更加成熟的从容生活。一切都会过去的,不是吗?至少我们还活着,不是吗?拂去泪水,笑一笑,抬头望望蓝蓝的天,阳光依旧美丽。
(三)
穆觞已给冷飘雪包扎好了脚伤,然后煮了一锅香喷喷的鸡蛋面。
煮面的时候,晚霜拿着筷子围着穆觞转,还踮着脚尖向锅里望,边想边喊着:“穆姐姐,面好了,可以吃啦。”
穆觞轻轻拍了一下小晚霜的肩膀,对着她柔声道:“别被烫着!去坐你哥哥旁边,我待会把面端过去,听——话。”
晚霜跑到冷飘雪身旁,然后向他做了个鬼脸,接着道:“哥哥,我们吃完饭为什么要去袁叔叔家啊?我们不在家等娘回来吗?”
冷飘雪握着她的小手道:“你身体有伤,先让袁叔叔把你伤治好了要紧!”
穆觞刚好把面端了过来,似已看出了冷飘雪的心思,柔声道:“冷大哥放心,义父是解毒的高手。实在不行,我便和你一起去锥心堂拿解药,至多死在那儿。”
冷飘雪伸手把面接了过来,笑逐颜开,有如此温柔体贴、同生共死的红颜知己干吗还要苦着脸呢?
第七章 紫气山庄
(一)
农历正月初三,紫气山庄。
清晨的阳光洒满了大地,温暖。紫气山庄大门前的竹林矗立在微风中,懒洋洋地摇摆着。
冷飘雪也似竹子一样站在竹林间,望着时断时续落下的竹叶,他心中不由得对人世间的沧桑变化生出感慨。
“竹叶黄,竹叶黄,一个时令一个样。风风雨雨阳光照,节节高升度沧桑。”
“好词、好词。在我心中,冷大哥也似这竹子,任凭风雨阳光,依旧高风亮节。”
冷飘雪知道是穆觞,便回首微笑道:“你这张嘴何时变这么甜了?”
穆觞背着手朝冷飘雪走来,瞅着他笑道:“嘴甜不好吗?”
冷飘雪笑道:“好比糖果,嘴甜就有很多人来抢着吃了。”
穆觞笑道:“那现在给你一颗尝尝?”
冷飘雪也把眼瞅他,微笑道:“我已经被你腻住了。”说完又背对着穆觞问道:“晚霜的毒袁叔叔怎么说?”
穆觞晓得冷飘雪是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便把手放在他肩上,柔声道:“义父在给晚霜做针灸,待会我们去问问义父什么情况。”
冷飘雪听穆觞这么说,才转过身,接着满面忧思道:“早上袁叔叔对我说要去锥心堂救我爹娘,可是我认为锥心堂只是这次行动的一份子,所以我爹娘不一定在锥心堂,如果冒然行动我担心会有闪失。”
穆觞道:“义父做事向来精打细算,我想他会想出好办法的。”
冷飘雪点头道:“我打算去一趟洛阳钱庄,我想从那可以探出些消息。”
穆觞惊讶道:“难道洛阳钱庄也与这次行动有关?”
冷飘雪道:“我只是想起当初黄钟鼓对我的话里藏有与此相关的言外之意。”
冷飘雪话刚说完,紫气山庄的一个家丁就从庄里跑出来向他喊道:“冷公子,老爷叫你呢!”
冷飘雪听到后,就和穆觞急忙赶过去问道:“袁叔叔呢?”
家丁道:“在西厢房。”
待冷飘雪和穆觞到了西厢房时,袁东来刚好用热水给晚霜洗过脸。
冷飘雪已注意到晚霜脸上的两道泪痕不见,激动又惊喜地喊道:“袁叔叔,晚霜身上的毒解掉了?”
穆觞也跟着惊喜地喊道:“是的、是的,泪痕不见了!”一边喊着一边跑过去把晚霜抱在怀里,仔细瞧她的脸。
袁东来用毛巾擦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以前用针灸解过一种叫‘胶泪散’的毒,中这种毒的人脸上也会留下泪痕。没想到用解这种毒的针灸方法可以解‘乾机子’的毒。”
冷飘雪握了小晚霜一下手,转身向袁东来拱手道:“袁叔叔,你好好休息一下。解救我父母的事情由我自己去,晚霜留在这还要麻烦你照顾下。”
袁东来神情严肃道:“飘雪,你莫忘记了我和你爹的关系,更何况你也说过这件事情非同小可,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我看难以查清楚。我明天之前把如何行动的计划整理好,到时再和你商量。对了,你的脚伤好些了吗?”
冷飘雪道:“早上换了一次药,基本上已好了。”
袁东来笑道:“这‘黑玉断续膏’是你爹当年送我的,没想到这次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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