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已经站了很久的样子。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仿佛一种细吻,他的眼角里闪过淡淡的温柔而悲悯的光。未央站在他的身边,穿着雪地靴,小鸟依人状,满脸微微的红,闪着幸福的光芒。
北小武从醉熏熏的梦游状态中抬头,看到凉生的那一刻,他原本已经红红的眼睛,突然又红了一圈。
这五年里,他应该想过很多次与凉生的再次相遇,当绝对想不到会是在这种复杂而无望的心情之下。
凉生看到北小武的时候,嘴角微微紧抿,那是一种克制的伤感。
北小武看着凉生身边笑颜如花的未央,又看了看我,突然,哈哈大笑,笑声狂放而悲凉,穿透了整个雪夜。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拉着我,不顾我的反抗,走向凉生和未央。
我的心揪的紧紧的,整个人想逃掉。
北小武最终放开了我的手,他借着酒意,走上前去,冲凉生笑,目光悲凉,他颤抖的说,真好真好,要结婚了,真好。
那一刻,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能用这种重复的话语来缓解他内心的痛苦和矛盾。
未央就笑,说,婚礼你们知道的,四月的第一天。好啦,别跟我说是愚人节,我不想听!哈哈,只是这天的阴历日子是个吉日,我们卜算过!然后她就冲着我和金陵晃了晃手上的婚戒,说,刚给我戴的,求婚啦!
凉生笑着看着未央,又看看北小武,说,能见到你真好。
说完,他一把将北小武拥进怀里,狠狠的拍着他的肩膀,久久说不出话语来。
北小武也拍着凉生的后背,眼睛红红的,他大叫着,愚人节啊,居然是他妈的愚人节,哈哈哈——新婚大喜,早生贵子啊!百年好合啊!永结同心啊!
未央笑嘻嘻的看着两个大男人拥抱,大概今天她心情是真的很好,因为一直对婚礼充满抗拒的凉生,突然向她求婚了。
一直一来,凉生都是抗拒的,虽然他们手上血戒如花,但是凉生从来不肯给她一个正式的回应。上次,她私自做出了喜贴,私自定下的婚期,遭到了他的愤怒抗拒。
他对他说,未央,别这样,我不想做一个不负责的男人,我希望我娶那个女人的时候,是我认定她的时候,而不是我心里有别人,却用他来掩饰。
可今天这个圣诞日,他从外面回来,脸颊微伤,却突然跟他求婚了。
他的样子,像是在逃避什么?
可是逃避什么呢?
什么会让他如此恐惧?
可当幸福来临的时候,她却思考不了那么多。
这个雪夜里,她甜蜜的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和他的“基友”激情相拥,并享受着略微诡异却也中听的祝福。
她走向我和金陵,说,你们要不要给我做伴娘啊?
忽然,北小武抬手,狠狠地给了凉生一拳,悲痛无比,说,这一拳,我不会说,可是你知道为什么!
凉生毫无防备,一个趔趄,看着北小武,突然笑了。
那个雪夜,我们各怀心事,站成了雕塑,异常凄凉。
【第八章】
【楔子,活着】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被困在绝望的梦里。
困在小鱼山,困在圣诞夜。
梦里的凉生,眉眼中是止不住的哀伤。
他的手拂过我长长的黑发,紧紧的将我拥入怀里,几乎是用尽勒入骨隙的力气。那些心疼像午夜的海潮,与心跳交融到了一体。
这是现实中,他永远都做不出的亲密动作。
他的下巴轻轻摩挲着的头发,声音里透着悲凉,他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些你为我遭受的苦啊?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没有血緣关系?
我仰着脸,任由泪水滑落。
我看着他无名指上,血戒如花,我想着他的喜贴,摆在我的房间里,我想起那个叫未央的女孩子,她已为爱走上万丈悬崖,我想起陆文隽,想起他黑洞洞的枪口和那些说过的威胁的话。
我知道,我和他之间,纵然情愿万千,却已无路可走。
我紧紧的拥抱着他,拼尽了力气,想留住最后的温暖。
忽然,凉生消失了,我的两手空空。
我焦急的四处呼唤他的名字。
然后,我看到天佑,他站在那里,雕塑一般痛哭深刻的眉眼。
慌乱中,我拉住天佑的手,焦急的哭,天佑,天佑,凉生没了!怎么办,我找不到他了,天佑,我该怎么办?
最终,天佑的表情在我的眼泪中变得绝望。
他凄苦一笑,语调里却是压抑着暴怒而导致的嘶哑,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凄凉。
他说,姜生,我不是玩偶!更不是你和凉生爱情配戏的道具!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有一颗活生生的心!
他说,姜生,你看看我的心啊!你看看我的心啊!
说着,他就撕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出结实的胸膛,他破开自己的胸膛,掏出自己的心脏。
鲜血狰狞中,我哀求着他,却无路可逃。
最终,我从梦中惊醒。
弯月如钩,没有天佑的血,也没有凉生。
而夜,黑的可怕,像陆文隽的枪口。
我抬头,窗外,星光依稀。
我想起那句古老的话,他们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叹了一口气,擦去眼角的泪。
日子总要过,我得好好的活。
【凉生三41而他的名字,只有在我们醉酒间,睡梦里,才能温暖在我们唇齿间】
北小武回来后,新年初始,他就开始找工作。
金陵帮他推荐了自家报社,让他尝试去做美术编辑。金陵跟我说,她感觉北小武成熟了好多。
我斜了斜眼睛看着她,摇摇头,说,我不相信一个被峨眉山的猴子推下山的男人会有多么成熟。
每次看到金陵和北小武两个人双双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总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高一那年。
那时,我们的故事里,没有小九,没有未央,只有我和凉生,只有北小武,他对一个叫金陵的姑娘一见钟情了。
可是,我知道,那年再美,时光再好,我们也还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八宝依旧不着调的在娱乐圈里晃悠,时不时的带着柯小柔在我面前晃悠。而我,一想到柯小柔知道自己太多的秘密,而且经常满嘴跑火车,就忍不住头疼,只能委屈求全的和他做着姐妹淘。
柯小柔这个姐妹淘倒也称职,除了看我的眼光时不时的冒着怨气,时不时说点泛酸的小话儿刺激一下我,其他都挺好。
不过后来事态发展的更诡异,他和金陵更加像姐妹淘,每日刷着微博相互分享美肤秘籍,化妆心得,甚至养颜粥。
金陵经常跟我夸柯小柔,说,这男人活的才叫范儿,有品味,有品质。
说完这话,她就叹息,可惜啊,它不爱女人。否则,我真想给报社里那帮老大不小的剩女介绍一下,估计就柯小柔那姿色,那品质,早被瓜分了,可惜了,可惜了。
就这样,我们原来的生活交叉成了两个圈子。
一个是凉生和未央的结婚圈子,他们忙碌着婚礼,一个是我,北小武,八宝,金陵,柯小柔混杂成的圈子。每日,混混沌沌却又带着小清晰过着小日子。
时不时的聚个会,听听八宝的圈内秘密,听听北小武的流浪史。
北小武对小九的名字不再提及,可是有一天,我们玩儿纸牌,他睡在旁边,梦里,他含混的呓语了一句,却是,小九,爷想你。
或者是,我想多了。
我们爱的人,永远只能藏在心底,而他的名字,只有在我们醉酒间,睡梦里,才能温暖在我们唇齿间。
【凉生三42爱之倾城】
柯小柔在这个圈子里混的如鱼得水。
我甚至都能感觉到,如果将来我嫁给陆文隽,要是柯小柔在金陵她们面前哭,她们将会替柯小柔把我消灭掉。
后来,金陵听说柯小柔曾经是有名的彩妆师,就兴奋起来,拉着柯小柔到她们报纸上,开了一专栏,名字取得四大皆空,叫做“禅心菩提”其实主旨是分享化妆,护肤,养生,养心的一些心经。
不想几期之后,呼声颇高。据金陵说,好多女同胞爱不释手,中老妇女更甚。
一时间。柯小柔居然变成了著名的妇女之友。
不过,柯小柔的专栏里时不时的提起“陆先生”一词。
比如说讲“银耳莲子粥”时,就说“我有一个朋友暂称呼陆先生,就特别不喜欢这种粥,觉得黏腻,可谁说黏腻不是一种感情呢”。
比如说“推荐几款适合熬夜mm用的面霜”就说“陆先生不是很喜欢这款面霜的兰花味,香气袭人,有时候还是一种罪。比如,激烈的爱情”。
甚至说起“增加胶原蛋白的水晶猪手”,他都能扯上陆文隽,说的是“还记得他为人讲究,断不喜欢此类食物,家中佣人,便为他熬制成冻状,切成小块,放到白瓷盘内,佐上蘸料,方才入口”。
后来一帮女读者对他专栏里的陆先生充满了好奇,纷纷打电话到报社,求联系,求交往,求包养,求合体。
于是,责编一看这么热,就催促着柯小柔,干脆写一篇关于陆先生的文章,叫《倾城》,替代了当期的美容专栏。
据说《倾城》一文出来以后,有女读者直接搬着铺盖来报社,打算在这里吃住,只求见到这陆先生。
柯小柔的《倾城》里有几段是这么写的——
“作为朋友,这文章我本该用尽溢美之词的,来写我的朋友。
可是,我实在找不到什么溢美之词,对于一个薄情寡淡的男人,除了天生一副好皮囊外,我还真想不出他有其他优点。
这世界,偏偏就有这种人,眼里永远含着笑,心却冷的像铁。
投胎是门技术活。
陆先生最大的优点,就是比我们会投胎。
他本姓周,却因为父亲的薄幸,随了母亲的姓。他的母亲陆小姐是大家闺秀,一生不幸,郁郁而终,芳华早逝,这似乎也成为陆先生性格薄凉的缘故。
说是陆先生,便不得不提他的父亲周公子。
周公子更是一部传奇,这也注定了周公子的传奇。
陆先生的祖父和外祖父,乃是战场之上的生死之交。如此算起,周公子是真正的红二代,军区大院里长出来的孩纸。长大后,周公子成为了有名的官商。
周公子一生纨绔,年轻时,爱上了本城有名的豪门程家小姐,程家小姐对周公子无爱,,周少爷的父亲又认定了同陆家小姐的亲事。
可周公子是谁啊?
军区大院里长出的公子哥,浪荡子,一心为爱走天涯的青年,怎么可能被老父亲唬住?
于是,那打土豪出身的周老爷子,在周公子逃婚当夜,拿着一柄手枪扔在他脚下,说,要么结婚,要么开枪打死我。
周公子欲哭无泪,被周老爷子拿着枪指着进了洞房。
周公子与陆小姐的婚姻,注定是一场悲剧。
在周公子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程家小姐。
程小姐意外死于矿难,周公子郁郁寡欢,此后更是变本加厉,不再归宿,阅尽天下女人,天天醉卧在各处温柔乡里。
陆先生从小就活在母亲的眼泪里,他内心冷漠,自负,却在生活之中不得不为自己争取,而内心执拗的时时刻刻与父亲作对。
十七岁时,他开始了对周公子的报复。
翩然少年,却已经完全是成年人的风度和身材,他成功的勾引了父亲的一位新欢,一位新上位的模特。
当他的父亲看到棉被之中,自己的儿子和自己新认识的女朋友赤裸裸的相拥在一起时,让他无比暴怒。
那时候,十七岁的陆先生笑了,得意而满足。
他从温柔乡里坐起,慢慢地穿上衣服,面对着他的父亲,露出胜利的笑容,薄而刻毒,他一字一顿,仿佛战书,说,从今天起,你睡哪个女人,我就睡那个。除了我妈!
年轻的他,认为自己可以用这种方式将父亲逼回到母亲的身边,却不曾想,这却是堕落的开始。
如今的陆先生,风华正茂,年岁正好,却纠缠在父亲旧日的情孽之中。
他用自己认定的方式,企图用一个女人,控制着另外一个可能与之分家产的弟弟——他父亲当年强行占有的程家小姐的而留在世间的儿子
我们的寡情,导致我们永远看不到有人愿意为自己倾城而爱,而我们的热情,却永远只肯给那个我们愿意为他倾城而爱的人。
此所谓,爱之倾城。”
柯小柔发表这篇文章的时候,先在网上贴给我,他指着浓墨标注的话倒数第三段跟我说,这一段话,我不会发的,要是发了,估计金陵她们都会猜到了,怎么样,我够朋友吧?
我心想,你怎么不去死啊。
后来,金陵将这份报纸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