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当年的我和你有选择吗?从师那么多年,总归是想能真正成为师父的入谷弟子。”
“这话说得真好听。好听到,我被你推进千毒圃时,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不是我要推你进去,我们之间,谁输了那场比试,谁就得按着规矩,进到千毒圃,只是,我没有想到——”
不是她要推她,却是她先前的所为,使得紫霞被推了进去。
“你没有想到,我不仅活着走了出来,还又一次成为你的对手,是不是?可惜,我们各为其主,斗了这两年,到最后,是你赢了,我还是没有办法证明,我的毒理比你厉害。”
“输赢对你,现在还那么重要?”
其实曾经输赢对她,又何尝不重要呢?
“是,对我很重要,所以现在,哪怕你赢了,也不是最后的结果”
紫霞冷冷说出这句话,忽然,手如利剑,指尖里蕴出一抹银闪闪地光芒便朝喜碧刺去,这一刺,喜碧是没有躲闪的,或许,到了现在,已没有躲闪的必要——
一如殿内,胥贵姬,也不再躲闪,只咬紧咯咯作响的牙关,眸光冷冷地扫向太后
【冷宫薄凉欢色】42
那银色光芒,喜碧知道是什么,是师父最早教她们的武功——袖箭。
运箭于袖,可以防身,亦可以攻其不备。
也只有这一种武功,是紫霞唯一一样胜过她的,至于毒理和医理,一直以来,都是她胜过她。
想当初,她和紫霞、银鱼、赤砂、橙橘五名孤儿被师父香芒选中,收为弟子。
从那时开始,她们五人不仅研究医理,也会研习毒理,因为毒理是香芒最擅长的。
只是,纵然师父香芒慈悲,纵然未晞谷是救人之地,可,谷规却是没有任何情面可言的。
按着谷规,在学师期满,她们五人会进行一场比试,比试落败的一人,就要承受去往千毒圃三日的折磨。
千毒圃,是令人闻声色变的地方,那里,遍种着世间最毒地植物,也是未晞谷的禁地。
于是,在那一次,她们学师期满,入谷接受比试的同时,注定有一名同伴要入到那禁地。
比试的结果,是她和紫霞进行最后的淘汰赛,而她用了些许的心机,险胜了紫霞。
她和紫霞的关系,本来是最好的,却在那场淘汰赛,彻底将这关系悉数的变去。
谁让那时的她,太过好胜呢?
可,眼见着,银鱼、橙橘、赤砂纷纷都赢了她,一直输到最后,她不想丢这个脸,终究是起了别样的心思。
如今回想起来,是不值得的。
而当时,按着规矩,她必须亲自推紫霞入千毒圃,犹记得,紫霞被她推进千毒圃时,望向她的目光是含恨的。
可,都到了那一步,她并不能违规,能做的,只是在结束当天的比试,辗转思虑后,抵不过心底的愧疚,留了信函给香芒。
接着,夜深人静时分,她独自去往千毒圃,为了不受愧疚的折磨,这三日,她愿意陪着紫霞。
但,在千毒圃中,她没有找到紫霞,反是受了瘴气的侵蚀,神思昏昏中,又被毒草刺中。
她顾不得疼痛,一直寻到谷中的一条不知名的湖泊旁时,发现了紫霞的一只鞋。
在那瞬间,她以为,紫霞受不住瘴气的侵蚀,掉入了河中,也在那当口,未加思索,便是纵身跃入河里。
其实,后来回想起来,那样的举止是可笑的。
但,彼时,许是愧疚使然,她就是这般可笑地跳了下去,紧跟着,被河水一冲,加上毒伤发作失去了知觉。
合该她的命大,竟能顺着暗流冲到了未晞谷的外围,意识清醒时,恰碰到来找她的银鱼和橙橘。
只是,这二人来,并非是救她,却声称她居心叵测,加害紫霞。
源于,在半个时辰前,她们瞧到千毒圃上空发出求救的信号,才奉了师父之命寻了进来。
而她百口莫辩,毕竟,在此之前,唯有她独自进入过千毒圃。
哪怕,看上去,她没有加害紫霞的动机,但,紫霞确实是不见了,并且她身上还有一些不知何时染上的大片血迹。
于是,紫霞的不见,加上先前的求救信号,可以说成是她和紫霞积怨已深,蓄意藉着千毒圃人迹罕至,将紫霞加害后,毁尸灭迹,而她负罪潜逃至未晞谷外围,终被她们追上。
橙橘瞧她不做辩解,只让银鱼将她捆起来,押回谷中待谷主发落。
她知道谷规对于同门相残的规矩是严厉的。
所谓的发落,是以命抵命。
那时,她显然辨无可辩,哪怕师父对她再好,可谷主的发落,反是会让师父为难的。
而她,也不想死。因为,隐隐中,她嗅得到一种阴谋的味道。
于是,只奋力拼出一条血路,杀出谷去,幸得橙橘让银鱼穷寇莫追。
其后,合该机缘使然,拼杀中,受了重伤的她被彼时,尚在太傅府老宅的太后风初初所救,悉心调理后,没有去处的她成了风初初身旁的丫鬟。
当然,这些都是以前发生的事。
其实,早在风初初那胎被茶月饼陷害不保,她就该想到,是未晞谷同门的人做的。
只是,这么多年的蛰伏,她总以为,没有人会再记得她,也没有人会为了清理师门,追她至深宫。
她想不到的,是当年凭空失踪的紫霞会再次出现,而紫霞如今这么做,或许,不过是为了证明,她能赢过她。
但,这一场证明,不啻是违背了医者仁心的宗旨。
现在,当紫霞的袖箭刺到她眼前时,她没有避,因为她不避,果然,紫霞的袖箭在离她的眉心仅有一寸的距离时,终是生生地收住:
“为什么你不避开?你就吃准我不会杀你!”紫霞的声音带着凌厉的恨意。
“你会杀我,可是,这么多年,你更愿意看我活着向你求饶罢。”喜碧的声音反是平静的,这份平静只让紫霞的袖箭禁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只这一抖,那袖箭的方向已然偏离了位置。
“是啊,我想看你求饶。你知不知道,拜你所赐,让我进了千毒圃,那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幸好,有人带着我离开,只是,我知道,这一离开,代价便是再不能回到未晞谷。但,如果在千毒圃里待上三日,也是不可能活着出来的!”
纵过了这些年,紫霞的声音都做不到镇静,而喜碧同样在她之后到过谷内,自也是知道这种折磨的。
但,正是由于千毒圃的折磨,或许,才能锻炼出在毒理上更大的悟性。
毕竟,那里的毒草都是世间罕有,若在那研习三日,撑下来的同时,必是受益匪浅的。
这该是那道谷规设置的初衷,只可惜,彼时,她和紫霞,却都是不会想到这一层。
直到现在,她想通了,而紫霞显然仍是没有想通的,甚至于,一直带着凛冽的恨意活了下去,因着这份恨意,使得和她的较量中,牺牲的,是他人无辜的性命——
“紫霞,你想过吗,这么多年,你为了赢我,却眼看着牺牲了别人的性命,即便赢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都不可能再回未晞谷,师父也不会再认我们这俩名弟子。”
没有提,其后她也进去过千毒圃,提与不提,对于这么多年因她的心计产生的恨来说,早是无用。
“说得对,但,这么多年,支撑我活下来的意义,就是一定要赢你。那一次的输,是输给你的心计,我怎么会甘心呢!不过,总算,在茶月饼上,是我赢了你!你只知道,用银针试毒,却没有想到,若是在这茶月饼上洒上一种遇到银针才会起反应的药草粉,你说,太后的孩子,是不是你害的,而并非不是我呢?”
这句话悠悠地说出,她能瞧到,喜碧的脸色是一变的。
在紫霞亲口说出,当初怎样让太后落胎,她仍是做不到镇静。
固然,在太后失去孩子后,她苦思冥想,遍寻药典后,才发现民间流传的一则土方,里面提到一种叫扁芽的药草,磨成粉,则和茶粉看上去无异,但若碰到银制的器皿,恰是具有活血的功效。而太后的小产,该是和这种药草有关。
只是,彼时,她没有察觉到,苏贵姬身旁的霞儿就是紫霞。
直到太后失去子嗣,复由行宫回到帝宫,某一晚卸职,她回到寝室,竟意外发现一张便笺,上面只写了俩个字:霞儿。
纵然,彼时,她并不知道这便笺的意思,却出于本能,留意起这名看似不起眼的小宫女,也是这一留意,她发现霞儿的异样,这份异样就在于,霞儿该易容的——易容过的脸,在耳后,只要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一条很细的痕迹。
亦在那是,她方意识到,霞儿,莫非是紫霞?
而接下来,胥贵姬看似高明的安排,确是纰漏所在——
从胥贵姬对晶玉葡萄的小心谨慎,到太后藉此发下那道口谕,胥贵姬从尚宫局辗转要走霞儿,只让她确定了霞儿和胥贵姬早就有了关系。
源于,往往看上去没有直接关系的身份,才不失为一种最好的掩饰。
接着,霞儿调到仪瀛宫后,胥贵姬所用的汤药,都必经她手,更可见霞儿是通医理的。
由于涉及到太后子嗣小产的真正原因,她自然是需禀于太后知晓。
太后因着失子之痛,自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终有了今日的一幕——
“其实,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和当年的输赢无关,只是各为其主罢了。所以,无论怎样做,在这宫里,难道还少区区几条性命吗?”
胥贵姬的孩子纵然曾是真真实实的一条性命,却是在逝去后,落到不被承认的下场。
无非,成就了一场新的倾讹戏码。
而她和喜碧,都是这些戏码中最微不足道的戏子。
但,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戏子,在戏落幕时,却还是有着自己的分量——
紫霞哂笑地说出这句话,袖箭在空中蓦地一转吗,只笔直地刺向自己的喉口。
喜碧用手去握住那袖箭,可这么多年来,她的武功显见是生疏了,仅任由那袖箭从她的手边擦过,却根本止不住那袖箭的去势,血光溅出的刹那,紫霞的声音气若游丝地传来:
“太后的子嗣是我做的现在是我赢”
血,似箭射出。
喜碧的眼前,只蒙上一片鲜红的血雾,在这片血雾中,她只眼睁睁地瞧着紫霞的生命陨落。
这一刻,说不清是非因果,也说不清各为其主,谁对谁错。
一切,不过是从证明自个开始,又从证明自个结束。
她的手捧着托盘,在看到紫霞在眼前死去时,竟都能做到,那捧住托盘的手纹丝不动。
只是,心底,分明是被什么重重地砸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在紫霞死前,承认了彼时的那件事,却也由于紫霞的这一死,让她同样是输了
※※※※※《失心弃妃》※※※※※作者:风宸雪※※※※※
殿内,太后对着胥贵姬冷冷射向自个的目光,并没有丝毫的介怀,反是微微一笑:
“哀家今日到这,想必聪明如贵姬也该知道,哀家所为何来。”
“太后是来赐嫔妾一死吗?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胥贵姬死死咬住牙关,才能止住咯咯的发抖,面对死亡,谁会不恐惧呢?
可,如今,面对太后,恐惧又有用吗?
若是没用,显现出来除非是基于另外种目的。
太后依旧是微笑的,她步到胥贵姬跟前,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个距离,是安全的保障。
在胥贵姬死前,有些话,她想单独和胥贵姬说明白,因此,不曾带其他宫女进来,只留着这安全的就离,若是胥贵姬发起狠来,这段距离也足够让候在殿门外的喜碧进来阻止。
“欲加之罪?但,哀家却是知道,贵姬这罪,可不是欲加的呢。哪怕,贵姬确实是蒙冤的,不过,这冤,也是为彼时犯下的罪孽付出的代价。”
“太后,你——”胥贵姬意识到什么,只咬紧贝齿,哆嗦地说出这三个字。
“谁让哀家一时痛苦,哀家就要让她一辈子都痛苦。哪怕你确是怀了帝嗣,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被传成假怀身孕,而因着这假,你却得为之付出自个的命,是不是觉得痛苦?”
“果然是你!”胥贵姬蓦地坐起,太后忙朝后退了几步,然胥贵姬只是坐起,却并没有其他过激的动作,仅是目光睨向太后,那目光里,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一种淡淡的怜悯,“太后,你已经是坤朝最尊贵的女子,何必这样容不下嫔妾呢?这样费尽心思,陷嫔妾于不义,难道,嫔妾不死,对太后的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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