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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当年北京的真实情景。
现在的年轻人恐怕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黑五类”,更不明白为什么要在社会中划分出这样一个备受打击和歧视的阶层,他们不知道那些属于“黑五类”的子女从一出生便被决定的悲惨命运。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确确实实地在中国大地上出现过很长时间,造成了无数家庭无数人的悲剧。大的不谈,仅就人们司空见惯的填写履历表这样一件小事来说,我相信当时所有出身于所谓“黑五类”的子女在每一次填写“家庭出身”这一栏时,都要经历一次心理折磨,都像自己给自己再一次贴上耻辱的标签。回顾这段历史,会让人深刻感受到今天我们社会的进步对每一个人所具有的意义。
那时的夜晚,我常常被噩梦或红卫兵们的打杀声惊醒,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一位位往日邻居总在眼前晃动。 1968年初夏,当一个朋友绘声绘色地向我讲起他亲眼目睹当时声震京城的×××(一个被称作流氓的男中学生)被红卫兵们活活打死的经过及其人的诸多传闻时,某种已在心头多时的念头忽然明晰起来——是一种想要写些什么或记录下什么的冲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在一个前面还有数学作业的本子上,写下了近两万字的一个故事,是以那位被打死的中学生为生活原型的。遗憾的是,在以后的数次迁徙中,那个本子丢失了。数年后,当我开始了自己的文字生涯,这个故事便始终在心中萦绕。但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迟迟没有能够写出它。直到1996年秋天,在经历了将近二十年的酝酿之后,我终于定下心神,动笔完成了这份夙愿。
在这部作品里,最初那种强烈地希望“清算”什么的情绪随着写作过程的推进,慢慢地得到了缓解。我越来越了悟:“清算”什么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尽管我至今仍然认为,红卫兵当年的那些恶行应该受到清算;而对于我们这个苦难的民族来说,真正深切地汲取那个疯狂年代的惨痛教训,永远避免重蹈覆辙,才是最最重要的。但我必须坦白地承认,这样一种属于理性的感悟,在我的主观心志中,尚没有彻底完成。因此,细心的读者大概不难体察,上述两种情绪在作品中实际上是交织涌现的。对此我只能归结为:自己还没有真正完成对昨天的超越。我寄希望于未来。
今天,当我时常在旧货摊上看到年轻人饶有兴致地捡拾文革时期的宣传品和纪念品时,脸上流露出的那种事不关己的玩味神态,总感不是滋味。他们一定觉得那段历史已经遥远,和今天的生活毫不搭界。殊不知,那场浩劫革了中国文化的命,断了中华民族的魂,灭绝了几千年形成的礼仪道德……其余毒至今还在贻害着他们,令他们必须在一个浮噪闹腾、弥漫着无耻贪占的社会中求学和生存,必须时刻警惕着夜道上的安全,必须学会防范生活和工作中来自他人的算计,必须从“五讲四美三热爱”和“八荣八耻”这些最基点的道德标准重新做起……想想他们,每一个有良知的、经历过那个年代的国人,应会知道该怎样面对那段历史。
我诚挚地感谢我的多位朋友对此书修改所提出的中肯建议,使得这部作品最终能以我比较满意的面貌问世。我自己在主观上期许,也希望能够得到读者朋友这样的认可:这是一部还一段历史本真面目的书。
作者简介:舒平,本名王书平,1953年生于北京。1969年由北京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1978年返京,现供职于故宫博物院。出版过长篇小说《以生灵的名义》、《飘逝的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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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钟楼 后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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