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何能耐?”
“这个本宫并不想告诉你,本宫只需修书秦王。”
“好,本王就让你试一试。”
“呴——”
一声清脆的长笛,一只枯褐色利爪秃鹫在赵王宫上空翱翔,旋转,最终剑一般冲地,停落到燕丹眼前,燕丹系一支圆竹筒在它的腿腕,秃鹫展翅,迎头向碧空飞跃,转眼渺如黑点,消失不见踪影。
琴筑剑舞(10)
(五)
燕丹从小和嬴政一起在邯郸做人质,他太了解嬴政。
他在乎什么,缺少什么,庶民间的血浓于水,子嗣……
两天后,当燕使的谏函送进秦宫,呈到嬴政面前,嬴政坐在案几后,脊背僵直,冰灰色长眼直直凝视竹谏上篆字……
大王宠姬郑夷简及腹中四月足王长子留赵王宫作客!
八月初,赵王问燕丹:“已经十多天过去,秦王为何还不撤兵?王翦、杨端和的几十万大军还在赵国边境压聚着。”
“你见他们攻城了么?”燕丹反问。
“要等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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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总要给他时日弄清楚事情始末。”
……
八月中,赵王急的像热锅里的蚂蚁。夷简住在赵王宫里,心里和身体都开始起变化,经常没来由的情绪沮丧,很多话憋在心里到了晚上很压抑,白天时又浑身无力,腰腹胀痛,炎热的天,偶尔竟然想晒太阳。
八月的最后一天,午后,赵王正在午睡时,当班的宫门廷尉一路奔跑,急忙禀告,“秦国来人了,秦王派使者来了。”赵王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却故作镇定,命,“带他们进议和殿,把盟书先给使者过目。”
秦国派出的使者是尉缭,燕丹和赵王一同进殿,与尉缭会见,燕丹道:“好久不见,缭都尉!”
尉缭一身暗红色朝服,向他点头,视线转向赵王:“我代大王签署盟书,大王答应即刻退兵回秦,应允五年内不再侵犯赵国。”
赵王错愕,连声答:“好,好,好,有请……”
燕丹轻笑:“果然没叫我失望!”
尉缭拱手:“请赵王立即释放王后与大王团聚。”
“呃?”赵王不知所云,燕丹皱眉低语,“原来是他的王后……”
“难道和你同来的孕妇是秦王后?”赵王反应过来,大惊,燕丹点头,他也算刚知道而已……的确太出乎意料,她是他的王后,呵,最终沦为被她戏耍,燕丹怒。
一场燕赵秦三国的混乱落下帷幕!
琴筑剑舞(11)
夷简看见尉缭,终于清晰了自己将来的归宿,她是绕不过嬴政,到王宫墙外,燕丹挑眉说:“不道别吗?我以为至少该有个拥抱!”
夷简看他:“我只抱我的家人。”
“是吗,我可记得我们同床共枕过三年,也不似家人么。”燕丹突然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腰际,尉缭在不远处看见,动作快他一步,将夷简扶置身后,“不得对王后无礼!”他喝。
“哈哈哈哈哈……”燕丹大笑,离开。
尉缭双膝曲下,跪立:“大王身体和脾气大不如前,不管大王说什么,请王后都不要惹他发怒。”
夷简抬头望他,问:“你为什么叫我王后?”
“大王曾在后宫下谕,谁最先为大王生育长嗣,就赐封王后。”
……
秦国来的马车停在距赵王宫十几丈外的官道上,夷简跟在尉缭身后走,两排秦侍卫坐在战马背上,分立于巨大的四骑马车两侧,马车竹顶竹帘,到马车旁,尉缭垂首,夷简单手掀开竹帘,却赫然呆住——
他端坐在马车内,面色苍白,肃穆……
“你……”
“上来!”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从喉咙口挤出,夷简蹒跚上马车,他的视线落在她已经隆起的小腹,夷简在他对面坐定,竹帘外沙焦地烫,酷热闷燥,竹帘内空气沉淀,他的身上潋散出那道熟悉的异香。
“你给了寡人一个大惊喜!”他道,语气算淡漠,“你用寡人的孩子要挟寡人,女人是什么,背叛起来连自己的儿子也杀,何况要挟,寡人从出生在邯郸做了九年人质,你希望寡人的长子步寡人的后尘?”
“你,为什么这么说?”他的话让夷简困惑,茫然。
“是为了太子丹?寡人倒猜不出你们何时这样熟识!”
“我用不着为了……”
“住口!”王宫门口的一幕,燕丹手臂揽住她的腰腹,让嬴政额头的青筋暴起,“你有了寡人的孩子,寡人不知,燕丹知,你一路从燕国入赵,离开大秦,你为什么身在燕国?记得寡人告诉过你,寡人厌恶不忠!”
他的质问让夷简恼怒,她屈辱,为什么身在燕国?为什么有了他的孩子?为什么太子燕丹知道?从一开始,他又为什么要她的二姐殉葬?韩非为什么死?她心里抑郁,痛苦……
“我从来没和你拜过堂,我们庶民只有拜堂后才是夫妻,我为什么要对你忠?”
“啪——”
一掌攉出了,收不回,夷简闭眼,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脸颊火烙一样疼,她是忘了,他是嬴政,是秦王……马车内恢复死寂,令人窒息……
琴剑筑舞(12)
(六)
这样的窒息持续十七天,十七天后,天气转秋,收获的季节,麦田里稻子成熟,黄灿灿一片。回到咸阳宫,夷简仍旧住雎雍宫,只是雎雍宫的小宫门不再开敞,由外面上了铜锁,照顾的只有宫女若一人,雎雍宫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囚禁夷简的冷宫,夷简想起太后赵姬,她也被秦王软禁,禁在雍地祖宫。
若对她叹气,说:“之前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离开?你走了之后,咸阳宫变了,大王有了很多女人,大王说过,先为后宫生育长子的,就是王后,现在说起来是你最先有的身孕,可是大王提都没提赐封的事。”若似乎若有所指。
夷简垂下眼睑。
若双手探在夷简的肚子上:“你不能这种神情,有身孕的女人要高兴,要笑,有什么不快乐的事都不能想,想多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会知道,它也会不高兴,生出来时身体也许不好,你笑,它才笑。”
“若,你懂这些吗?”
“总要懂一些,做宫女的要随时伺候怀有身孕的后妃,平时看见太医令的人,一定要多问,太医说,孩子五个多月大时,情绪变化多,它高兴的时候会在胎里翻动,所以每天早中晚都要留意。”
“若,它……我这几个月一直在路上,它会不会,会……”
“不会!”若笑,拉她的手放在小腹,“这是你的福气,它跟你跟的紧,小身体也强壮,等出来时一定健健康康的。”
这段日子她老是莫名其妙的想大哭,情绪不稳定,失落吧,“我其实,很怕,我也很在乎它,它就像压在我的心上,有,有很多事……”
“要高兴,夷简,在乎它就要高兴,就当是我还称呼你小郑公子的时候,你快快乐乐的,跟我说说笑笑,哪怕吹吹牛。”
“恩……”夷简点头,下巴禁不住颤抖。
傍晚,若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找到一架旧琴,闲来无事,她拉夷简到走廊里打发时间,“关在这里,我们得找乐子。”若坐在席地上自己拨弄起琴弦,“夷简,你唱支曲吧,律调愉悦点的。”她说。
琴剑筑舞(13)
夷简挨她身旁坐下,记起《郑风》,唱道: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山有扶苏呵……
若大笑起来:“不见子都,谁是你的子都?”
夷简跟着笑,一只手划过若膝盖上的琴,说:“这是我们郑曲,新郑未出嫁的女子喜爱唱,都盼望嫁大树一样伟岸的男子吧。”
“子都可不止伟岸,听说还是个相貌俊美的男人。”
“你听谁说了?”夷简挑起眉。
“都这么说啊,要不天下女人怎么都拿他作心上人。”
“若,你是不是……想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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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若大大咧咧的点头,“我本来想跟个富贵的主子,多挣点赏钱回乡攀门好亲,谁知道最后别人都封为夫人,拿大王俸禄。”
“我不富贵吗?”夷简挺直脊梁,“算命先生说,我的命一贵到底,正月十九的……”说到这里,夷简蓦然止声。
“呵呵呵,贵啦,你肚子里的孩子可贵啦,它是大秦国的王长子哦,有大王和你的样貌,身型,将来不定就是个迷惑天下女人的美子都呢……”
夷简站起身,抬头看天空,什么也不能想,高吟:“山有扶苏阿,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扶苏……”
若手指的丝弦又拨起。
一堵宫墙之隔的永巷屋檐,一道黑色长影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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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长子(1)
第三十一章秦朝长子
(一)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忽然已冬!
忽然正月,自从邯郸回秦,夷简就没再见过嬴政,他当真憎恶或鄙夷不忠,太医令里每隔几天过来察看,详细记录夷简的饮食茶点,到这一个月,夷简小腹涨的像圆球,腹下有红色血纹,脚踝虚肿,走不动路,坐立艰难,不能躺在床榻上仰卧,也不能侧卧,只好斜坐在长椅里。
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夜,睁眼看天亮,若陪她,数个月人瘦了好几圈,夜里实在犯困,她就做布团玩偶,经常叫出宫当差的宫人卖出去,换了不少铜币。
正月十日早上,天飘起小雪,夷简站在走廊里,若穿着棉衣在台阶外扫雪,台阶积了雪,若脚下突然一滑,整个身体往后仰,“砰”一声横倒在地上,夷简一惊,慌忙过去,不想刚走到台阶口,下腹就是一阵苴疼。
“若,你怎么样?我好像……”夷简赶紧扶住廊柱,若从石地上爬起身,揉了揉后脑勺再看夷简,看她脸色涨红,不对劲,忙瘸着一条腿跑过来,问,“你是不是要生了?”
“是吧,也快到日子了。”夷简点头,额头渗出冷汗。
“我去叫人。”
若又立即瘸着腿跑下台阶,跑出庭院,跑到小宫门口,门外站着几个随时听遣的宫女,若大声道:“快去叫太医们过来!”
夷简回寝宫,小腹有强烈的坠胀感,双腿迈不开,待若再进来时,她下体有液体流出,若搀扶夷简上榻,褪去她的长裙,血水就顺着大腿内侧流到床褥里,“不要怕,见红就是快要生了,太医们马上就到。”若用干净的棉纱擦去夷简下体的血。
“若,见红,该有这么多吗?”
“该吧,”若并不确定,血流不止,像细长的血柱,一会浸湿夷简身下的棉褥,迅速的来不及擦,“听说生孩子要流很多的血。”
夷简弓起身体,腹部疼痛加剧。
太医们到,看见夷简腿下大滩血迹,大惊失色,这是难产出血的征兆,整个太医令急,自古因难产大出血致死的妇人不计其数,稍出差错就性命不保,太医们不敢疏忽,一时束手无策。
嬴政坐在案桌前批阅折章,太医令大人步履匆匆,从雎雍宫到蕲年宫,一长段路让他跑的气喘嘘嘘,满头大汗,径直到内殿嬴政面前跪拜。
秦朝长子(2)
嬴政头也不抬,道:“什么事?”
“大王,郑姑娘……要生了。”太医令大人答。
“你还有闲情跪在寡人面前?”
“郑姑娘血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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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血流不止!”嬴政抬头。
“很可能大出血,难产……”
“那么,你还不立即滚回去止血!”嬴政几乎低吼,手中的朱笔“啪”的应声折断,案桌上的墨水被他宽大的袖口划绊,溅出一地。
时间流逝,夷简流出的血量增多,御医夏无且提出大胆药疗,命宫女抬来巨大木桶,桶内热水泡药,褐色的药汁用大剂量侧柏、马蓟、地榆、槐米、继木、茜草根、染绯草、牛蔓、地血……再抱夷简在热水里坐浸……
药水淹没她整个胸部以下,夷简痛的脸色青紫,四周宫女们看的胆战心惊。
止血最大的风险是抑制宫口的伸缩,加长生育的产程,宫口难以开启,夷简下身的骨骼仿佛要被拆开,痛不欲生。
两个多时辰后,夷简出水,被抱回床榻上,若连忙擦干她身上残留的药渍,紧握她的手,说:“不要怕,熬过去就好。”夷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