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漆一团阴影,是高耸参天的树木,是静寂蛰伏的湖水。
她惊惧的大眼,是任何一个人看见,都会心碎。
第八章:名字叫政 (1)
(一)
清晨,东方的太阳直直的照射在半山腰,夷简和父亲背着包袱从山顶石觉寺下来,准备回咸阳,一路草丛里的露珠,打湿在衣摆鞋子上,有几分清凉,八月,漫山的叫不出名的野花盛开,映衬着庞大山脉的葱郁。
唯一的下山宽道,就在快要走到下山峰的时候,一块青灰色大石,一抹娇小的粉红色身影,突然出现在夷简和父亲的眼里,乍一看见这么个小小的身影,大清早的,单自一个人蜷缩在石头角落,夷简和父亲简直大大吓了一跳。
匆忙跑过去,是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娃,此刻睡熟了,原本绑在头顶两侧的童髻看起来乱七八糟的散乱的头上。
夷简惊讶的探探她额头,疑惑的说:“怎么会有个小姑娘,额头很凉,好像在这里待了很久,不会是跟家人走散了吧。”
父亲郑国皱起眉头,仔细擦看她的面色,嘴唇,说:“若是走散,这唯一的官道上,也该有人寻找,看她气色,也不是天花瘟疫患童,不像是遗弃。”
不可能是遗弃,夷简摸她的小脸,很光滑,而且她这样的衣饰打扮,也不似一般的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夷简的抚摩,原本睡熟的小人忽然抖了抖浓密的睫毛,下一刻,竟张开眼来。
好一双……冰灰色的长眼……
凝视她突然张开的双眼,夷简惊叹,这样的双眼,似曾相识,夷简忍不住问父亲:“这样颜色近乎透明的眼,在韩国之外,很多见吗?”在夷简的印象里,人的眼睛,不是纯粹的漆黑色,那就该是棕褐色。
“非也!”父亲摇头,“我听说在北方,匈奴人的眼睛,多有灰色,琥珀色,不过我们中原,这样的颜色,则很罕见。”
听他们交谈,小女娃的眼珠始终在夷简的脸上流转,或许是昨夜她一个人害怕的走了很多路,摔了很多跤,这会她的脸颊上,有几簇黑色泥土,夷简下意识伸手替她抚去,谁知就在这时,小女娃突然从地上爬起,一把拽住夷简的衣襟。
口里着急唤道:“哥哥……”
听她这么叫她,夷简先是一惊,尔后立即大笑起来,捏捏她的手臂说道:“我可不是你哥哥。”
父亲郑国也跟着笑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何睡在这里,你父母呢?”
小女娃也不看他,只径自紧紧的拽着夷简的衣襟,夷简便笑父亲,说:“你没看见啊,她才多大个人,怎么会回答这么些个问题,父亲,我看我们先把她送到石觉寺,若是她家人寻到这里,一定会去石觉寺里问。”
郑国点头。
第八章:名字叫政 (2)
夷简便抱着这位娇小粉嫩的小女娃,转身跟父亲一道再折回山顶,说实话,这简直就是一个艰巨的力气活,抱着抱着,夷简手臂酸了,想把她放下来自己走,无奈她却像只无尾熊似的,一动不动的扣紧了夷简的脖颈,怎么拉也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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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一路折腾回寺里,将她交给年迈的住持,不想夷简这边手还没松,那边她小小的嘴里就“哇”的大哭起来,哭的肝肠寸断,哭得昏天暗地,夷简苦笑,难不成第一眼看见的都是娘,那小丫头把她认作唯一的亲人了。
所以说,人啊,真的好事做不得。
“哥哥……哥哥……”
她叫,她哭,她小小的身体在不安的扭动,夷简拿她没辙,只好抱回她轻哄,说:“你乖一点啊,你就待在这里,过不久,你爹娘就会来找你的,还有你一直叫我哥哥,你也有自己的哥哥是不是,他也会来找你的……”
然而不管夷简如何说,如何哄,她还是哭,还是紧紧抓着夷简的衣袖。
年老的住持微笑起来,对夷简说:“既然若此,这也必定是你们二位解不开的渊源,凡事有果必有因,这一生,要她到你的身边,或许,是为偿还上一世的因,也为解开下一世的果,是因是果,说到底,还是皆缘。”
老方丈说的玄乎,夷简听得糊涂。
不过父亲郑国是信道之人,听后,他倒点点头,考虑顷刻,回答:“既然让我们遇见她,这也确实是缘,这样,暂且让她在这里住下,若几个月后,还没有家人来寻她回去,那么等我们在咸阳城落脚,再过来接她一道。”
……
(二)
赶到咸阳,郑国求见相国吕不韦。
庞大的相府,独自霸道的占据东城一方,宽阔厚重的铁门,堪比秦宫,光是门客,就有三千,据说最小的,年龄不过十二,到相府门前,下人们代为通传并告知身份之后,不久,郑国和夷简便被带进府里。
相府的长廊,百转千回,庭院深深,假山假水,绿林缭绕,人走在回廊里,就像身处幽僻的世外净土,很清逸。
到会客大堂,相府的下人们招呼他们入座,大概一盏茶的工夫,吕不韦进来,夷简看他,自有种神态威严的持重,只是对待小国的访者,他高高睥睨的眼神不免泄露出点轻视,对郑国,他只点点头,客套问:“是韩国远道而来的司空大人?”
郑国点头,亦是客套说:“郑国见过相爷。”
“不知道司空大人突然来访,是为何事?”
“为大秦国效劳!”
听郑国这么回答,吕不韦下意识斜眉,眼角有一丝得意之色,说:“秦国强大,如今咸阳城内,西城口每天都会聚集成百能人异士,渴望在大秦国一展宏图,不知道司空大人想如何替秦国效劳?”
第八章:名字叫政 (3)
“郑国是匠人!”
“匠人?”
“匠人!”郑国点头,“在韩司营国,建城,井田水利之职,韩国虽小,却有良田万顷,然而强大的秦国,每年收成却是很低,有些地方甚至连年颗粒无收,也因此,秦国的粮食,必须每年从其他六国高价购买,长久以往,大秦也恐怕会因为不起眼的粮食,而受到他国的制约。”
吕不韦点头,问:“依司空大人看来,该如何提高粮食产量?”
“开凿一条横贯全国的水利灌溉。”
“横贯全国!”吕不韦皱眉,“那必定是项耗费巨大的工程,耗费掉巨大的人力,物力,即使粮食产量高了,却得不偿失。”
“耗费巨大,那也是短期的耗费!”听到这里,夷简突然忍不住开口,“再巨大的水渠工程,不过数十年,与大秦后世的千秋相比,微不足道,十年之后,大秦国会迅速强大,这是造福大秦后世的大计。”
吕不韦看她,略微有些惊讶的问:“他是……”
郑国笑而回答:“是犬子!”
吕不韦点头,又面向郑国,说:“开凿水渠,事关重大,需要向大王禀报,既然你身为匠人,而如今的秦国,也正是匠人的用武之地。”
“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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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造地宫黄陵!”吕不韦眯眼,“你若是真想为大秦国效劳,那么明日一早,你随我出发,去骊山。”
一切发展的,有些出乎意料。
从相府出来,重新回到先前住过的行馆客栈,夷简不禁疑惑的问:“秦国为什么要建造地宫黄陵?为谁建,有什么人死了吗?”
“是为当今的秦王!”郑国回答。
夷简更加惊讶,又问:“秦王不是还很年轻?”
“恩!”郑国点头。
“那如此年轻就开始建造陵墓,岂不是不吉利?”夷简有些不可思议,试想一下,若是有人先给她造好了坟墓,然后自己有空就去察看,还向别人介绍,这是我将来百年之后的坟墓……想来,真是可怕……
郑国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有些担心的交代:“明天,我随吕不韦去骊山,不便带你,你待在咸阳,夷简,这一次到秦国,三年五载,我们恐怕回不去,如果可能,这段日子,你可以先购置屋产。”
夷简点头答应。
郑国看她,有些无奈,庆幸的是,如今她的装扮,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男子,尽管对她放心不下,然而在秦国,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的将她护卫在自己的肩膀之下。
(三)
晚上——
嬴政坐在案前看竹简谏书,这是一捆关于以法治国的大胆学术,说到强兵之本,富国之道,说到严刑苛律,说到中央集权,防患诸侯割据,说到清除五蠹……
第八章:名字叫政 (4)
嬴政勤勉,宫里人人知道,所以在他读书问政时,没有一人敢于打扰,但是今夜不同,想到大王成|人礼已过,该有子嗣,相国吕不韦特意挑选数名美人,此刻正一丝不挂的等候在嬴政寝宫内的软榻上。
赵高小心翼翼的凑到嬴政身边,说:“大王,天不早了。”
从竹简书里抬起头,嬴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禁也有些倦意,便点头,赵高连忙上前轻扶起嬴政,送他回隔壁寝殿。
到内殿,守在帷幔两边的宫女们立即伺候嬴政更衣,洗漱,偌大的寝宫殿内一片安静,待一切准备妥当,嬴政向下面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而自己,又感觉到那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头疼,揉着头鬓两侧的|穴道走进后面帷幔深处,自己的寝床前。
但是——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副迤逦的春宫,几个分外妖娆的女子,此刻横卧在他的软榻,纠缠着双腿,仿佛几道润嫩的美蛇,可以清晰看见双腿之间的那点暗色,诱惑着世间的男子……然而,于嬴政,表情,却在那一刹冻结,好似很久很久以前,是自己的母亲,一如此刻的女人们,浑身一丝不挂,丰腴鲜红的身体,满是宫女们的吐沫痰渍……
突如其来的一阵厌恶,反感,呕心……
嬴政的脸色,铁青。
目光沉沉扫视眼前的女人们,他忽然冷喝一声:“全部都滚出去,来人,拖出去,杖刑四十……”
瞬时,原本婀娜妖娆,浑身散发出妖冶雾气的女人们,个个吓得瑟瑟发抖,连尖叫也不敢发出一声,而听到王命,外面伺候着的太监们也立即冲跑进殿,将那些胴体艳丽的女人们一一的拖了出去。
杖刑!
寝殿,又恢复了鸦雀无声的孤寂。
嬴政的怒火尚未消失,瞪着眼前完全凌乱的床褥,他又对赵高吼道:“还不快替寡人将床榻上的薄褥,被子全部换过。”
……
隔天——
父亲离开之后,郑夷简便一个人在咸阳城内闲晃,挺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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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贵族之气的城东,城西的市井热闹反而更加吸引夷简,虽然说龙蛇混杂,不过各式各样的异地人也很有意思,他们手里兜卖的小玩意,也别出心裁,比如说捏面人,在韩国,夷简从来就没看见过,还有纸皮人,在一块幕布后面唱戏,更有会嗡嗡作响的空竹,街头巷尾,被人用线扯着,一直在低空里摇晃,旋转。
夷简看热闹,一路看到护城河。
这里别是一番美丽,夷简站在护城河栏杆边,向河对岸眺望已经盛开的一簇簇的白色朵花,花朵的倒影就映在湖面上,夷简不禁感叹,感叹白色的纯美。
就在这时——
第八章:名字叫政 (5)
“咚”的一下,一个重重的东西忽然敲在了夷简的后脑勺,她下意识恼怒的转身,却又在下一刻愣住,这人……
令人太过印象深刻的俊美!
不就是他嘛!
那个送给她血玉石,又在骊山半山腰的温泉边遇到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夷简惊讶,话刚说完,额前,突然闻见一汩异样清新的香味,夷简立即嗅鼻,有一点熟悉的味道。
嬴政!
没错,就是嬴政!
此刻,他手里拿着一捆竹简,这也是刚才敲打她后脑的工具,凝视她惊讶的表情,嬴政的嘴角竟也挂上一丝笑意,他说:“我住咸阳城,怎么不能在这里?”
“原来你是秦国人!”夷简之前一直还以为他是赵国人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说起来,在秦国,在咸阳,他也算是她唯一的“熟人”了。
“我的名字,不是随便称呼的。”他挑眉。
“不称呼,难道拿来敬仰?”夷简白他一眼,不说拉到。
“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次轮到他问,换成夷简挑眉,说,“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不说?”他笑,心情似乎不错。
“我的事情,不是随便拿来说的,不过你要真想知道,我也可以随意说说。”夷简回答。
“说吧!”
“我呢,是要打算定居在咸阳,所以现在四处闲逛,找屋子。”
“想不想住我家?”他又笑起来,唇角微微的扬起,非黑色的清邃眼睛里,却平静的有如深潭。
“谁要住你家?”夷简哼道,“你要是想把你家屋子卖给我,倒还可以考虑。”
“倒真有一处!”
“你有屋子要卖?”夷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