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鸾却摆出不屑的样子:「有什么稀奇!你的哥哥也许还把你当成一个累赘呢!」
雁太邵灿烂无比地笑道:「就算那样又如何?他还是我的哥哥,就算他再讨厌我,就算我再调皮捣乱,就算他恨不得我从没有出现过……我仍然是他的弟弟,这是神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而且……」
雁太邵拍拍朱鸾那低落无比的脸,勾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面对着自己的笑脸:「小鸟,你要这么想,赖皮一点——谁让你比我大呢?被称为『哥哥』总要负担一些责任的吧!」
朱鸾忍不住被他逗乐了:「这样的弟弟也太让人讨厌了!」
「不会啊,其实做哥哥的,心肠一定都很软的,你只要肯对他撒撒娇,我想没什么他会不答应的吧。」
朱鸾翻了个白眼:「这是你幻想出来的『哥哥』吧!我的哥哥可没有那么仁慈!」
「哦?那么是怎样一个奇怪的哥哥?」
「不喜欢撒娇亲热,没有温情,又虚伪又狡猾的控制狂哥哥!」朱鸾不满地发出一串控诉。
惹得雁太邵大笑:「原来是这样严肃的哥哥啊……」
他摸着下巴,似乎是很为难地想了许久,终于道:「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哥哥,我肯定就被比下去了,因为他太厉害了,所有人都会注意到他,那么我的位置到哪里去了呢?」
「对呀、对呀!」这几句话正好说到朱鸾的心事,他连连点头不迭,几乎要把雁太邵引为知己了,「我就是这样被压迫了上千年!」
雁太邵微微一笑:「所以我就会故意调皮捣蛋,让身边的人都来注意我?为了吸引他们的目光不惜做出坏事?」
朱鸾正打算继续点头,突然发觉雁太邵神色狡猾,他突然间醒悟过来,怒道:「什么你呀我呀……雁太邵,你这家伙是存心拿我开玩笑是不是?」
「没有,我只是在幻想我有一个哥哥!」
「放屁!你根本是在嘲弄我!」
朱鸾很恼火,他不喜欢被人这样了解,被人赤裸裸地剖析。他和凤凰之间那隐密而微妙的情感,第一次,竟然以如此戏剧而平白的方式被演绎,被一个他不是很瞧得起的凡人,就这样讲出来。
这不是对他的不尊重……连他那高高在上不得亵渎的哥哥……都被戏弄了。
朱鸾的心里好像被扎透了一样难过,他不喜欢有人这样说凤凰,他不喜欢有人比他更了解凤凰,他不喜欢有人涉足到只有他们兄弟俩的区域。
蓦然间,朱鸾越想越觉得心惊胆跳。
他竟然不是因为自己受到污辱而生气,他竟然不是因为凤凰又一次超越了自己而生气。他从未发觉过凤凰在自己心目中会这么重要,重要到他不允许第二个人来谈论。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朱鸾被自己这样新的认知给吓坏了,他恨不得现在有人把他打晕,好让他不再胡思乱想下去。
他求助地望向雁太邵,可那个挑起他的心事的家伙此时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哼着歌到外面去赶马车去了——见鬼,碧焉不是马,它也用不着赶!
雁太邵根本就是要留下这个空间,让他单独冷静地思考。
可是他哪里知道,朱鸾的脑子生来是为了想好吃的,并不是为了思考。他常常一想事情就开始沉默,一沉默就会困倦,一困倦,没过多久就呼呼大睡起来。
车厢里不一会就传来他的鼾声。
雁太邵吃惊地回头望去,啼笑皆非地骂了一句:「我真佩服这只无忧无虑的小鸟!都睡了五百年,竟然还那么有睡意——你就不怕一觉不醒?」
小巧可爱的小红桃趴在小巧可爱的蒲团上面,早就睡着了。而雁太邵也两天多没休息,多年飘泊的生活让他变得非常随遇而安,即使没有床也没有枕头,他只是斜斜地靠坐着,就可以迅速进入梦乡。
只有饱睡一整天的碧焉精神抖擞,在朗朗的夜空之下,穿梭于密林间的空隙,向前飞奔,因为四野无人,它也不需要隐形。
谁知在他们后面竟然有一队人影,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追随着,他们看起来明明是人,却拥有野兽般的速度。
这些人全都身着银灰色的衣装,蒙头盖脸,他们在追逐的时候,偶尔也停靠在大树下面休息,灰色的身影犹如附着在树木上的古怪生物。
第十章
九州大地,被宽广得无边无际的海洋包围着,潮水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人类曾经向往朝太阳升起的方向航行,朝渺无边际的大海驶去,总以为自己可以达到天地的尽头,但是海水之后仍然是海水,永远也没有尽头。九州被蔚蓝色的神秘包裹着,除了天神,谁也不能够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朱鸾睡醒的时候,温暖的阳光正透过马车的窗子照射进来,外面传来人声、车马声、还有,海水静静拍打岩石的声音。
海风把帘子吹得飘拂起来,湿润的潮气抚摸着他的脸颊,好清爽啊。
他急忙醒来,掀开马车帘子朝外望去。因为天色已经大亮,碧焉又变为石像,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来到目的地——泷海之岸,北留州的海城宁潇。
宁潇是个相当繁华的城镇,有着令人赞叹的巍峨建筑和井井有条的道路,道路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树木,树干洁白如玉,一排排望去威风凛然,如同擎天的玉柱一般。
炫目的花岗岩所铺设出来的街道,上面来往的都是些行色匆匆的人。与朱鸾一路所见的普通人不一样,这些人衣着风格各异,但神色都是一样的严肃,行走的步履十分有节奏。
更让朱鸾觉得有趣的是,这些人身边跟随着模样古怪的走兽,有些似豹又似虎,有些有着细长的腿却顶着极粗大的身材,照样跑得很快,朱鸾还看到一个混身长刺的怪东西从街道上一路滚过,没有人敢靠近它的身边。
与它们相比,碧焉的模样真是相当正常了。
朱鸾盯着它们目不转睛,看得饶有兴趣。他还真没见过这么多长得乱七八槽、还敢在街上乱跑的东西。长得丑不是罪过,但长得丑还出来吓人就是大大的不对了。
不过宁潇的人好像都不太在意,他们司空见惯。
桃宝儿跳到朱鸾耳边,他又化作了红色的小人,伸了个懒腰说:「哎呀,还是变小一点好,人的那个样子太累了……你在看什么?」
朱鸾正在呵呵傻笑,观察着道路两边行经的路人和走兽们,桃宝儿说:「这儿已经是位于九州东南端的泷海,人神交杂,怪物到处都是,在这里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不会有人抱以诧异眼光的,宝儿在这里好幸福!可以呼吸自由空气。」
说着他禁不住在朱鸾肩膀上面舞蹈起来,「宁潇的人见多识广,什么事情都不稀奇,当地居民还会以拥有血统奇特的走兽为荣——呼,如果不是白天的话,我们还可以驾着碧焉去到处逛逛呢。」
「这么说,即使我出去走走也无妨了。」朱鸾真兴奋,这几天他要不就窝在车厢里,要不就只能够戴着面具或者披着斗篷,都快把他憋死了。
桃宝儿啼笑皆非:「虽然不想称赞你——但你真的比他们好看多了。」
朱鸾拧拧他小得不能再小的脸,道:「算你小家伙有眼光啦!」
「主人到哪里去了?」桃宝儿四下望望。
「不知道啊,他不说一声就不见了!」
「不管他!我们去街上看看!」
朱鸾兴奋地从车上跳下来,连腿脚都懒得使唤,竟然展开背后的羽翼,顺着风势飞起来,滑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降落在人群当中。
啊!好久没有这么舒畅地伸展翅膀,朱鸾的心被幸福充满着。
然而他完全没有想到,宁潇街道上的人看到他展翅飞来,竟然吓得发呆,连走路都忘记了。
他本以为这里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走兽,一定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他不过是多了个翅膀嘛。
但是所有的人,前一刻还在匆忙地赶路,在看到朱鸾飞翔的时候,全都瞠目结舌,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除了惊讶,朱鸾发现他们目光中更多的是恐惧和紧张。
紧接着可怕的闲言碎语传来,谁让朱鸾听力那么好,一字不差全听了进去。
「喂,你看到了没?」
「刚才……」
「他飞起来了!是真的……」
「是奇术吗!?那对羽翼是真的吗?」
「我看清楚啦,肯定不是背着风筝……」
「见鬼,过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又会有——」
「当作没看见好了!」
「对,当作没看见好了,只希望不会有人通报……」
这些话听得朱鸾莫名其妙,不由得问:「他们在奇怪什么?」
本想让桃宝儿为自己解惑,谁知他也憋着一肚子气,对着他的耳朵大吼:「你这笨蛋!明明有腿你可以走的嘛,就这么一点距离,你为什么要飞?」
「我是鸟,为什么不能飞?」
「可你竟然在宁潇——」
「这里怎么了?风平浪静,很适合飞行啊。」
「天啊!你真是愚不可及!」桃宝儿都快晕过去了,在他肩膀上走来走去,做出一副忧虑重重的样子。
朱鸾也知道自己肯定做错事了,此时如果雁太邵在身边,肯定会很耐性地对他解释他哪里错了。可碰到桃宝儿这急脾气,只知道张牙舞爪,说的全是废话。
雁子……突然感觉你的面孔好亲切可爱,就连你唠唠叨叨的样子都是颇有味道的。
周围经过的人带着嫌恶的目光,在看到朱鸾的瞬间,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似地,突然把目光收回,然后加紧脚步赶紧离开。
朱鸾感到庞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他笼罩,他冷汗如雨,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天啊……救救我吧。
朱鸾生平虽然不招人喜欢,但因为俊俏风流,走到哪里还是可以带来很好的第一印象,从来没有谁会这样恶毒地注视他,何况还是一群凡人。如果照朱鸾以前的脾气,早就扑上去把那些可恶的眼珠一个个啄爆!
但是,唉,重重叹口气。不得不说在他沉睡苏醒以后,一直待在雁太邵的身边,这个耐心好到极点的凡人已经将自己磨练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朱鸾发脾气他冷眼以对,朱鸾愤怒狂吼他置若罔闻,朱鸾郁闷的时候他就上来逗趣,朱鸾伤心他就装神弄鬼。
总之跟他在一起,朱鸾的脸上就只剩一种表情:开心。
开心?真奇怪……自己仿佛好久、好久没有领悟到这种感觉了。
那沉闷的、无聊的、如一滩死水般的永恒生命,究竟是什么时候,翻腾起这样跳跃的浪花?
桃宝儿对朱鸾解释道:「别看宁潇这里的人对什么怪物都可以接受,唯独对飞兽是非常敏感的,你难道没有发现这里明明靠近海岸,却连鸟儿都没有一只吗——除了你这呆头呆脑的傻鸟。」
「为什么?他们害怕鸟?」
朱鸾实在想不明白,那张牙舞爪的怪兽都不害怕,竟然会怕——像我这样美丽可爱的鸟儿?
桃宝儿说:「不,他们一度将羽神作为最最崇拜的神呢。」
「那是为什么?」
「我也只是听主人讲过一点点,还是因为那个叛逆的千本厦呀!别看他后来做了南留都的都统,但其实他是在北留出生的,宁潇就是他的故乡哦!所以在千本厦声名远播的那些年,宁潇人非常崇拜他,北留和南留有无数的人民支援他!但是后来千本厦的造反失败了,凤凰皇主虽没有重重责罚他,但天神却降下可怕的灾难,从泷海的东方飞来无数的飞兽妖魔,日日夜夜不停骚扰沿岸的居民,死伤无数,一直到了第十年妖魔才渐渐散尽……大家都对有翅膀的东西怕得要命。」
朱鸾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大家看他振翅欲飞的时候,那一脸面如死灰的样子,真的是对翅膀恐惧非常了。
桃宝儿吐着舌头说:「天神的脾气真是可怕啊!如果是我的主人当天神就好了,他一定不会那么凶的,呵呵。」
「不凶一点是镇不住人的!」朱鸾歪歪嘴角:「不过这个惩罚还真是没头没脑耶,明明是千本厦犯的错误,为什么要无辜人民受罚?」
「呼……在神的眼中,大概是没有领袖和人民的区分,不过都是凡人嘛。」
桃宝儿说着说着,显得很沮丧,「宁潇已经是被妖魔肆虐的城镇里面,恢复得最好的一座了,这里的人民尚且对飞兽如此敏感……」
「不过我想这儿的人……一定更加向往高空。」朱鸾突然深沉地望着远方。
「唔?」
朱鸾回头指指那一排没有尽头的擎天大树,那座座高耸入天的宁潇塔楼,道:「看他们的建筑如此之高,就知道他们没有死心啊,到现在还是有誓与天齐的决心!他们难道不怕天神再来一次惩罚,来场海啸把那塔楼彻底冲塌?」
「……」
朱鸾晃晃脑袋说:「所以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