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沉闷的走着,一步一步,不由自主,步履蹒跚。
这平整机场道路变得坎坷不平,每一步,都像尖刀在心上硬生生的戳下一个伤口。
血肉模糊,铁锈的味道在心里弥漫开来,看不见的伤痕,越来越深。
地心引力死死拖拽着人们的脚步,这星球似乎也在无声的哀求着。
而在高大坚固围墙之外,在士兵们警惕的眼神之中,在无数黑洞洞枪口的射程之内,数不清的猎食者们正摇摇晃晃的向着自己的食物进发。
那么,埋葬他们,或者,彻底埋葬我们自己。
人们继续行进着,城市之中死寂一片,宛若生命尚未诞生之时一般。
街道两旁的楼房紧紧关起了自己的门窗,拉上窗帘,听任容身于里的人类蜷缩着躲藏进黑暗之中,连一丝声音都不容透出。
恐惧如同看不见的毒雾,缓慢但是坚定的扩散开来,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而此时,站在机场指挥塔中控室的丹尼尔,手中拿着的正是新送来的报告,在那报告里,各大城市纷纷沦陷,尽管人类拼死抵抗,但是,收效极微。
他轻轻低下头瞥一眼这些还微热的铅字,雪白的纸张这时候看上去也沾染了淡淡的血红,如同被那颜色烫到一样,他飞快地抬起头。
下颌抬成一个风平浪静的角度,鼻子微微酸,怎么可以?这个时候了,怎么能有什么离愁别绪?
他从略略模糊的视线里看见莱顿的身影,似乎这少年在大家都猝不及防的时候一瞬之间长大了,他的沉稳和坚定,看上去,就好像幻觉一样。
于是,那也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吧?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深吸了口气,清清嗓子,握住中控室里早就准备好的话筒。
“这里是指挥塔。”他说,“各位,这里是指挥塔。”
广场上,死寂的气氛转换成寂静,人们停了脚步,听着这熟悉的声音。
心里渐渐萌生出窃窃私语的欲望,有一些属于人类的情感再一次偷偷摸摸的出现。
人们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了松动,肌肉变得柔软且充满了张力,随时都准备着拉扯嘴角或者是做些别的什么。
“今天。”丹尼尔一字一顿,“或许是人类历史上的失败,但是,请坚信这并非是最终的失败。”
他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笑容不知何时开始变得自然。
“我们所保留的,是文明的火种。”他的手紧紧握着话筒,那坚定的声音向四方传播开去,“这火种从数百万年前我们的祖先开始直立行走便已经燃着,且逐渐熊熊,这火种将自第一个人类燃烧到最后一个人类,如今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将这火种移植到别的地方而已。”
“诸位,请牢记你们的使命。”透过厚重玻璃窗,丹尼尔盯着广场上止住脚步的人流,他看着那些茫然望向声源方向的幼童,看着继续有秩序的进入机舱的人流,嘴角挂上一丝温存的笑,“诸位,请努力的将这文明的星火流传下去。”
说到这里,他的手缓缓地放开了话筒,最后,以微不可及的声音轻轻呢喃。
“那么,拜托了,诸位。”
此时,指挥塔顶端的信号灯开始闪烁。
“指挥塔,航道校正完毕,请求起飞。”
“我是指挥塔,许可起飞。”
飞船滑进航道,喷射器吐出蓝色火焰,伴随着微微的震动,一架一架幽蓝色的飞船次第缓缓升空,逐渐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之中。
而看着空荡荡的机场,丹尼尔略略怔了一怔,随即回过神来,一步一步沿着阶梯走下去。
他挥散了想要陪同的随从,一个人在猛然之间空荡荡的机场里缓步踱着。
这时候,天已经微微的灰了下来。
而几声车喇叭声,自机场的边缘传来。
丹尼尔猛地抬起头来望过去。
在淡淡灰蓝色天色里,他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自车里钻出来,向自己努力的挥着手。
“该死。”他在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声,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冲着那人走过去。
到了近前,看着瑞恩微笑的脸,丹尼尔也不说话,脱了自己的上衣便蒙在他的头上,一瞬间蒙个严严实实。
“出来干什么?要是被认识你的人发现那就麻烦了。”压低了声音,丹尼尔努力使自己听起来严肃且生气,“现在这么危险,你出了事怎么办?”
“不要紧。”瑞恩温柔的回答着,并不理会他的怒意,反倒一把把他拥在怀里,“就算世界尽头,也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了。”
“才不要到尽头去。”丹尼尔强自撑出来的平静在这宽厚怀抱之中消失殆尽,“身边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大叔,除了你,谁都没有了。”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捉住瑞恩的衣角,眼睛向上看去,嘴角还挂着浅淡的惨笑。
“是不是很可笑?”他低声地说,“我埋葬了一个文明,对不对。”
“你看……”他伸手出去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高耸城墙,“这么多年之后,人类再一次被迫画地为牢,我们自己困住了自己,自己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你看,天就要黑了。”丹尼尔的语气里带着微涩。
“可是,天总会亮的。”而瑞恩,看着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坚定地说着。
此时,远处城墙之上,士兵们手中的枪支上好了膛,一双双眼睛透过红外瞄准镜看着高墙之下渐渐接近的猎食者,一时间,万籁俱寂。
眼看着那些黑漆漆的身影越来越近,年轻的指挥官挥动了手臂。
“为了派斯洛。”在呼啸而出的枪弹声中,他低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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