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意料之外的屠杀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心理压力,事实上在他看来,这营地里的人都已经不正常了,那么,有一天全部杀掉,不也是自然的么?
帝国是一架精密仪器,一丝一毫,不容差错。
即使需要牺牲,也在所不惜。
他看着营地当中成堆的尸体,左侧的嘴角向上微微扬起,形成一个讥讽的角度。
“把门关上。”这时候,他淡漠的回转身,用口袋里洁白的手帕擦了擦干净的手,那双手手指修长,指甲饱满,且被精心修剪过。
隐隐,泛出一缕浅淡的血腥气味。
伴随着“吱嘎”的声音,营地的大门缓缓地关上了。
里面一片沉寂,在大门之后,指挥官满是轻蔑的看着里面那一瞬间与世隔绝空间,对着自己的士兵挥挥手。
“后撤十米。”他说,“在这鬼地方周围设防。只要是活的东西,就不能让它离开。”
士兵们用沉默表示了对这个命令的明确,之后他们四散开来,迅速的构筑工事,并且全神贯注的警戒起来。
工事以飞快的速度构筑完毕,一时间,这片空间陷入了奇异的宁静之中。
指挥官看着在工事之后来回巡防的士兵,再看看零落的亮着几盏灯的营房,忽然之间有些愣怔。
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听说过那些不死战士的故事。
那时候,这些人们,都是被当做英雄,用最为崇敬的语气提起的。
可是,谁又能说得清楚,自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变得被人们所恐惧以及排斥?
或许时间真的改变了许多东西,又或者不是,谁知道呢?
指挥官自口袋里掏出摺的方方正正的手帕,抹了抹鼻子,悄无声息的笑了一下。
而这时候,血腥的气味如同浓雾一样安安静静的弥漫过来。
先是一声短促的枪响,指挥官迅速的看向一片空旷的营地,再转回头,打量自己的士兵。
“谁开的枪?”他平静地问。
“我,长官……”一名年轻的士兵胆战心惊的回答着,在他手上,枪微微颤抖,而枪口还冒着青烟。
他颤巍巍举起空着的另一只手来,指着前面空荡荡营地。
“长官……”他结结巴巴的说着,“长官……有……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指挥官看过去,冰冷的月光之下一片静谧,远处的营房灯光闪烁,在他面前,什么都没有。
他回过头去看看那结巴的小兵,微微笑。
“没关系,不用太紧张。”
他脸上带着轻松的表情,想试图缓解这年轻军人因这一次任务所带来的紧张,可是,却看见对方的脸上满是无可言喻的恐怖,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视着前方那明明一瞬眼前还是一片空旷的营地。
于是,他回了头。
刚一回头,他便被面前的情形所震惊,于此同时,枪支下保险的声音,参差不齐的响起来。
宛若从泥土之中忽然冒出来一样,黑压压的人形生物向着他们挪动而来,一双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宛若传说之中饥饿猛兽的眸光,而他们所发出的低沉的“喝喝”声,则震得大地也仿佛微微摇晃。
就像传说之中要吃尽一切的怪兽一样,这些猎食者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以及对于眼前活生生血肉的渴望,他们的手中抑或还攫着残肢,一面行进,一面还不忘咬嚼。
血水从他们不停蠕动着的嘴角流淌下来,顺着本来平整干净的军服洇开,一片一片,肮脏,且令人心生厌恶。
有些猎食者的身上还残留着弹孔,而有些猎食者的身体已经残缺不全,他们拖了残肢,一瘸一拐的在队伍的后面蹒跚。
不时有猎食者自空荡荡营房之中走出加入这庞大的队伍,一时之间,士兵们竟自呆住,不知所措。
猎食者们“喝喝”呼叫着走向他们,到了近前,却被大门以及围墙所阻,只能在里面焦躁的呼嚎着,不停的撞击着坚实的大门。
指挥官回过神来,他的手因了他都无法思考清楚的原因,颤抖不已。
他微微咬牙,将手塞进军服口袋之中借以掩饰这种恐惧,瞬间苍白的脸死死盯着重叠在铁栏之上的一张一张被对于食物的渴望所扭曲的狰狞的脸,瞳孔在寒冷月色之下放大,微微失焦。
“射击。”他说,声音那么大,出口之后便惊觉自己耳朵在微微的嗡响。
而士兵们并未在意这命令的失态,就在声波振动传递到他们的鼓膜并且迅速的传递到大脑中枢的那一刹那,无数的枪支同时发出呼啸的尖叫。
爆裂弹如雨如瀑一般倾泻而去,伴随着迅速弥散开来的火药气息,肉体被撕裂粉碎时的那股浓郁的血腥气味如同重雾一样漫天漫地。
血肉所汇成的泥浆弥漫在平坦且干涸的地面之上,血液被迅速的吸收,而肉浆则逐渐变得粘稠。
你可曾见过如此徒劳的杀戮?
士兵们手中的枪支一直都未曾停止过半惊半惧的嘶吼,子弹形成黄铜的雨,向大门之后那无痛无惧的,为食欲所驱使的生物们倾泻而去,一具又一具的肉体倒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可是,他们所形成的空缺很快便有后面的猎食者顺势填补,踩了再一次死亡掉的肉身,继续向前。
在他们的脑子之中已经不复有“恐惧”这样的念头,食物成为唯一欲望,而在他们充血的双眸之中,那些握着枪支的士兵,便是无上美味。
于是,涎水自张着的口中流淌下来,而长长了的犬齿,在月夜之下闪烁幽幽白光。
他们饿,也只是饿。
多容易理解,又多么令人战栗。
一直以来,人类都已经习惯了自己雄踞于食物链顶端,而这一瞬,无缘无故发觉,在自己之上,居然还有一种生物踞而意欲噬之。
多么恐惧,多么难以接受。
不论从自尊心方面或者是从自小即被授予的“常理”方面,这都成为一项大的挑战。
终于,有一名士兵忍受不住,他惨呼一声,扔了枪一屁股蹲在地上,双手捂头。
“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嚎叫着蹲在地上,双手不停的锤打着自己的头,“这都是恶梦!噩梦!”
枪声在他的嚎叫声之中,不由自主地变得稀落下来。那些士兵们面面相觑,忽然之间觉得手臂有些发麻,那支枪,竟是沉重无比。
这时候,指挥官一语不发,走过去,看看四下里无措的士兵们,一脚踢在那士兵的后背上,将他踢了个跟头。
“发完疯了没有?”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上去却比横眉怒目更加具有威慑力,“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射击,将这些怪物全部杀死,重申一遍,射击,听到没有?”
四下里一片静谧,只有在大门那里拥挤着的猎食者发出一阵一阵“喝喝”的声音。
指挥官蹲下身,将那士兵方才扔在地上的枪支捡起来,用口袋里那方洁白手帕仔细擦去枪身上沾染的尘土,放到那刚愣愣怔怔站起来的小兵手中。
“拿好它。”他说,“就算你死了,也要抱着它死。”
说完,他伸手理了理小兵的风纪扣,抬眼环顾了那些不知所措的士兵们,脸上露出淡漠的微笑。
之后,他转头,看向那些饥渴的怪物。
“射击。”
他发令,声音轻淡,清晰,且有力。
随着这一声命令,黄铜的雨,再一次倾泻起来。
第五十八章
子弹不断的被消耗,但是,这场杀戮却似乎始终都无法看到确切的尽头。
枪管发烫,摸上去灼手。
硝烟覆盖在吸饱了血液的土地之上,一层一层,这稠厚的烟雾宛若有了质量一般,沉甸甸的。
士兵们麻木的扣动着扳机,砰然的枪声在耳畔不停的响起,一声一声,听上去格外惊心。
在他们的面前,一个个猎食者被黄铜弹头撕碎的血肉飞舞,看上去如同修罗地狱一般。
子弹倾泻而成的雨密不透风,织成一片死亡的网。
可是,这网子网住的是谁的死亡?
这问题简单,却没有答案。
忽然,一个士兵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惊怕,他向后看一眼,之后怔住。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幽绿色的眼睛,那眼睛里,满是对于鲜血的渴望以及向往。
随后,他听到了血液自动脉飞速喷射而出的哨音,这声音是前所未曾听到过的尖锐,和着剧痛一起传来。
纵使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但是忽然弥漫开来的血腥味道也使得他的同僚们心生疑惑,只一回头,便被面前那血淋淋撕咬吓住。
不是没有隔着门看见那些残肢,也不是不会想象。
但是,当事实出现在眼前之时,竟然会是这样吊诡。
“当啷”一声,一杆枪从呆滞的士兵手中跌落,他圆睁着眼,半张了嘴,不知所措。
“砰。”这时候,他们眼前,那还津津有味撕咬着猎物的猎食者的头颅,忽然爆开鲜红的焰火。
血浆、脑浆四溅。
望过去,指挥官手里的枪还冒着袅袅的青烟。
他垂下眼睛,看看地下一息尚存的士兵。
那士兵的喉管和颈总动脉一起被咬断,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胸腔强烈的起伏着,每一次起伏,都会从伤口处冒出大量的血泡来。
指挥官只是看着他,手里掂着那把枪。
一时间,浓重的不安感弥漫开来,士兵们不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一个个不知所措。
忽然,指挥官笑了,薄唇缓缓地向两边弯上来,那个笑,怎么看怎么勉强。
“对不起。”他轻声地说,在这个夜晚,这声音如同巨响,一个字一个字都敲打在士兵们的心上。
之后,他抬起了手,手中的枪稳定的对准了那士兵的头颅,不带一丝颤抖,“砰”的一声,子弹出膛,血肉横飞。
随后他回过头来,一脸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把枪拿起来。”他说,“拿起来,直到你死的那一刻再放下。”
那呆滞的士兵木楞楞的把枪捡起来,抱在怀里。
“枪是用来射击的,并不是用来拥抱。”指挥官走到他的身旁,将那杆枪自不知所措的怀抱之中拉出来,摆好射击的姿势,“你所需要做的,是用这枪来杀戮,并借杀戮来保卫,仅此而已。”
说完,他环顾四周的士兵,如叹息又如确认一样,低声说话。
“为了派斯洛。”他说。
声音轻微,却如同石子入水,一片涟漪。
“为了派斯洛!”就像是要确认一样,士兵们此时忽然怒吼起来,那声音划破寂静夜空,直冲天际。
是了,即使我死,也要为了自己的星球而死,只是因为这样的死亡才堪有荣光。
只是暂停了短短的一个瞬间,黄铜的雨,再一次倾盆。
“做得很好。”听完了关于前线的汇报之后,丹尼尔平静的说,“那么,关于逃脱掉的猎食者,军方准备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已经封锁所有营地通往外界的道路。”
“还不够。”丹尼尔凝视着全息地图,“要保证,没有一个能够自己移动的东西可以离开首府,这一点明白么?”
前线总指挥官微微发了一愣,随即迅速的明白过来,他立正,敬礼。
“是!”他大声地说,“我们将迅速集结所有士兵在首都周围严密封锁,任何生物都不能离开!”
“很好。”丹尼尔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一定要把损失降到最低点,这一点,你和我都十分清楚。”
“是!”总指挥官大声地回答。
“那么,关于这些事情,我想听听专业方面的意见。”在安排完布防之后,丹尼尔转过身环顾临时指挥所的四周,在并不起眼的一角坐着一位身穿白衣的中年人,“里维教授,我想听听您对于这次突发事件的看法。”
“好的,皇帝陛下。”里维教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一副金丝眼镜,略略沉吟之后开口,“我想,这次事件的原因或许依旧要归结于那场太阳风暴。”
“哦?”丹尼尔一脸很感兴趣的表情,“您能更加深入的讲讲么?”
“无比荣幸。”里维教授说,“事实上这要从病毒的结构说起,病毒的结构相较于人类来说简直是简单得一塌糊涂。它没有骨骼,没有肌肉、血液,只有一根DNA来延续自己的复制、繁衍,也正因为这样,超值的宇宙射线对于病毒的杀伤力要比起对于我们人类的杀伤力强上许多,不过,也是因为这样,宇宙射线对于病毒所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并不尽然都是杀死。”
“事实上,当宇宙射线对于病毒造成伤害的时候,有时候同样意味着新病毒的产生。宇宙射线切断病毒的DNA,使其造成重组,而这些畸形的DNA有一部分没有了重复复制的能力,也就是我们所说意义上的死亡;但是另一部分还能够重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