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送他们到机场的朗哥听明白这事,立刻好一番顿足捶胸,拉着沈巍的手:“兄弟,老哥哥要知道你不能喝,那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碰一口啊!”
赵云澜一想起那胖子自称是谁的老哥哥,眼皮就忍不住跳了跳。
朗哥一边跟沈巍说话,一边还鬼鬼祟祟地觑着赵云澜的脸色,一见他面有菜色,立刻松开了沈巍:“下次咱们有空再聚,朗哥得给你赔罪,让你喝铁观音,我得当着你的面,一个人吹二斤不含糊,你看怎么样?”
沈巍不明白为什么他“一个人吹二斤”就算给自己赔罪了,只好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
赵云澜伸手拎起两个人的行李,提醒了一句:“该过安检了。”
沈巍赶紧回身说:“我自己来。”
赵云澜往旁边闪了一下,一声不吭地替他把行李拎进去了。
目睹了这一现状的特别调查处熊孩子组,以林静为首,分别发出暧昧的干咳声,他们完全不能明白自家领导心里那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苦逼,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各种挤眉弄眼,集体挤兑起赵云澜来。
只见林静深情款款地回过头,问楚恕之:“你饿吗?”
楚恕之用登机牌捂住半张脸,做娇羞状:“嗯,我还行。”
林静:“那你等着,我给你买点吃的去。”
楚恕之继续捂脸,好似牙疼犯了,“嘤嘤嘤”地说:“哎呀你别忙了嘛,飞机上都有。”
林静学着赵云澜的大爷样,一摆手:“那是给人吃的吗?就算是给人吃的,我能让你吃那个吗?”
……然后当时在龙城机场,赵云澜就给人家买了“给人吃的”垃圾食品。
想起当时领导犯二百五的场景,两个猥琐的老爷们儿对视一眼,发出猥琐的笑声。
祝红拿胳膊肘捅了捅郭长城:“哎,小郭,有对象吗?”
郭长城红着脸摇摇头。
祝红意味深长地对着赵云澜的背影说:“以后要想有对象,你得多和领导取取经,保证你变成新时代的万人迷——哦,不过当然,要是你想长久的有对象,那就得选择性学习,那货后期表现通常不值得借鉴。”
郭长城在面红耳赤里隐约觉得,祝红姐好像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诅咒领导。
赵云澜回过头来瞪了他们一眼,林静和楚恕之人来疯地领衔了新一轮的嘲笑。
带着一帮混账下属的悲情领导心里各种尴尬简直无法言说,他感觉自己山河锥都扎不透的脸皮竟然隐隐有些发烫起来。
来的时候,赵云澜特意找空姐调换了座位,一路像个追着屁飞的苍蝇,在沈巍身边不停地丢人现眼。
回去的时候,赵云澜是真没这个心情了,结果一对座位号,却发现负责换登机牌的林静好心好意地给他们俩留了个远离众人、还连在一起的座位。
林静帮他放行李的时候,偷偷在赵云澜耳边说:“领导,不用谢。”
赵云澜咬牙切齿:“我谢你八辈祖宗。”
而他猪一样的队友还不肯放过他,好不容易挨过了三个小时,飞机落了地,林静发现沈巍因为带学生,所以没开车过来,一群人大概是坐机场快线过来的。于是假和尚先是殷勤地把学生们一个个地送上出租,最后又媒婆一样笑容可掬地对沈巍说:“沈老师不是住得跟赵处挺近,让他顺便送你回去得了。”
赵云澜:“……”
他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把名叫林静的小人扎成了刺猬。
林静果然遭到了那股怨念,扭过脸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沈巍笑了笑:“不用,我自己打车……”
赵云澜挤出一个笑容,动手帮他拉起行李:“还是我送你吧,天都这么晚了,我送你也比较……”
他其实想随口说的是“比较安全”,结果没来得及出口,就不幸回想起了那天在小胡同里替沈巍揍拦路流氓的事,揍也就揍了,他当时还故意各种装逼耍帅,活像一只露了腚还在臭美兮兮开屏的蠢孔雀。
赵云澜脸上的笑容差点没保持住。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赵云澜,”他转过身,毅然决然地往停车场走去,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着,“你说你可有多脑残啊!”
赵云澜一路无话地把车开往自己家的方向,准确无误地停在沈巍的楼下:“到了。”
沈巍抬头看了一眼住宅楼,坐在车里没动地方,反问:“你怎么知道是这?”
赵云澜无言以对,只好干笑了一声。
沈巍看了他一眼,忽然说:“其实令主心里还有很多想问我的事,对吗?”
赵云澜没说话,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相遇。
片刻后,沈巍轻轻地垂下眼:“那你为什么不问?”
赵云澜沉默了一会:“大人假托这身份在人间,应该不是为了平常的公务,那是有其他什么重要的原因吗?”
“没有。”沈巍说,“那只是我的私心,只是……为了一个人。”
话说到这里,那个人是谁,赵云澜已经不需要问了。
45
45、山河锥 。。。
沈巍几乎是刚说完;立刻就后悔了;他不知道和赵云澜说这话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隐隐期冀什么;只是那么一时片刻间,觉得自己真是可鄙又可笑。
沈巍惯于含蓄;那句话几乎已经算是生生剖开了胸口,把自己的心晾在对方面前了;然而他却不想知道赵云澜的回复,只是觉得自己当断不断,本来是不配对他说这样的话的。
他一生杀伐决断;从未曾这样优柔,想来……大概是因为没遇那个真正一喜一怒都牵着他一根心弦的人而已。
沉默了一会,沈巍低下头侧身推开车门:“谢谢,那我上去了。”
赵云澜都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他无所不用其极地追了沈巍小半年,都快把人捧在手心里了,描述具体过程,可谓是“没皮没脸,要星星不给摘月亮”,自觉就算是个真直男,也能让他掰弯了——但他是绝不敢用这种态度对待斩魂使的。
他和斩魂使认识多年,不算深交,但至少关系不错,可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但凡一个人有起码的知人之智和自知之明,都会对斩魂使这样的强者保持足够的尊重。
他的强大并不在力量——斩魂使的力量源于天生,这没什么好说的——而在这个人本身。
自来极阴晦的地方只生魔物,不生仙道,这是有道理的,一无所有的时候堕落尚且容易,何况这些阴幽之物大多天生就手握利刃。
亘古以来,斩魂使是唯一一个以污秽之身出神入圣的奇葩,没有一颗坚如铁石的心是不可能的,赵云澜毫不怀疑,斩魂使……沈巍这样的人,哪怕有一天粉身碎骨,落到泥沼里,也必然是无比尊贵、叫人不敢亵渎的。
沈巍低头开车门的时候,那平时只觉得好看的侧脸有说不出黯淡,赵云澜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他忽然伸手按住车门:“我还没到过斩魂使的地盘,你不请我上去坐坐?”
沈巍的眼睛似乎刹那就亮了起来,然而他终于也只对赵云澜客气地点了点头:“请。”
赵云澜锁好车,心情微妙地跟着沈巍上了楼。沈巍家非常干净,尤其和赵云澜那惨烈的狗窝相比——电话和电视上都盖着防尘罩,垃圾桶干干净净,桌子上一打一打的文件放得整整齐齐,卧室的门锁着,看不见里面的端倪。
只是不明原因地少了点人气。
沈巍:“坐。”
看着那没有一丝褶皱的沙发,赵云澜简直不好意思一屁股坐上去,因此动作显得格外文明。
沈巍打开带热水壶的饮水机,接了一壶的凉水,没用它加热,而是直接把壶拿了出来,双手捧住水壶不到片刻的工夫,里面的水就沸腾了起来,他默不作声地取出茶杯和茶罐,沏茶倒水推到赵云澜面前:“我平时在这边只是落脚,不常住,没有新茶了,将就一下。”
赵云澜才不用将就——他压根也喝不出来新茶和陈茶有什么区别,他端起茶杯,手指感受了一下那烫人的温度,忽然开口问:“大人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
沈巍顿了顿:“说了反而尴尬。”
赵云澜差点让他给气乐了:“是啊,你倒是省得尴尬,净围观我尴尬是吧?看我办的那些破事特欢乐吗?我二逼,这是没什么好说的,我承认了,可是大人,你这事办得也相当不厚道吧。”
沈巍没有反驳,好脾气地笑了笑,而后转移了话题:“那天碰上的鬼面人,你下次要是见了,千万要小心他。”
赵云澜低头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叶:“他是冲着四圣来的?”
沈巍:“嗯。”
“那四圣凑在一起,又会怎么样?”赵云澜问。
沈巍:“四圣产自盘古脚下、天地阴阳大秩序之前,洪荒伊始,那时有魂无灵,有生无死,人即是神,神也如蝼蚁,四圣秉承混沌之初的力量,真要被有心人集齐利用,恐怕会颠倒一切。我职责所在,不能让它们落在那人手里。”
赵云澜才听到这里,就沉默了,这反而弄得沈巍有些不安——他不怕赵云澜问,就怕赵云澜不问,这人有分寸,凡事点到为止,不该说的话绝不说,不该问的事绝不问,但是心里有自己的猜测,沈巍最怕的,就是摸不清他究竟猜到什么程度了。
过了好一会,赵云澜才缓缓地问:“鬼面人脸上带着面具,那天我看见你一直对他的面具有顾忌,是不是因为他的脸我认识?”
他当时就注意到了,果然卷向鬼面人面具的一鞭也是故意的!
沈巍脸色一白,鬼面人其实长什么样都不要紧,他们俩都是游走阴阳两界的人,皮囊就只是皮囊这个道理,谁也不会不清楚,可这其中的各种牵连是他万万不想给赵云澜知道的,但沈巍君子惯了,要他开口骗人,编不出词,也说不出口,因此一时僵住了,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谁知赵云澜立刻打住了他的话音:“好,你不用说,我知道是谁了,也不会再追问,你……你别皱眉。”
他最后几个字语气不自觉地放轻,仿佛依稀是那人惯常的、不易察觉的体贴,沈巍觉得心里像是被人轻轻挠了一下,喉头一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云澜一口牛饮了整杯的茶水,觉得自己试探过界了,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站起来说:“在外面跑了这么长时间,还出了不少事,你早点休息吧,我不吵你了。”
说完,他就往外走去,都已经走到门外的时候,沈巍忽然叫住了他:“那天我酒后无状,除了脱体离魂之外,有没有做别的有辱斯文的事?”
赵云澜脚步一顿。
沈巍看起来好像有些紧张。
赵云澜回头对他笑了笑,他的笑容不是冷就是坏,很少会这样,带着满是安抚意味的温柔,指指自己,有一种半开玩笑的口气说:“有啊,大人对我好一番投怀送抱,至今想起来本人都受宠若惊。”
沈巍一时分不出他说得是真是假,却听出了他满不正经的调笑味,只好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他:“别人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你好大的胆子。”
赵云澜嬉皮笑脸,内心沉重。
他和沈巍道了别,走到楼下,在上车之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沈巍屋里的灯光还亮着,他住的楼层不算高,赵云澜眼力好,能看见一个人影正站在窗前,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离开。
好像一直在默默目送着他的背影。
传说他是千丈戾气所生,大煞无魂之人,自黄泉尽头而来,刀锋如雪……然而赵云澜却总是想起他每每从黑暗里来,又从黑暗里走,孤身一人,与无数幽魂一起走在冰冷冰冷的黄泉路上,从来形单影只的模样,心里却忍不住怜惜他。
他不知道自己前世今生到底和这位斩魂使有什么纠葛,对方摆明了不想让他知道。
赵云澜没有当着沈巍的面刨根问底地追究清楚。一来那天酒店里男人眼睛里压抑的情愫,让他觉得诚惶诚恐,几乎有些不敢触碰,二来……他也实在不愿意去揭人伤疤,平白无故地伤人尊严。
纵然一直以来他哄着宠着沈巍,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几分是情几分是欲实在难说,可翻脸就说这么无情的话,赵云澜也实在做不出来。
他靠在自己的车上,抽完一整根的烟,这才捻灭扔进垃圾桶,钻进车里,慢慢地驶出了这一片住宅区。
赵云澜到家的时候,黑猫大庆已经在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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