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更是不可言喻的鲜明。
“你在想什麽人吗?”陈恋对著光的眼睛晶亮地注视著我。
“没有。”我只有否认。
“可你脸上刚刚明明有种怀恋的神色。”
我惊讶於这个女孩子不同一般的观察力。却也在同时感到深深的无奈。
我是真的想要忘记。
可现在,谁能告诉我,
我究竟,又忘记了多少?
******
“多谢总经理。”
我走下车门对车内的人道谢。
徐应文,我的老板在车内戏谑:“怎麽,不打算请我上去坐一坐吗?”
“真不好意思,徐总,我是和一个朋友合租的,现在他恐怕睡了,所以……”我的表情看上去应该很为难。
“哦,开玩笑随口说的,时间晚了,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他大方地甩甩手,开著车绝尘而去。
我心里却有些起伏不平。今晚从黑猫酒吧出来,可能是先前喝了杯酒,又一直呆在人声嘈杂的酒吧里,头开始有点晕。徐总说要送我,我当然谢绝,可老总一直坚持,我也不好再推托。
回来的车上,徐总问我以前有没有交过女朋友。我完全可以把这种询问当作是上司关心下属的一种平常表现,可心里却有些打鼓,因为那个男人的眼神。可能是车里的空间太小,我看到他眼里的感情分明。那不是一个上司看下属或是男人看男人该有的眼神。那是一种露骨的欲望。
我震惊,更多的还是忧虑。现在要找到这样一个好工作,尤其是这样一个有著很好工作环境的工作,以我的条件,确确实实很不容易。可若哪天老板将这层暧昧挑明,那我除了辞职走路外别无他选。
就在聚会的那会儿,我还认为自己最近不算太糟糕,能在这样一个气氛融洽的团体里工作。可现在……
我叹息著走进公寓大门。
“希希……”走到门口,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下,身後只有自己投在地上的瘦长身影,不见有人。原来真是错觉,觉得刚刚似乎有个声音叫我。
我笑著摇头拾阶而上。
(四)
“希希。”
仿若是历经百年也无可抵御的诱惑。我猛停住脚,再次转身。
他,就在我身後台阶不远处的地方,站著。
我虽然憔悴却不减英俊的爱人,曾经。
“希希……”他站在半开的大门边看著我。
“希希……希希”。
我的脚一定是在这一瞬间僵成了化石,不然我该往前迎上或是往後躲开。
而不是如此刻般站在这里,十足的呆傻。
“你为什麽要离开我,希希?”他缓缓朝我走来,嘴唇轻微张和吐出低喃的话语。
当熟悉的指温触及我的脸时,我才悚然一震,如触电般退了开去。心神霎时间回复。心里却止不住地悲哀,盛乐,你又何苦再来找我,找到了又有什麽意义。
“希希……你为什麽这麽狠心,就那样走了,为什麽……为什麽……”他一句句地问。脸上的表情痛彻心扉。
为什麽?你问我为什麽?我的手紧握,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凝聚全身的力量用来支撑自己稳稳地站立。
我呵呵地笑了,轻声询问:“盛乐,我倒是很想问,为什麽到了现在,你还能问出这个‘为什麽’?”
眼前的男人被我触电般的避开呆住了神智,却又在听到我的轻笑後回过神来,沈默了。脸上的神情黯然、悲哀。
“希希,你为什麽要看那本日记,为什麽要看!”
我再打了个呵呵,语气却不再似先前的自然:“如果可能,我也希望我没有看那本日记,甚至没有和你去学校搬动西,没有进过204,这样,我就依然能好不知觉地做你的‘小希’。”
“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就当你从来没见过那本日记,从来没有过那种东西,回到我身边!”他变得激动,过来抱住了我。这次我没有躲开,我自己清楚,自己是如此渴望那曾经熟悉的胸膛和让人安心的温度。
“回到我身边来,回到我身边来。”
身体被紧紧拥入那团温暖中。
不一样了,不一样了,为什麽会不一样了……
我揪心地叹息:“我们还能回到原来吗?盛乐。”
双臂搂得更紧,他的下压得我的背很痛:“能,当然能。希希,我会好好地爱你的。”
我靠在他肩头瞪大眼望著公寓大门外漂亮的花形路灯喃喃道:“不能了,不一样了。我们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盛乐。”
“为什麽!”他松开我,转而抓住了我的手臂,“希希,忘记那本日记!我是爱你的,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
“要我忘记吗?对,我正努力试著忘记,努力把以前的一切都忘记,” 我缓缓将手臂抽离他的手掌,定定地看住他,“也包括你。”
“希希,你要相信我,是的,我忘不了小奚,可是我也爱你。那些日记都是以前写的。我知道刚开始把你当小奚来待,深深地伤害了你,可我现在心中明白,这几年我爱的人是你,不是别人,不是小奚,是你啊。”
我看著他,仿佛亘古以来就已凝视的那种专注。
“希希,你要是不喜欢我记得小奚,我会努力将他忘掉的……”
“盛乐。”我打断了他急欲出口的承诺,眼光再停留了他脸上片刻,移开,凝望著远处清冷街道上的夜晚华灯,那一直延伸向远处的亮光闪著一圈圈美丽清幽的光晕,我的语声也变得幽远:
“你不必向我承诺什麽,也不必觉得拿我当代替品或是欺骗我而感到内疚,我并不恨你。因为你根本也没有错。因为,是我先爱上你的。虽然你的那时的情话与温柔注视并不是真正属於我,但我的的确确就为那样的你,为那样对我微笑的你动心了。生平第一次爱人,却是个男人,”我止不住嘴角苦涩笑意涌现,“爱得离经叛道,爱得抛弃亲情,爱得一无所有,爱得身心疲惫、没有自我……我二十年里的所有都融在这份爱恋当中了。所以,当我感觉它幻灭时,只觉整个生命被猛然抽空,明明还在的身体变得虚无。我现在渴望的,不是燃烧我生命残骸的火,我需要的是仅仅能照耀温暖我身体的阳光,滋润我身体的雨水。你懂吗?”
……
短暂的沈默。
“现在呢,希希?”
我收回飘远的目光,默默地看著他。
他身子微微地一震:“希希,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爱?
爱。
曾经爱得那麽专心致志,心物旁骛,怎麽可能现在说不爱就不爱。
只是我真的累了,盛乐。
我已经没有余物可以再拿来奉祭给我的爱情了。
精力、激情,我不具备一样。
所以,我以我的叹息作为了回答。这声叹息缓缓地让盛乐深黑的眼眸中盛满了悲哀。他不可置信,固执而冷静地摇头:
“不可能的,希希,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小时候,我奶奶乡间的院子里有棵大树,春天,它不开花,秋天,它不结果,可是,它会从它粗壮的树干和虬曲的树枝上生出许许多多的圆形叶子,一到秋天,那些叶子便魔术般地全变成了金黄色,满树闪耀著。有那麽个秋天的下午,我在那棵‘金子’树下徘徊,奶奶问我在干什麽,我说我在找一片最最漂亮的‘金叶子’。我找到了自己认为最漂亮的那片,我把它制成书签,夹在书里,可後来薄薄的书签掉到地上,被隔壁的大黄狗撕咬成了几片。我伤心得大哭,隔壁的阿牛便爬到树上为我摘了很多‘金叶子’,我止住哭声仔细辨认,将那些叶子和已经只存在於自己心中的那片细心比较,发现它们不是没它那麽完美的圆,就是色泽不够金黄,不如它毫无瑕疵。於是我放下那些叶子继续哭,奶奶安慰我,说等明年新叶长出来,一定有更漂亮的。我知道奶奶说得不假。以後,经年,或许会有更漂亮更完美的‘金叶子’。可属於我的那片回不来了。虽然那棵树上还有千千万万的叶子,虽然第二年的春天会有同样千千万万的叶子,但,我曾经锺情的那片已不会再现了,永远永远,地老天荒。”
我收回目光,准头看向呆呆站在身旁的人,微笑著问:“盛乐,你懂吗?”
呆住的人猛地将我狠狠搂住:“我不懂,也不想懂,希希,後来,你一定又找到了比那片更漂亮更完美的叶子来取代,因为在我身边的你是那样的快乐。”
我缓缓摇头:“不,因为那之後,我就不再看那树上的任何一片叶子了。”
盛乐不再激动,静静地凝视我,我也看著他。
“你想像抛掉一片叶子一样,抛掉我吗,希希?”
我再次将头摇动:“不,是像抛掉一片叶子样抛掉过去的自己。”
我站在台阶上。
看著远处一线变得越来越孤寂的街灯。
看著孤寂街灯下盛乐越来越细的背影。
盛乐,你可知,我抛掉那片叶子,正是为了让它永远最美地留存在我心中。
忽然,我止不住眼角滴下的湿润。
“小傻瓜。”一个声音轻轻地从暗处传来。
(五)
“小傻瓜。”一个声音轻轻地从暗处传来。我来不及擦去眼泪,便看见宁扬从另一幢公寓转角处走出来。
他走到台阶前伸手,我避过,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傻瓜,力那么重,对眼睛不好。”他的声音很柔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的叮咛。
“收起你那套莫名其妙的温柔。还有,你不会有偷窥癖吧,不要忘记我上次说的话。”我冷着脸,转身踏上楼梯。
背后宁扬笑着:“希,我没忘记,不过你只说不要我出现在你面前,我只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你,这又不违背你的要求。”
“那现在又怎么解释?”我有些奇怪,目前为止,我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谈这种无聊的问题。
“我怕你一个人伤心,所以……”
“多谢你关心,现在可以走了吧。”
“别这么急,送你上楼后我马上离开。”
阿晓今晚有场,要很晚才回来。我默默上楼。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到了门口,我望向他,意思不言而喻。
“来个晚安吻吗,希?”我怒气全无,依旧用先前的目光看着他。
宁阳似乎不甚明显地叹了声,随后笑道:“希,晚安,明天见。”
我看着他走下楼梯才开门进屋。
“司秘书,总经理找你,办公室。”
“好,我马上就去。”将拟好的材料交给打印部小沈,经过电梯间,我顺便倒了杯水。
“司秘书。”陈恋手拿文件夹站在了面前,期期艾艾地说:“今晚下班,有空吗?”
“不好意思,今晚我与朋友约好去他工作的地方探探班,所以恐怕……”
陈恋白皙的俏脸上由于急切而微微泛红,只手连摇:“没关系,没关系,我不需要一晚的时间,只想和你喝杯咖啡,下班后怎样?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我看着眼前这女孩由于激动而湿润的眼睛,头不由自主点了下去。
“那下班后,我在公司大门口等你。”娇小的背影消失在电梯中我才想起刚刚徐应文找我的事。
推门而进:“总经理,您找我吗?”
果然,坐在高级办公桌前的男人脸色有些不霁:“怎么,下面事情很多?”
“哦,刚刚小沈的打印机坏了,我帮忙看了一下,让总经理久等了。”
“打印机坏了,有修理工,你是总经理秘书,不是打杂的,以后做好你份内之事就行。”男人表情严肃,语气却不失温和。
“知道了。不知总经理找我什么事?”
“啊,是这样,明天我要去香港谈件生意,到时恐怕有些文件需要临时拟写,你一起去吧。”
“徐总,我手头还有近期急需的好几份文字材料,还有公司的一些帐目明细要和会计部核对……”
“把那些交给别人去做。”徐应文眉头皱下。
我极力摆出为难的神情:“可那些工作我都已作了一半了,中途交给别人恐怕不太好……”
回到自己办公室我松了口气。若人家老板真死活要让我去,我只怕很难拒绝。心里忧虑又深了一层,看着办公室,想着离开这里的时间是不是就要快到了。
电梯间出来,就看见已等在大门口的陈恋。
这间咖啡厅离公司最近。我慢慢地搅着手中的勺子,咖啡氤氲的香味里,陈恋一扫先前短暂的沉默,开口问我:“司秘书,你以前谈过女朋友吗?”
我想了一想,若说没谈,以前又确实曾有一个,可若说有谈,那又不能算真正意义上两情相悦的恋爱。因为,先不论我,那整个过程都是宁扬的阴谋,那女孩至始至终都没喜欢过我。
“没有真正谈过。”这样回答应该算比较接近事实了。
陈恋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现在呢?”
我故作轻松的一笑:“依然没有。”
“司秘书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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