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本子钻进被窝,颜瞻趴着写日记,写了会儿就搂过了皮革熊猫,还不够,又把任伟的被子打开,人钻了进去。
嘿嘿,这样就好像被他抱着呢!
决定了,他不在就每天盖他的小被子!
喜洋洋的熊猫仔到入睡前都陶醉着。
第二十三章
跟北京一样,秋天也是纽约一年四季中最美的季节。
坐在Boat house喝上一杯Cappuccino,有孩子从身边跑过,任伟不经意的看了看,嫣然一笑。刚刚去Strawberry Fields,脚踩在步道上,低头去看星形、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图形,《Imagine》那首歌仿佛在耳内响起。
窗外的树叶在不经意之间悄悄变了颜色,黄的、红的,层林尽染,无外乎刚刚在户外能呼吸到如此清新的空气,让人身心愉悦。中央公园,在这样的大都市里可算是仙境一隅。可它又是那么平易近人,带孩子的妇女、慢跑的青年、走走停停游览的情侣……谁都好像已习惯了它的存在。
咖啡冷的很快,任伟出神了许久,再端到唇边,只剩下一丝温热。任伟没戴表,也就不知道具体时间,但他想,秒针一定已经走过了成千上百圈才会将炙热演变成温热,直至最后抵达冰冷。
来纽约已经大半个月了,录音进行的很顺利,上午被造型师折腾了一流够,晚上要进行摄影。空闲出来的下午,任伟只想这样一个人走走。头发被剪得出乎意料的短,任伟这辈子头发都没这么短过,前面的刘海离眉毛尚有一段距离,后面的碎发紧贴头皮,任伟怎么抓都抓不住自己的头发。别人都说很精神,可任伟那会儿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四周都是灯泡的镜子看不出那里面的男人究竟是谁。
彭勃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他跟他远隔重洋,他把他拖进了手机黑名单。于是,他的面貌、声音、文字表达方式都统统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他也再没去家里找过他,颜瞻一如既往的过着他的日子,对这个名字再未提及。
任伟还是足够了解彭勃的,虽然当颜瞻说出“彭勃来过”令他心惊肉跳,但他笃定彭勃不会跟颜瞻说什么——他跟别人没什么好说的。颜瞻对他来说,正是“别人”。他既不会跟颜瞻再打上一架;也不会暴躁的骂人;更不会用粗鄙下流的话对颜瞻形容两人曾有过的关系。对他来说,无论他跟自己闹成什么样,这事也跟别人没关系。任伟去哪儿了、任伟什么时候回来,问就问了,问完也就完了。他只需要跟颜瞻说这么两句话。也正是因此,任伟才敢一走了之,放颜瞻一人跟家里……
然而,这“一走了之”也并非就能高枕无忧,任伟这些日子时常整夜整夜的辗转难眠、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坦白来说,他不知道这事最后究竟将如何收场。对,他单方面的逃避了。那么,彭勃呢?他是不是能接受自己这样的避而不见?他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但这个消失,只是暂时。
他任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纽约,他任伟也不可能一辈子都避开彭勃。
彭勃……能就此偃旗息鼓吗?
人的心都是柔软的,他一次又一次伤他。彭勃……能不能硬下心来就此跟他一刀两断?
你是缺人爱你么?
我缺你爱我。
我不会爱你,我只会伤害你。你能明白吗?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任伟不信彭勃还不懂。
我是不是吓着你了?就那回。
任伟想,也正是那回,他知道他跟彭勃绝无可能——倘若爱一个人,不伦他是何种面貌,你都不会惧怕。可他却真的害怕彭勃了。
这份害怕还是日益加深的——跟颜瞻的感情越深,任伟越是怕彭勃。他知道他什么都做的出来,也正如倪歆所说:他那种人,什么时候他想跟你算了行,你想跟他算了,他能拆吧拆吧给你吃了。
于是乎,任伟怎么也不敢当面对彭勃说:我不会跟你在一起。他只想逃,只想躲避,只想等他幡然醒悟——任伟有什么好,那么决绝那么不近人情那么没心没肺,不要也罢。
但这样漫长的过程令任伟惴惴不安。他不知道事情接下来会有一个什么走向,不清楚彭勃是否会在这个过程里丧失最后的耐性。
如果他不算,怎么办?
想要疏远他、隔绝他,正是因为任伟下定了决心想跟颜瞻好好相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此基础上的。这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自己对颜瞻有了感情,那么也许就不会这样坚决的要跟彭勃一刀两断。也正是因为颜瞻,他才会意识到彭勃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而并非退路。那么……如果在此过程中,颜瞻被伤害了,又该怎么办?任伟比谁都清楚,如果颜瞻知道了自己跟彭勃的事儿,那大抵……一切就都完了。不想让颜瞻知道,就得快刀斩乱麻,可这又和“逃避”这条路彻底相悖。说白了,任伟发现,除了被动的被选择,他毫无办法。
结账出来,任伟的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他缓步走着,低着头,心情一如既往的沉重。他想,哪怕,一个人一生只给一次反悔的机会也好。那么,他或者选择不那么任性那么乖戾,以求得龙语还在身旁;或者,他选择从不曾对彭勃投怀送抱索取半丝安慰,以求得不用去面对这样一个强势的不近人情的男人;或者,他选择最开始就意志坚定诚心诚意的对待颜瞻接受颜瞻,以求得不出现这种两难的境地。无论哪一种,他都不会陷入目前这种困境。
他现在当真对颜瞻动感情了,却发现自己站在了悬崖边,一不留神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这还不是任何人的错,错全在他自己。
路过商业街的橱窗,任伟看着投映在玻璃上的自己,只有一个想法:你越来越举步维艰了。
一封新邮件。
下午第一堂课结束,颜瞻登录手机MSN,邮件提示处出现了新邮件的标志。
迫不及待的打开,显示有图片需要下载。
颜瞻用指尖敲屏幕,眉开眼笑的。
发件人当然是任伟。
一看到图片颜瞻就瞪大了眼睛——是照片呢!任伟的照片!虽然他的头发超短,可颜瞻一眼就认出来了!
熊猫仔这会儿眼冒红心:哎呀呀,发型好酷的;哎呀呀,他穿西装好帅的;哎呀呀,黑白照片的感觉好复古的;哎呀呀,哎呀呀他的小王子太有爱了~
颜瞻盯着照片傻笑,合不拢嘴。最近他恍若置身天堂——任伟不仅每天都给他写信,时不时还会MSN视频一下,最重要的是,无论有什么事,都第一时间告诉他!他对他在乎的不得了,心里装的满满的都是他,那种黏黏乎乎贴着他的感觉让熊猫仔感觉自己脑袋上多了一只光圈。
“谁啊?”
猛然凑过来的脑袋吓了颜瞻一跳,他下意识的就挪开了手机。
熊鑫狐疑的看着他,他只会嘿嘿傻乐。
“跟个傻子似的。”熊鑫白了颜瞻一眼,收回视线继续看摊在桌面上的书。
颜瞻还是傻笑,点着屏幕看任伟给他的来信。信上说这是今天被造型师鼓捣的结果,晚上拍了照,这些是他问摄影师要的小样,图片大,改小了,不知他能不能看到。还说今天他自己去了中央公园,参观了纪念约翰列侬的草莓园,点了卡布奇诺,不是很甜,但很香。等等、等等……
颜瞻按了回复,开始回信,不乏大量肉麻的话,写的他脸红心跳。可想而知,熊鑫再凑过来,他就咿哩哇啦一边摆手一边红着脸说:别看啦,焦人的很!话虽然这么说,可再度提笔,他还是忍不住继续肉麻。
“够冷的,我去买罐装咖啡,你要不要?”熊鑫起身,低头看着颜瞻问。
“要奶茶~午后红茶的那一种喔~谢啦!”
熊鑫走了,颜瞻继续他的回信,手机没计算机好使,可丝毫不打消他的热情。
最近颜瞻跟熊鑫走的很近,虽然任伟不愿意他跟对方接触,可颜瞻大大方方——你不要瞎想,就是一个蛮谈得来的朋友。大前天伙同他去普罗音像了,前天一起听学校的音乐会了,昨天他影印了难搞的谱子给我了,今天一起吃饭了……事无巨细,颜瞻有什么说什么。他一坦荡荡,任伟也不说什么了。但颜瞻估计八成还是自己那句话起了效果:我只对你有感觉,其他男的就是男的,男的朋友。只为你省略中间的那个“白勺”。呐,再说了,男的都喜欢女的,我都看见他女朋友了~
颜瞻没说瞎话,他确实看见熊鑫的女朋友了。那天,为了影印谱子,颜瞻去了熊鑫家。虽然他一再说不用他跑一趟麻烦,但颜瞻说怎么好意思让你拿那么沉的东西跑来跑去呢。于是熊鑫打了个电话,然后他们就一起去他家了。熊鑫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的格局,本来颜瞻听他讲电话还以为他跟人合租,然而,来开门的却是个女孩,很白净长头发穿了一身家居服。她一笑脸上就凹进去两个酒窝,待人特别和气,端茶倒水始终陪伴。后来他们下楼,她还喊颜瞻有空再来玩。
“奶茶。”
铁罐被放到颜瞻面前,颜瞻伸手去摸,暖烘烘的,看来已经加热过了。给任伟的回信写完了,他已经发出并收起了手机,这会儿正看课本。
“谢啦。”颜瞻拉开了易拉罐的铁环,放到了一旁。
“晚上有事吗?”
颜瞻听到熊鑫不经意的问。
“没的呀~”
巡演结束,颜瞻大大松了口气,HS这一次的巡演可谓热烈空前,公司打算为他们推出专辑了,目前在磋商中。任伟不在,颜瞻刻意给自己安排了很多事以排遣寂寞,但归来归去,也就是教教课、拍拍照,偶尔有一两个访谈,再无其他。以前跟向晓冉黏黏乎乎短来短去电来电去,但小冉最近不爱搭理他了,另结“新欢”,约他出来吃饭他都没时间。不是推脱加班就是推脱有私活。“新欢”是谁,颜瞻八卦半天也没八出来。他只知道,小冉大概交了女朋友。其他乐队成员也是各有各的生活,就连果子最近行程都超级满。颜瞻在北京没什么其他熟人了,熊鑫的出现可谓——雪中送炭。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
“食堂吗?”颜瞻这么问并不奇怪,他们常常一起去食堂吃了饭再去琴房练琴。
“别了吧,再吃我要营养不良了。我知道有家云南菜不错,就在荷花市场,吃完咱们可以去后海逛逛。今天还挺暖和的。”
“行呀~”颜瞻刚说完又觉得不妥——平时也就算了,要练琴;今天是不是应该叫上他女朋友呀?要不总是让她一个人等在家里,人家会不开心吧?
“那就这么定了。”
“要不要叫上你女朋友啊?”颜瞻抢白。
“啊?”熊鑫瞪大了眼睛。
“我这只灯泡会尽量暗淡些的!”
“我哪儿来的女朋友?”
“呷?”这次换颜瞻瞪出俩铜铃,“前几天……去……去你家,你女朋友不是在的吗?”
“你说阿元啊?是我发小,她失恋了心情不好,不想上班、不想回家,就来借住几天。昨天才被她妈一边数落一边接走的。”
“这……这样啊……”颜瞻目瞪口呆,“我没想到耶,女孩子来借住……说起来,她还真放心你呢……啊!我没别的意思哈,你是很值得别人信任的!”
“我很值得信任?”熊鑫浅淡的笑了。
“当然了!”
“承蒙你高看。”
“这是啥子话嘛!”颜瞻眯眯笑。
导师走进教室,两人停止了交谈,都认真的看向讲台。
◇◆◇◆◇◆
“你怎么又抢着结账?还能有完吗?”熊鑫按住了颜瞻的手,强行把卡递给了服务生。
“请问有密码吗?”服务生站在熊鑫身侧问。
“没有,直接刷就可以。”
颜瞻目送服务生走开,听到熊鑫说:“不能因为我抢你一顿饭你就老这样,我必须纠正——我抢你饭是因为我快要饿死了,不是因为没钱吃饭!”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颜瞻连连摆手,但显然底气不足——他确实总跟他抢着付钱,食堂也好、小饭馆也罢,自动售货机前为一罐咖啡都要抢。实在是因为……熊鑫太简单了。穿衣服换来换去总是那些;家里的陈设超简陋,好像房主给啥他用啥,全无布置的意思;平时也鲜少花钱,他每天除了去食堂吃饭琴房练琴好像也只会额外为自己买罐装咖啡以及香烟。那天去复印谱子,颜瞻并非口头上说的怕沉着他——大男人有什么沉不沉?他是怕复印费要让熊鑫担。简而言之,颜瞻很懂人情世故,也看得出熊鑫的生活稍显拮据。
“还不是啊?都写脸上了!”
“……”颜瞻挠头。
“我不缺钱,这么无聊的话我只说这一次。别逼我说第二回。”
“我真的……”颜瞻企图辩驳。
熊鑫怒视。
“一点点吧……”颜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