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瞻妈妈是聪明人,不等颜瞻打岔就说:“应该的,应该的。瞻仔说你中秋不好一个人过,你看我硬是要他回来,想让他爸爸高兴。其实是我很过意不去,他应该陪你的。实在是……想让他救火一下。就怕到时候气氛太尴尬,本来一家人团圆……唉。”
颜瞻大大松了一口气。
“阿姨您宽心,我觉得……也没有绝对的讨厌吧。见见面,了解一下,说不定反而就解开心结了。”
颜瞻妈妈拍了拍任伟的手,笑得温暖。
到颜瞻家正好是午饭时间,但气氛还真让颜瞻妈妈说着了——冷的很。迎出来的是颜瞻的大哥大嫂,大嫂怀孕了,肚子很大,走动有些不方便。颜瞻二哥和他女朋友在客厅坐着,这会儿也起身了,但两人表情都有些凝重,尤其是他二哥。
颜瞻妈妈赶忙让大儿媳去坐,然后小声问大儿子:“你爸呢?”
颜瞻大哥无奈的用手指了指二楼,而后贴着母亲耳根说:“在楼上生气呢,不下来。”
颜瞻妈赶忙推了颜瞻一把,“去,你爸爸跟楼上呢,就你请的动。”
颜瞻上楼,颜瞻妈妈让任伟随便坐,并一一给他介绍着家里成员。二哥认出了任伟,多说了几句话,但任伟发现他还是一脸凝重。偷眼看了看他女朋友,很漂亮,穿的典雅得体。为什么他爸爸不喜欢呢?
而且……任伟多少有些紧张。这大过节的,他家老爷子愣能沉得住气一人跟楼上待着,那得是一什么狠角色啊?
大家跟客厅闲聊了一会儿,起先他们还顾及任伟说一些他也不怎么能听懂的普通话,后来除了颜瞻妈妈所有人都在讲四川话,任伟坐在那里,很不自在。直到佣人摆了桌,颜瞻妈妈又喊了一声:他爸,吃饭了。颜瞻爸爸才亮相。
颜瞻陪爸爸下楼,两人站在一起……任伟觉得不像父子倒像祖孙。颜瞻爸爸很瘦,也不太高,头发染过,一脸的威严表情。
老爷子坐到了主座上,看了看任伟,表情还是不柔和。任伟很紧张,又不好避开长辈的眼神,半天挤出了一句:“叔叔您好。”
“好,好。瞻仔说在北京你一直照顾他啊,辛苦你了。出门在外,有朋友是福气。”
“没有没有,谈不上。”
“你会不会喝酒?”
“啊,行的,可以。”
老爷子终于露出了笑脸,“我三个娃儿都喝不得酒,来,我们两个喝点。老大,你切拿酒。”
“我去吧,你们吃。”颜瞻妈妈站了起来。
“妈我来吧。”大哥也起身了。
“你坐下,我来。他爸,老二的女朋友给你买了酒,开一瓶吧。”
“老大,切拿酒柜里的。要泸州老窖。”
任伟眼看着颜瞻二哥的脸色更差了。
酒拿来,老爷子打开,接过颜瞻妈妈递过来的酒杯,亲自斟满两杯酒。
“爸,你少喝点,也不要灌任伟。”
“正好,你跟他换个位置。”
颜瞻嘟着嘴把自己的位置换给了任伟。
瞻仔妈这时候催大家动筷子,老爷子举杯任伟也举杯,但唇碰到酒杯并不真喝,而是偷眼观察颜瞻爸爸喝多少。他喝了一整杯,任伟便也就喝了一整杯。陪长辈喝酒任伟很习惯,以前父亲活着的时候,他总要陪他喝。
颜瞻本来觉得父亲跟任伟可能不大能说上话,不曾想因为他能“陪酒”,老爷子不仅说,还说的很尽兴。席间,颜瞻妈妈几次要他少喝,他都是一挥手:你少管我,你们吃菜。
老爷子高兴了,这顿饭也就热闹了起来。颜瞻一直给老爷子和任伟夹菜,因为他俩一直在喝一直在说,根本顾不上吃东西。
后来佣人端出了果盘,颜瞻妈妈去切月饼。颜瞻跟到厨房一定要妈妈切任伟买的,他妈妈想拿刀切他——你看不见你二哥跟他女朋友都吃不下饭啊!可迫于颜瞻死皮赖脸,瞻仔妈只得既切了老二的又切了老三的。
母子俩一起端出来,颜瞻妈妈特意把老二买的月饼放到了老爷子跟前,“吃点吧,别让老二难堪。”她压低声音说。谁知道老爷子拧的很,他看着颜瞻妈妈手里端的另一盘月饼问:“你端的是谁买的?”
颜瞻妈妈脸绿。任伟看着瞻仔妈不敢接话。
“任伟买的。”瞻仔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老爷子侧脸看任伟,这下任伟不得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您是不是爱吃。”
“他特意去大三元买的呢。”瞻仔插嘴。
瞻仔妈这会儿真想把他切了……
“要吃的,那一定要吃的。”老爷子说着就伸手接了过去。
木质椅子撞击地面一声响,颜瞻二哥站了起来,“爸,饭吃完了我们就走了,下午画廊还有事。”
“坐下。我没离席,这饭就不算吃完。”
“他爸……”
这时候二哥的女朋友也伸手扯他的衣袖。
瞻仔妈猛给颜瞻递眼色,意思你快说点什么。瞻仔赶忙开口,“爸,你也吃点二哥的嘛,他买的你最喜欢的莲蓉馅哦。”
老爷子不说话。
颜瞻碰了碰任伟的腿,意思是你也快说点什么。
任伟硬着头皮上,“您看您光照顾我了,都是我大过节还来串门添乱。您……”
老爷子没让任伟把话说完,“你是客人,颜瞻请到家里的客人,赏脸陪老头我喝两杯,我高兴还来不及。颜礼。你,是我儿子,今天你应该来。来了,就坐到最后。”
“你意思是谁不该来?”颜瞻二哥顶了回去。
颜瞻妈妈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老爷子勃然大怒,“你自己清楚!我今天也把这话再说一遍。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什么都按你的意思走!”
“爸……”颜瞻起来,站到了父亲身后。
“叔叔您这是……”任伟倒了一杯饮料递给了老爷子,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看老人这么动气,也只能做这么多。
“我无话可说了。你也莫要说了,我走。”
这下真是谁也劝不住了,老爷子当然气坏了,于是他说出了一句非常不该说的话——任伟你来说说看!你客观。我二儿子要娶一个离了两次婚带着两个孩子的妖女!你说这种女人能不能娶!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下老二折了回来,一掌拍在了桌上,“您不要太过分!”
“任伟,你说!”老爷子不看二儿子,看着任伟。
崩溃啊。
任伟现在说什么都是得罪人。
“他爸爸喝多了,都别在意,来来,我扶你上楼。”颜瞻妈起身,示意颜瞻跟她一起送老头上去。
老二还要争辩,瞻仔妈火大了:“你别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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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很看好你喔。”
颜瞻从楼上下来,大哥工作上有点事先行离开了,母亲扶大嫂去休息,他就拉任伟去了他房间。
颜瞻的房间很大,卧室和琴房连着,形成一个套间,里外都做了隔音处理,便于他练琴的时候不叨扰到其他人。
“那是他忙着和你二哥置气。”
“才不是呢,刚刚我陪他上楼他还夸你稳重、聪明。”
“那你把真实情况斗胆告诉他一下儿?”
颜瞻去置物架上拿东西,任伟凑近了他,贴着他的耳根说。
“嗯?”
“跟他说你跟我都干些什么。譬如拉拉手呀,亲亲嘴呀,手摸到对方的裤子里之类的。”
“你怎么那么坏啊!”颜瞻的脸一直红到后脖颈,由于任伟贴着他,他呼出的气息扫着他的耳垂就更加剧了颜瞻的脸红心跳。
欺负熊猫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看相册啦!”颜瞻用相簿拍了任伟的脑袋。
很厚的相簿,竟然有七八本之多。任伟在沙发上坐下来,翻开相册,就看到胖乎乎的小婴儿光溜溜的摆出不雅姿势。
“你啊?”任伟问。
“是的呀。”颜瞻凑近了任伟,跟他一起看相片,“这个是妮子。就好瘦好小。”他指给任伟看,“可能是我太欺负她,把她的养分都抢走了……”
“还比你文明多了。”
“讨厌!那是我妈妈摆的姿势!”
向后翻,任伟就看着小熊猫渐渐长大了,但相片里很少是他一个人,他身边总会伴着他的双胞胎妹妹。说是双胞胎,但其实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你妹长得跟你不像。”
“我们是龙凤胎嘛~异卵双胞胎啦!”
“就你还龙呐?”任伟斜了颜瞻一眼。
“就是那么个说法嘛……再说了,我怎么就不能像龙?炎黄子孙的哦,都是龙的传人!”
“顶多算条蚯蚓。”
“你……”
任伟挤兑完颜瞻继续看相片,颜瞻回不过嘴,也就低头跟着看。一边看他一边说:“妮子比我好看的哈~”
任伟抬头,“有这么比的么?”
“呷?怎么了?”颜瞻眨眼。
“大老爷们儿跟姑娘家家比。”
“有什么不能比的嘛!”颜瞻用胳膊肘顶任伟,“我是哥哥她是妹妹,我们没性别之分。”
“那怎么不是姐姐妹妹、哥哥弟弟?”
“和你说不清。”颜瞻撅嘴。
“理儿就不在你那儿。”
后来任伟看相片,颜瞻跑去了里间,掀开琴盖随意的弹琴。那是台瓦格纳的三角钢琴,音色不凡。任伟点了烟,横躺在沙发上,继续欣赏那翻不完的相册。看的出来,这是一对相当亲昵的兄妹,亲的甚至让人有些嫉妒。任伟再不奇怪当初他看到颜瞻偷偷藏起的那张照片自己会想到别处去,这里的每一张照片都不禁令他如此遐想。
“我需要个烟灰缸。”任伟趁颜瞻琴声停下来的空当对他说。
“呃。没有……垃圾桶不行吗?”
任伟晃了晃烟蒂。
“这可怎么办……”颜瞻走了过来。
“盒子什么的也行,瓶子罐子都行,没有氧气自然就灭了。”
“啊,那我找找看。”
“迅速点儿。”
颜瞻去翻箱倒柜,任伟不见他有什么发现,一边说着算了,一边向卫生间走——真多余问他。
回来看到颜瞻正试图把翻出来的东西放回去,任伟走过去想帮忙,却看到抽屉里有很多女人用的东西——梳卷发用的木梳、化妆包、首饰盒、装饰用胸花等等等等……
颜瞻觉察到了任伟狐疑的目光,笑笑说,“是妮子的。”
她的东西还留着就很不一般了,更不一般的是……
“怎么都在你房间里?”
“这是我们两个的房间呀。”颜瞻说的如此自然,任伟一时间反倒觉得自己想法不正常。但转念一想,怎么会呢?绝对是他不正常!
“很多东西都不在了。抽屉空的让人不知所措呢。”像是自言自语,颜瞻合上了抽屉,“以前我们总为谁占的地方大吵来吵去,她的瓶瓶罐罐太多了。我只有一个抽屉,她都不放过。”
任伟并没有听清颜瞻的嘟囔,他直愣愣的看着那张宽大的双人床发呆——他……该不会还和她一起睡吧?就算是双胞胎,他到底懂不懂男女有别?十岁之前还则罢了,难道说成年以后也还是那样?
“说起来,衣橱我们也是一人一半!以前都塞的接近爆炸,现在反倒谁也不再用了。”
任伟看着颜瞻走了过去,推开了衣橱的滑门,若有所思的看着里面。
果然是一人一半。以悬挂的丝巾为界,右边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裙子,左边则空荡荡,只剩下孤零零的衣架和几套装在防尘袋里的西装。下面的格子也很空,每一格都富裕出大半。
“我都已经不跟她抢了,她都没机会霸占呢……”
颜瞻感慨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合上衣橱的滑门。
任伟想安慰一下失落的颜瞻,却又隐隐觉得他病态而不想理睬。
颜瞻并没有发觉任伟对他异样的感觉,他走过去挨着任伟坐下,头靠在了他肩上,陪他一起看相册。
后来任伟不知几时迷迷糊糊睡着了,隐约中他好像听见了德彪西的《月光》。德彪西的钢琴小曲《月光》,灵感来自于象征主义诗人魏尔伦的同名诗篇,诗中描绘了几个已故舞人在月光下跳着魔鬼般的舞蹈。
身上感受到轻微的压迫,任伟下意识的睁开眼,看到颜瞻妈妈正把毯子盖到他身上。他是猛地坐起来的,小声的说着:“不用,不用,我睡着了吗?真是……失礼。”
“你睡吧,没事。瞻仔刚刚跟我说你最近特别忙,睡眠质量很差。睡吧,不碍事的,他上楼去了,跟他爸爸说会儿话。”
“真的不用,我醒了……”任伟不好意思极了——在人家家里爆睡就够窘迫了,还要辛苦人家妈妈给他盖毯子,“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这说的什么话呀,麻烦什么。他大嫂怀宝宝了,到家里住,就在瞻仔斜对面的房间。天天睡不醒。我说出来给她倒杯水准备上,她醒了就要喝,正好看见你躺在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