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柯洛没有联络我。
我确认过很多次,手机讯号没有问题,整个事务所上下的电话线路都非常通畅,邮箱也没有满。
平时不用我主动,他自然就会来找我,即使忙着上课、考试,他也要偷空打个电话过来。像这样毫无动静的,还是第一次。
我一直等到晚上回到家,实在忍耐不住,头一回打了他的电话。
过了颇久那边才有人接起,我清了清嗓子:「是我。」
他听出我的声音,但态度也没什么特别的热切,「有事吗?」
我镇定了一下,「你在忙吗?」
「嗯,我买东西,收拾房间。」
「今天都没见到你,我等下过去吧。」我口气轻松地暗示。
「我很忙,晚上要弄到很晚。」拒绝得很干脆。
我顿时脸上有点发烧,咳了一声:「那明天呢?明天是周末。」
「不行,明天我有朋友要来看我。」他似乎很紧张,声音庄重。
「住你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我笑一笑,伸手在口袋里掏烟和打火机,「那你晚上我这里来?」
「不行。」
「白天陪他,难道晚上也要陪?」
「嗯,这两天都是。」
「。。。。。。」我点了烟,吸两口,静默一会儿,笑着叹口气,「好吧,那我打电话给你。」
「不要。」
「。。。。。。」我把烟抽了一半,还想不出要说什么。
「还有事吗?」
「没有。等你朋友回去,你再来找我吧。」
他竟然没有立即答应,沉默一下,给了我一句:「再说吧。」
电话挂了我还有些不知所措。我想过柯洛会移情,会跟别的人有来往,只是没想到态度会变得这么快,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再抽了两根烟,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又到阳台上站了一会儿。
没什么,就算他出轨一、两次,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个圈子里这种事再寻常不过。
柯洛曾经那么依恋我,他那么固执的孩子,不会说变心就变心,他一定会回来的。
周末两天,我只在家里坐着等柯洛的消息。他既然不让我打电话过去打扰,我也就不去坏他的事,那样直接的逼法没有任何好处,我从来不会那么傻。
凡事要给对方留余地。
我等就是了。我都这个年纪的人了,我不焦躁,我沉得住气。
这两天感觉分外漫长,到了晚上还下起雨来,我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声音,再看看挂钟的时间,有些困倦。
这种天气,柯洛是不会来了。
明天要上班,不能再像前两天那样熬夜,我呼口气,捏了捏眉心。
门铃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来。我都已经准备上楼了,听见这动静,忙转过身,大步过去开门。
门拉开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外面是谁都没看清楚就大门洞开,大半夜的,在这种枪杀好比家常便饭的地方,这不是找死么?
我居然已经心急得如此缺乏警惕了。
门外站着的少年一身湿答答地,也不吭声,就那么立在门口。
我一颗心放了下去,身上松下来,有些发软。
「柯洛。」
我就知道他会回来。
「怎么弄得这么一身湿?」
我把他拉进门,边唠叨边去找了条毛巾为他擦头发。他只低着头,环住我的腰,往我怀里钻。
少有的亲昵……他果然还是最喜欢我的。
心脏胡乱一阵跳,我任他抱着,边给他擦湿漉漉的头发。淋了雨的脸颊也是一片湿冷,冰凉的触感让我很有些疼惜的感觉,顿时也不记恨他了。
出轨就出轨吧,反正只是小孩子,谁没有忍不住的时候呢。
拥抱着上了楼,其间是浓密深重的亲吻,他紧紧搂着我,那么大的力气,几乎要把我抱起来一般。被这样热烈地爱抚着,我差点都要站不住,也反手抱住他,用力吮吸他的嘴唇。
只是失去他两天而已,我却快要撑不住了。
我果然是老了,我需要他留在我身边,我已经动心了,收不回来的。
柯洛一直毫不放松地纠缠着我,连开口说话的时间都不舍得用一般,重重揉我的背,吻得我胸口都发痛。
难得他这样失控,我顺着他的意思响应他。这次我没有再别扭,争什么在上在下的权利。
让他高兴就好,我示弱一回也没什么关系。
被进入的感觉还是疼痛难忍,他今天又没什么耐性,润滑也只草草了事,只急切地往里埋入。我深呼吸着,尽量放松全身,却仍然一阵阵抽搐,忍不住抓住他肩膀。
「慢、慢一点。」
「我想你。」
「嗯。」
「。。。。。。喜欢你。」
「嗯。。。。。。」
「只喜欢你。。。。。。」
律动一开始,我痛得说不出话,只能调整着呼吸,摸摸他的头。
「不要离开我。」
痛楚多过于快感的狂野撞击里,他细碎的亲吻和温柔声音让我放松了不少。我真是在喜欢着这个孩子了,到了仅听他的甜言蜜语就能止痛的地步。
「我爱你。。。。。。」
「嗯。」
「舒念。。。。。。」
我身上一下就冷下来,僵着不能动。
他又迷乱地叫了声:「舒念。」
我觉得自己好象变成石头,僵硬地躺着望着他。
「小念。。。。。。」
我咽了一下,抬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在叫谁?」
他蓦然清醒一般,微微吃惊地睁开眼睛。
在床上被叫别人的名字,这种奇耻大辱,我这辈子还从来都没有过。
「你在叫哪个贱人?」
他立刻仇视般地恶狠狠瞪着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我喉咙里含糊响了一阵想笑又笑不出来的声音,过了一会才沙哑地:「滚出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居然也没有任何别的表示,干脆地直接抽离出来,站起身穿好衣服,开门走了。
真是干净俐落。
我看着自己,腿间早就已经全然软下来,手臂上的寒毛却根根竖起。
靠在床头,全身仍然赤裸裸地僵着,那种热度早就消失了,只有腿间裂开的疼痛还很鲜明。
我深呼吸了两下,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骂一句,然后拿出烟来抽。
手却微微有些抖。
他妈的这个狗屁世界。
奇迹,恋爱,连林竟都早就不信这个了,这次我居然会抱着憧憬。
闹了个大笑话。
三十八岁的人,八岁的智商。
烟一根接一根的,一直抽到天色都蒙蒙亮。
我很清醒,我这次只是不小心而已。如果是在十年、二十年前,或者我不会这么迷恋他,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丑。
我只是一时糊涂了,我没什么的,我没有软弱,我只是年纪大了。
注一:蹦极,Bungee Jump,高空弹跳。
4
无论怎么样,我第二天仍然要去事务所。
没有不去的理由,我没病没灾,只是缺了睡眠而已,而通宵不睡的后遗症用两大杯咖啡和一把药片就可以解决。我照样可以工作,赚钱,过得很好。
只有发青的脸色用了不少办法也解决不了,熬过整夜,确实无法像年轻时候那样若无其事,但我不会让自己看起来潦倒落魄。
床笫间的反目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柯洛于我也不算什么,床伴罢了,我不觉得自己受伤。
我这把年纪,早就该对「迷恋」免疫了。
照常工作了一天,竟然也不觉得困,午间打算在沙发上睡一会儿,反而还睡不着。
真皮的淡淡气味闻着有些恶心,翻过身来望着办公室的天花板,以扭曲的姿势抽了根雪茄。后脑的某根筋又在阵阵抽痛,这是我身体提出抗议的信号。
晚上又要吃点药才能睡。这段时间都停了没再买来吃,不知抽屉里还有没有剩的。
手机突然响起来,我手上的雪茄没拿稳,差点掉了。
那个铃声是专门设给柯洛的,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怎么就那么无聊又肉麻,还特意去弄这种东西,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看着它响了好一会没接,想想又把声音关掉,不然光听着心里就憋得慌。
等那边挂断了,我还捧着手机盯紧屏幕看。过了十来分钟,上面总算跳出个接收MAIL的提示。
「对不起。」
柯洛在跟我道歉呢。但除了这么三个字以外,他也别无其它的话要跟我说。一整个晚上再加一整个上午,就等到他这么一句而已。
我坐起来,往沙发上一靠,选了个姿势继续抽雪茄。
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应。我从来都是干脆果断的人,现在却犹疑不定。
如果原谅他,再去找他,那我未免贱得太厉害。
但全然不再理会,又显得。。。。。。我是不是太过在乎他了。
真正的床伴,应该只把这个当小事,笑一笑,骂几句,然后继续上床、享乐,反正我们那么爱对方的身体。
只有被伤了心的人才会耿耿于怀,像心口被戳了根刺一样无法释然。
而我不承认。我没受伤,我只是恼火罢了,我根本不在乎柯洛,那么一个满心惦记着别人的小鬼,怎么可能让我动心。
我只是喜欢他年轻的身体,其它的什么都没有。
接下去每天柯洛都有电话过来,我也当了几天的Hamlet,在那里为「接,还是不接」的问题而反反复复,烟抽了不少,却始终没把那个键按下去。
进退竟然如此之难。
熬了一个多礼拜,柯洛突然就再也没有消息。天天把手机放在眼前盯着看的我,少了件事做,一下子就空虚起来。
边抽烟边在心里暗骂他妈的,又想,其实何必呢。我的年纪都够当他爸爸了,跟这么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我在他那个年纪的时候,也不见得就有多么懂事明理,做的蠢事也很不少。推己及人一下,就没什么好对柯洛怀恨在心的了。
我应该有气度一点,满不在乎地回去找他,教他下次学乖点。反正我们只是消遣,上上床打发时间。
打定王意,便打扮得潇洒倜傥,风度翩翩,出门去找柯洛。
柯洛的公寓我只是两个礼拜没来而已,站在门外却有些情怯,不知道那点紧张是哪来的,我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又理一下头发,姿态潇洒地抬手按门铃。
然而门始终没有在我眼前打开,里面的人似乎无动于衷。
正在疑惑,听着背后有脚步声,转头看见个胖胖的白人妇女走过来,边从口袋里掏钥匙边朝我笑笑打招呼。她是这里的房东,就住在对面,之前见过一、两次,还给柯洛送过自己做的馅饼、布丁。
「请问,住在这里的那个男孩子呢?出门了吗?」
她似乎很惊讶,「你不知道吗,JACK已经退租了。」
我瞬间有些茫然,顿了一下才问:「你知道他搬去什么地方么?」
「他是交换生,本来要租到这学期结束就回国,这次好象停了课程提前回去了。」
「哦。。。。。。」我停了停,想再多问几句,却说不出什么来,「谢谢。」
我拨拨头发,下了楼,坐进车里,发动车子前又抽了两根烟。
这么大的事,那小鬼也没跟我说一声,哪怕发个MAIL告诉我都好。
我知道他是觉得没必要,除了欠我一个道歉,其它的都与我无关。
也好,这样一来就简单了。
我咬着烟在路上谨慎地开车,晚上风大,烟几乎灭了,慢吞吞开着这样的跑车,没有半点来时的潇洒,反而像个傻蛋。
这个城市的夜景固然华美,可是很无趣,我找不到地方可去,开车绕了好几圈,抽了不少烟,然后径自开车去夜店。
店里照样热闹,台上是GO GO BOY
SHOW,气氛热烈得不行,尖叫几乎要把屋顶掀翻。有熟人跟我打招呼,请我喝酒,在我耳边大声说今天的男孩子都非常棒,错过太可惜。
我笑着坐定了,抬头看着那些扭动着的、眼神蛊惑的迷人金发少年们,在手里准备好钞票,可我眼里看到的并不是他们极尽挑逗的姿态。
柯洛几近透明的皮肤,黑眼睛,细软的黑色头发,笑起来弯弯的嘴角。接吻的时候是那样专注深入的热情。他那么会撒娇,可是又何等强硬冰冷,他连再见也没对我说。
我伸出手,扶住有点发烫的额头。
手机里柯洛的电话号码终于删去了,那已经是个无法接通的号码。
曾经有过的那段不真实的甜蜜时光就此完全结束,一点痕迹也没有,只是闭一下眼再睁开眼的时间而已,却似乎已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