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只是就事论事,你想到哪儿去了。”
“没事儿就好,凭心而论,展千帆才貌出众,器宇轩昂,我素来引他为平生最大劲敌,把你扯进来,我委实有些志忠不安。”
“哥,我知道此行的目的,你快说吧,是什么把你惹火了?”
“你知不知道展千帆去都昌了?”
“都昌,那怎么可能呢?昨儿夜里他还在郭大福那儿呀!”
“偏偏他就是在昨儿夜里轻舟南下的。”
“这么说,你处心积虑所作的安排,岂不是触礁了?”
“这样就算触礁,你未免小觑你哥了,掬欢,不论展千帆走到哪儿,我也会召他回来送死的。”
“哥,你真要赶尽杀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们展氏父子,一门三杰,只要走脱其中一人,便将成为我们的骨上蛆,肉中残,留下无穷的后患。掬欢.你既然执意插手此事.就千万不能在妇人之仁。”
“好吧,哥,我说过一切依你,你这次打算怎么做?”
“我准备利用连丝藕,替我把展千帆召回九江。”
“哥,展毅臣当年的一句话逼死了爹,咱们找他讨债,无可厚非,可是陆翔青及运丝芜是局外人,你不要连他们师兄妹也算计上去了。”
“掬欢,难道在你的眼中,哥已经狂妄到了那种境地了?”
“对不起,哥,我了解你并不是穷凶恶之人,只是我推心恨火把你的宽厚给蒙蔽了。”
“掬欢,你放心吧,除了家仇,我的肩上还有许多重贵,我不会蛮干胡行,为自个儿招惹人怨天谴。
再说连明甩生前也是吾道中人,我对他们师兄妹,还有一份情谊在,我甚至还打算暗中侣他们一把,替他们挤出仇家来。”
“哥,你是说连老英雄——?”
“哦,我一时疏忽了。掬欢,这是江湖中事,你就别过问了。”
“哥,我——。”
“掬欢,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我不能答应,咱们兄妹俩沦落江湖,已经是家门的大不幸了,而我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涯,深知杀伐岁月的无情及悲哀,我绝不能让你也和我一样在血腥中打滚。
掬欢,坦白说,眼睁睁看着你流落风尘,已经够教我痛心疾首了,我无法再忍受,你困陷在搏命搏杀的环境里,过着没有明天的日子。”
“可是,哥,你对我的悲喜了如指掌,我对你的哀乐却一无所知,这对你而言太不公平了。”
“掬欢,这世间,哥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是血缘亲人,我不为你尽心,为谁尽心。现在就等明年践满对柳大娘的承诺之后,我要立刻带你脱出这个圈子,并且替你找一个好婆家,让你有个仔归宿—”“哥,你别尽彼念我,你也得为自个儿多想想,如果你唾恨这个圈子,你也设法抽身而退,我愿意跟你——。”
“掬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有义母的思义在,这辈子注定是江湖人了,倒是你,我一直避免让你沾到这个边,就是要你不受拘束地,远离这块肮脏地。
倘若你真心替我设想,就要洁身自爱,带着一身的洁白,嫁一个好男人,去过平静与幸福的日子。”
“哥——。”
“好了,掬欢,我允许你插手展家的事,已经对你做最大的让步了,你应该知足了—”
“好吧,哥,咱们言归正传,展千帆的事儿,你准备怎么处理?”
“明儿下午,我会设法约陆翔青出来,并且绊住他一直到后天傍晚,两你就趁这个时候,去向连丝藕示警,告诉她展家有危,怂恿她去召展千帆回来,其中最重要的是,别让他犹豫,一定要让她心焦如焚,马不停啼去追展千帆,以免走漏风声。”
“拣明儿下午才去吗?”
“没错,我算过了,连丝藕明儿下午走陆路飞骑报讯,展千帆最快也得到,后天的午夜才赶得回来。
那时侯展毅臣和展千舫早已经挺尸多时了,而我们就趁他马乏人疲,悲痛逾桓的时候,突袭围击,在那种情况之下,咱哪怕他技艺超群,也恐怕难逃一死了。”
“如果他有办法突围走脱呢?”
“这点我也考虑到了,你在后天入夜时分,去向陆翔青示替告急,通知他展家罹难,你将在江岸接应他们,如果展千帆有本事突围,就让陆翔青引他上吟香小榭,到时侯你放舟顺流,我则在下江设伏等你的招呼,一旦展千帆走下吟香小船,也就是他丧命的时候了。”
“……。”
“掬欢,你会好生办妥这件事吧?”
“当然,哥,这是竺家的大事,也是你的至愿,只是我不懂,你怎么会把念头动到陆翔青及运丝芜的身上呢?”
“因为他是性情中人,肯为展千帆出力,而他们又初到九江,人生地不熟,很难找到门路将事机泄漏出去,所以找看中了他们。”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挑连菇娘去递讯儿,而不用陆翔青呢?我觉得星夜疾赶,对女孩儿家来说太劳累了。”
第 八 章
“我懂得,哥,将心比心,我也要你为我珍惜自个儿,别把性命虚掷,那会叫我痛不欲生。”
“这是当然,掬欢,你是知道的,我不做锺馗,因为我一定要活着嫁妹。”
“哥——。”
一串笑声扬起,溶化在瑟瑟江风里。
未几,吟香小飘出一道疾似闪电般的倩影,画舫再次掀起布,悠扬着歌声伴和着琴韵,为江上的风采添染了姿色。
隔天的黄昏……
吟香小停泊江岸,岸旁则是一片火红的枫林。
飒飒秋风扫遍满林落叶,残枫在四野飘零,沙沙作响,飞汤与否不由它,沉落与否也由不得它。
连丝藕屏息凝神,端详着那张娇靥。
伫立在叶风里的竺掬欢,凄艳绝伦,散发出一团动魄的光芒,即使是一样的女性,连丝藕也依然为她的美所震憾。
然而在此际。更令连丝藕心悸的,却是那双秋水翦瞳中的忧虑。
“展二少外出,陆公子又进城,这下子该如何是好呢!”
“竺姑娘,如果你不介意,有什么事,不妨对我说,由我转告师兄。”
“连姐姐,小妹得到传言,展家将有大难临头,必须赶紧知会二少君。”
连丝藕神情一震:“大难临头?”
竺掬欢的眉头锁得好深:“详情如何,小妹虽然不知,但小妹却已听说,巨变将起于肘腋,大祸将生于萧墙,而且对方的计画周密,内奸接应,外强支援,内外夹击,展家恐怕不保了。”
连丝藕抬目望着满林乱舞的枫叶。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细丝。
“我相信!”
竺掬欢猛吸一口冷空气。
“你相信?”
连丝藕目光如雾,远看林野:“二少君聪明过人,或许他也早有所悟了。”
竺掬欢的睑色,忽然间苍白了。
“竺姑娘,你是否有听说对方预定作案起变的时间?”
“明天气。”
竺掬欢的嘴唇微微颤抖:“应该是明儿晚上。”
“明儿晚!”
连丝藕目光陡炽:“这么说,事态严重,迫在眉睫了。
“是的,连姐姐,小妹巳经六神无主,半筹莫展了,我明知二少君那儿该报个信儿,可是我——。”
连丝藕握住竺掬欢的手掌,发现她的手心好冷。
“事如燃眉,不允许咱们徨了,竺姑娘,展二少那儿我去通知,只是敝师兄及展家那儿,还得劳驾你去告警了。”
“连姑娘,日夜奔驰,你确信你吃得起苦吗?”
“宽心吧,我并不是纸糊的人儿,再说家破人亡是世间最悲惨的不幸,就算不为二少君,我们也该竭尽所能去消弭这场祸事,阻止悲剧的发生,才不枉人生一世,空负了这有用之身。
更何况我兄妹二人,还承二少君之恩,为他尽点儿心力也是应该的。”
竺掬欢的眼神异样。
她稍顿了一下,指向林外一匹棕色的马:“那是我为陆公子准备的坐骑,对姐姐而言,似乎太大了。”
连丝藕目露奇采:“只难为你想到这儿了,没关系,我的骑术还差强人意,应该应付得来。”
不一会儿
连丝藕头巾发,策马飞驰。
竺掬欢抬首翘望满天的云翳,喃喃低唤:“哥!”
九月初一
夜沉如墨!
啼声如雷!
展千帆和连丝藕一身素黑,飞奔而归。
展家前院杀声震天,激得展千帆目眺(目此)欲裂,他等不及撤驻马,便见他纵身弹起,长剑出鞘,直冲展家大院。
“展千帆在比,挡我者死!”
话声才落,混战之中有人挨士来,嘶紧喊道:“二少,快救总瓢把子。他在大厅御散,那个天杀的游建成,在总瓢把子和大少的茶中加了散功粉,并且还带着‘金龙帮’那帮爪牙,和一批猪狗不如的叛徒贼子,反了咱们展家船坞。”
展千帆望着那个混身是血的汉子:“可是熊抱琴?”
“正是属下!”
“夜黑灯暗,如何分清敌我?”
“头缠白巾者,便是敌人,但杀无赦!”
“好,我省得了,熊执堂,这儿就偏劳你了!”
展千帆话落,仗剑欺身,杀入厅堂,他的行动敏捷如豹,手中的长剑翻吟出悲啸凄呜,就像是疾电霹雳,在漆黑的夜里怒吼!
它从一声又一声的亡魂狂叫中,吸吮着噬血冷意,并且将冷意汇聚在霜刃上,结封住那颗应属慈悲的心。
另外在展千帆的身后,汰有连丝藕在击剑吐锋,如呆此刻不是在搏杀之中,但看她的身法轻盈曼妙,翩然弄影,真像凌波仙子,踏浪起舞o只是这会儿,虹影过处,血雨如飞,掩笼了那份柔和美,反倒映现出无比的凄栗。
“天哪!”
大厅之中突然传出惊惧的呼号:“是展千帆回来了!”
彷佛来自炼狱,展千帆的双目迸射出厉芒。
他挥舞着剑,也挥舞着怒,在剑弧交织的冷电网罟间,宜出排山搏海的力量!
他恨透了这场巨变,他恨透了这些贼子,他更恨透黑夜中袭掠而来的那两道目光——就算化成灰,他也会认出游建成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
就算未曾谋面,他也听说过柳长青那一柄锵然作响的九环刀他看见游建成骇然隐退于厅堂之外,而柳长青正被一名汉子绊住缠斗,从那汉子使用的金笔上,他知追那是展家船坞外堂堂主谷鏖双!
然而杀心如炽,还不曾掩灭展千帆的灵智,他在憧憧人影中,觅寻着那抹高大坚卓的身影,并且朝向那抹身影接近。
“爹!”
展毅臣正杀得性起,双目尽赤,头发凌乱,虽然剑法已乱,剑势却仍旧磅礴恢宏!
当他看见持剑迫近的次子时,血污的脸上,顿现一道欣慰之色。
然而展千帆的眼中,却闪逝忧虑之芒。
他看出父亲的身法滞涩,伤势不轻,一向刚毅的脸上,呈现出剧痛后的抽搐!
“千帆!”展毅臣扬声道:“去帮你大哥,敌众我寡,不可力敌。先让婆婆和盼归离开!”
展千帆眸光一睁:“这么糟?”
展杀臣沉喝逭:“快去!”
展千帆咬一咬牙,道:“是的,爹,您请保重!”
展千帆刚转身。
展毅臣却叫住他:“千帆!”
展千帆回头望着父亲。
“代我向你那位姓陆的朋友道谢!”
展千帆点点头,他刚想迈步,父亲再次开声:“还有——。”
只见一道疾速的青芒飞掠而来,父子俩同时挥剑,他们都没去看那名袭击者的下场。
展毅臣目光复杂,他盯视着展千帆,嘴唇嗡抑有顷。
然后才轻轻的说道:“千帆,我很抱歉!”
展千帆突然觉得一阵鼻酸,他连忙吸一口气。
这时候展千帆看见父亲的右后方,有白影冲来,他立刻长啸一声,气贯长天剑似虹,将那人挥斩剑下。
“别在这儿耽误时间,快去驰援千舫,他中毒受伤不轻,现在全赖忠儿和那位陆朋友挡住强敌,以争取突围的时机。”
展千帆钢牙猛挫,他用力掂一掂手中的长剑,沙哑的说道:“爹,您保重。”
展千帆说罢,直冲内堂。
展毅臣凝望那抹颀长的背影,消失于门后,他的嘴角突然间扭曲变形,而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光里,更疾掠过无尽的悲凉和悔恨!
展千帆则疯狂的飞奔在夜色里,愤怒的情绪,使得他颈项之间,紧浮着一根根的青筋哩!
他听儿在肃杀的秋风中,频频传送由悲栗的搏杀声,就像周刀子割裂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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