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逆闭上了眼睛,养了几分钟的神,才重新睁开,审视棋局。
片刻后,他眼睛一亮:“果然有!”立刻拈子,填了一着。
年轻人莞尔道:“不错。”
杨逆颇为得意:“我棋力还算不错吧,嘿!”
年轻人接了下去:“这下你才是真的输定了。”信手一子,填在了棋盘上。
杨逆笑容一僵。
年轻人抬眼看他:“最多再九手,杨先生必输。不过假如杨先生想要,可以悔棋。我说过,你可以无限悔棋。”
杨逆回过神来,脸色古怪地看了半晌,苦笑道:“我算服了,小序你不愧是棋圣门下,这棋别说我,恐怕就算把国棋坊的高手找来,恐怕也没办法力挽狂澜。”
那年轻人正要谦虚两句,忽然发觉不对,看向旁边一脸不以为然的笑容的张枫逸:“这位先生另有看法?”
张枫逸笑笑:“你们的棋,和我没关系。”
那年轻人认真地道:“棋路广开,有见解请不吝赐教,我仍在学徒期,希望可以见识更多高明的棋术,增长见闻。”
张枫逸摇头道:“没见解,忙你们的吧,我还等着逆哥抽空处理我的事。”
他越这么说,那年轻人越好奇,恳切地道:“请勿谦虚,我能看出来,你一定有别的见解,请务必赐教。”
旁边杨逆也忍不住道:“这棋明明就没救了,你装是吧?”
张枫逸哈哈一笑:“逆哥说没救就没救吧,我没意见。”
杨逆皱眉道:“跟我说话,少在那皮里阳秋。这样吧,我不逼你,你要是能把这棋救回去,你今天来找我办的事我依你了。”
张枫逸眼睛一亮:“逆哥一言九鼎!”
杨逆哂道:“我杨逆从来说话算话。不过你要是没办法赢呢?”
张枫逸从容道:“这就要看你‘赢’的标准是什么。”
杨逆指着那年轻人:“这位是围棋圣手的嫡传弟子方序,虽然还没出师,但我对他的水平非常佩服,只要他认为你赢了,就算你赢!”
张枫逸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笑意浮现:“这你说的!”
那年轻从方序爱棋如命,听到他竟然有办法解这必死的一局,早已心痒难耐,忍不住道:“但这棋似乎已经没了救法,继续下去,必然是黑子取胜。”
张枫逸轻轻抬起右手,轻描淡写地道:“那我就用这只右手,证明这一局仍然有救!”手一伸,拈起一颗白子,探到了棋盘上。
杨逆没看棋,凝神看着他的眼睛,眨也不眨。
对面的方序却是死盯着张枫逸的手,想看到放到哪。
张枫逸的大手探到了棋盘右上角,随即摇头道:“这儿不行。”忽然一个疾伸,探到了左上角。
方序还以为他要放子时,哪知道张枫逸喃喃道:“这也不行。”竟然又移到了棋盘正中。
方序抬头诧异地道:“你没想清楚要放哪吗?”
“行了,就这吧!”张枫逸忽然道,手中的子放下时,棋子是落在棋盘的左下角。
“呵呵,那里不行咦?”方序刚刚笑出来,笑容就僵了,瞠目结舌地看着那片。
杨逆从张枫逸眼中看不出任何问题,目光落到棋盘上,立时被局势吸引。
原本已经死局的棋,竟然真的活了!
张枫逸微笑道:“别光看,到你了。”
方序回过神来,双眉皱得像麻花一样:“奇怪,怎么会这样?”随手拈起一颗黑子,放到了棋盘上去。
他的棋力极高,随意应对,已重握主动。
张枫逸再拈起棋子,探到棋盘上时,犹豫着没放下。
方序看向他:“你可以慢慢思考。”
啪!
棋子落盘,方序低头再看时,脸色微变。
奇怪,为什么刚才自己没看到这一着?对方这一子,竟然又一次获得了先机!
张枫逸轻松地道:“棋力低微,见笑了,请继续吧。”
方序不再说话,拈子应对。
这边张枫逸慢条斯理地再次落子相应。
转眼间,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地过了二十多个回合,原本预计最多九个回合赢的棋,竟然生生被对方扳回了平手,甚至还让张枫逸隐占上风。
一旁,杨逆也是大为吃惊,不能置信地看着棋盘上的局势。
他就算不是高手,也算得上好手,可是却没看出张枫逸的棋路,到底是怎么扭转局面的。
半个小时后,方序抱头苦恼道:“怎么会这样!不,不该是这样的!刚才我明明已经要赢了!”
张枫逸微微一笑:“继续吧。”
方序松开抱头的手,颓然道:“不行了,你已经快满子了,再下也没用。”
张枫逸转头看向杨逆。
后者皱眉道:“好吧,算你赢。但我不明白,你是怎么赢的?”
要知道大凡围棋高手,下子的前后必然有所联系,可是张枫逸这东一手、西一手的,扯得既远又偏,让杨逆根本看不出门道来。
张枫逸看了同样一脸渴望的方序一眼,哑然一笑:“我说可以,但方大师做证,逆哥你答应过的事不能反悔。”
杨逆脸色微变:“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诚信度?”
张枫逸笑容加深:“行,那我说了,请看棋盘。”右手一探,在棋盘上方拂过。
“看什么?”杨逆愣道。
“没发觉?”张枫逸笑笑,“再来一次。”
他的大手再一次在棋盘上方拂过,但方序和杨逆仍然一脸茫然。
张枫逸想了想:“子太多了。这样吧。”随手把棋盘上的子刨掉了一大半,只留十多颗在上面,黑白各约一半的样子。他大手一挥,在棋子上方拂过。
杨逆仍然没察觉,但方序却是一震,脱口道:“你换了子!”刚才张枫逸的手拂过时,下方其中一对黑白子的位置赫然变了!
杨逆一愣,仔细看去,动容道:“还真是!可是我没看到你的动作,你怎么换的?”
张枫逸没说话,身体前倾,右手在棋盘上方平着拂过来又拂过去,每过一次,下面的棋子就会变一次格局,看得两人目瞪口呆。
“论棋力,我可能还不如逆哥。但是论手法,那就是另一回事。”张枫逸悠然道,“没有机会,创造机会,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行事风格。任何规则限定,都可能会出现可供利用的漏洞,像这局棋,棋子一多,漏洞就多,当我稍稍调整其中某两颗你可能已经忘了的棋子时,你根本不会发现。方大师棋力惊人,但必须限于规则,只会以常理去制度,尤其是当你无法发现我的动作时,就会陷进完全的被动,让我这个远弱于你的人搏到生机——甚至是反击。”
第350章 合理的交易
方序已经用尽全力在观察他的动作,可是却仍然没办法发现他的动作诀窍,再听到他的解释时,不由长叹一声,心服口服地道:“你赢了!”
一旁的杨逆却从张枫逸话中听出了话,深深地看了他两眼。
张枫逸收手道:“事情已经解决,那我不打扰了。逆哥,有机会再见。”起身就想离开。
哪知道杨逆忽然道:“等等,我有话跟你说。小序,你先离开吧,你想要的五百万投资我会安排。”
方序一震看他:“但我输了”
“你是输了心机,没输棋。”杨逆微微一笑,“有你这样为国艺献身的人才,坦白说我早打算好,就算你真的输了,这笔投资也会到你手上。去吧,别让我失望!”
旁边张枫逸微微一愣,这才知道原来两人下棋根本不是玩儿,而是以棋搏资。
不过杨逆的气度让他也是暗感惊讶,想不到这人竟然这样。
方序站起身,朝着杨逆深深一躬:“方序永记杨先生的话,告辞。”
等他离开后,杨逆才看向张枫逸:“年轻人不赖,这手手上的绝活儿,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过了。”
张枫逸微讶道:“逆哥见过?”
杨逆失笑道:“你知道你这话很侮辱人吗?我杨逆好歹也在这世上奔走了四十多年,连这点见识都没有?不过别问我在谁那见到的,那是段美好的、但却不能告诉别人的回忆。唉,偏题了,告诉我,你这手本事,有没有用在邪道上过?”
张枫逸一愣。
杨逆以为他不明白:“说白了,有没有用来偷过东西?”
张枫逸想起和宋央的“斗偷”,坦然道:“有。”
啪!
杨逆一拍大腿,喜道:“太好了!”
张枫逸又是一呆。
他这反应什么意思?
杨逆压下了兴奋,歉然道:“抱歉,是我激动了。是这样的,我有件东西,希望你能帮我偷一下。”
张枫逸这才恍然,奇道:“凭逆哥在燕京的地位,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偷’?”
要知道以杨逆和他的清联会,任何一个高官显贵富贾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他想要任何不属于他的东西,只要发个话就行,竟然还需要让他帮忙“偷”!
杨逆翘起了二郎腿,微笑道:“小张你明白我做的哪一行吧?”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张枫逸微一思索,却苦笑道:“你这一问,我还真不能说知道。”
杨逆对他的坦率大为赞赏,含笑道:“凭我杨某人现在的江湖地位,很多人以为我是混黑的。但事实上,我现在只是一个纯粹的生意人。当年建立清联会之初,我立的宗旨是做‘黑白买卖’,绝对不参与黑道的暴力冲突,这么多年来这宗旨始终没变。”
张枫逸不动声色地听着,没说话。
“简单点说,就是有些人想找黑道上的人做事,或者黑道上的人想做点正经生意,他们没有路子,就来找我,我来者不拒,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一定帮人做到。”杨逆有点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只是事情做得越多,有些东西由不得我控制,到今天燕京地界,无论黑白两道,都给我杨某人面子,是在我创立清联会之初没有想到的。”
张枫逸皱眉道:“逆哥似乎说远了。”
事实上他早就明白杨逆是干嘛的,说简单点就是个“帮忙的”,只要有人出得起钱,他什么忙都能帮。要杀人,他可以替你联系杀手;要买菜,他可以给你最全的菜市场名单和价目表;要贿赂,他可以替你牵线搭桥。
换句话说,只要找杨逆,他就几乎没有做不到的。
“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做什么的,对请你帮的这忙有益无害。”杨逆一笑,终于转入了正题,“最近我接了一单买卖,需要一个神偷妙手帮忙,你愿意吗?”
张枫逸似笑非笑地道:“听这意思,这买卖是非法的了?”
杨逆赞道:“聪明!原本我有个人选,但听说他最近受了伤,没法帮忙,所以只好另找他人。”
张枫逸一愣:“你想找的不会是宋央吧?”
杨逆呵呵一笑:“被你猜出来了,不过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也有不逊于他的手法。说远了,这卖买你要是有意,我可以给你一个合理的价位。”
张枫逸心念电转,摇头道:“帮忙可以,但我不要钱。”
“哦?”杨逆双眼微眯,“你想要什么?”
“要一个承诺。”张枫逸正色道,“我知道你在查请脸哥的那人,当你查清时,把所有相关资料告诉我。”
杨逆愕然道:“就这样?这可不值我准备给你的酬劳。”
张枫逸耸耸肩:“值不值,我心里知道。”
杨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断然道:“行!”
回到天翔馆,张枫逸直接找到孟归元:“搞定。”
孟归元愣道:“搞定什么?噢,你是说广告的事太好了!”
张枫逸笑道:“别这么激动,留点精神处理正事。”
孟归元心悦诚服地道:“任何事到了逸哥手上都迎刃而解,我现在更是坚信天翔馆必然会有壮大的一天!嘿,对了,刚刚秦梦小姐来了,说是找你,我让她在会客厅等着。”
张枫逸欣然道:“是我约她的。对了,最近秦如有没有再找你?”
孟归元露出古怪神色:“她已经好几天没联系过我了,估计是厌倦了。”
张枫逸愕然道:“难道她又有了新欢?不对,享受过你的‘手艺’,她还能接受其它男人?”
孟归元叹道:“我早想通了,像秦如小姐这样的女孩,不可能被一个男人束缚住,我会重新找寻适合我的人。”
张枫逸拍拍他的肩,同情地道:“换个人可能才是更好的选择,不说了,我去见秦梦,说不定还可以探探秦如的情况。”
几分钟后,他到了会客室,刚一进门,就吓了一跳:“你哭了?”
在桌边发呆的秦梦回过神来,擦了擦眼角鹆出未出的眼泪,振作起精神来:“等你半天了。”
张枫逸见她岔开了话题,也不追问,坐下道:“说吧,什么事?”
秦梦欲言又止。
张枫逸也不急,静等她说话。
好半晌,秦梦才幽幽地道:“出事了。”
“哦?”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