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猿叹了口气跟上去,往来路走回。
相距数十丈一侧的一丛枝叶,即时一分,露出了段昌的脸庞。
他的目光落在那伏尸桥下,仍然在燃烧的年青人之上,神态看来很激动,到底没有冲出去,反而退后,这已是他脱身的机会。
河滩又恢复原来的静寂。
只有那个年青人的尸体继续在燃烧,偶然发出响声。
这时候,夜幕已低垂。
夜更深,五行教总坛的大堂却光如白昼,燃着了十数个大火盆。
五行教在江湖上的名气并不大,也不好。
据说源起于关外,却不容於关外武林,迁入中原,又遭受各门派的排挤,不得不再南下。
他们当然并不属於正道,但亦不受邪派的人欢迎。
据说那完全是因为他们为了钱,什么事也做得出来,与其说是一个门派,毋宁说是一个杀手集团。
这一任的教主,据说是前任教主的大弟子,现在年已六旬,外号“千手如来”,本来的姓名,除了五行教有限的几个弟子外,知道的人只怕没有多少个。
他的一双手,据说千变万化,杀人的方式,据说也所以层出不穷,随心所欲。
但他的武功到底高到怎么样,却是没有人知道,只因他甚少出手,近年来更几乎一次也没有。
所有事他都交给了五个弟子做,也就是金刚、木猿、水天娇、火霹雳、土龙,江湖上有名的“五行追命”
这五个人到现在还没有失过手,他交待的事情都能够依期顺利完成,的确没有他出手的必要。
他的日子无疑过得很舒服,可是到现在,他的身材仍然一些变化也没有,六十岁的人,还是那么的精壮。
这惟一的解释就是他一直都没有将武功放下,而他的笑声,内功更是一年胜一年,已臻化境。
现在他只是随便打一个“哈哈”,便有如响雷一样,堂中火盆的火焰齐皆像受了很大的惊吓,“突突”’地一阵飞扬。
他高坐在堂上的一张兽皮椅子上,懒洋洋的就像头睡狮。
他一身锦衣,映着火光,耀目生辉,花白的须发亦银光闪亮,随着那一个“哈哈”疾扬了起来。
在他的左边放着一张大椅子,上面坐一个锦衣人,年纪与他差不多,很肥胖,挺着一个大肚子,平日显然是养尊处优,才有这种气色、身材。
他的服饰很奇怪,有异于中原,十只手指上都套着嵌了宝石的指环,一动之下眩人眼神。
他那双被脂肪挤成了一条缝的眼睛,这时候正落在堂下地上的五具尸体上。
那正是追随段昌的五个年青人,他们死状都惨不
忍睹——一个断开了两截,还有一个更加被烧成了焦炭。
金刚、木猿、水天娇、火霹雳亦左右坐在堂下,除了水天娇,其他三人都面无表情。
胖老头儿看着,忽然打一个寒噤,嘟喃道:“残忍”。
随又展开笑脸,轻拍双手道:“教主座下无行追命,果然厉害。”
千手如来目光一转,大笑道:
“国舅爷,我叫得你放心,尽管放心。”
胖老头儿点着头道:“这件事,全看教主你的了。”
千手如来又打了一个“哈哈”,道:
“是了,国舅爷只吩咐追踪他们,截杀他们,到底是什么回事,我们还是未清楚。”
胖老头儿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猜测知道的了。”
千手如来摇头道:“我只知道国舅爷乃是大理王朝的国舅爷,姓高,双名天禄。”一顿接道:
“其他的事,还是请国舅爷说清楚的好,一个猜测出错,误了国舅爷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应该说清楚。”高天禄捋须微笑:
“这说来其实并不太复杂。”
“洗耳恭听。”千手如来半闭着眼。
高天禄接道:
“大理是一个小国,也一直是段氏的天下,到了这一代,已是段氏王朝的第三十七代,这一代的皇帝,年轻的时候有些糊涂,幸好娶了一个贤明皇后。”
千手如来道:“这位皇后就是国舅爷的妹子了。”
“也所以我变成了国舅爷。”高天禄叹一口气说:
“我那个妹子好就好了,就是妒忌心重了一些,所以她生不出儿子,皇帝虽然妃子不少,也都生不出儿子来。”
干手如来道:
“也所以皇帝要了你的儿子做干儿子!”
“在中原礼义之邦,这实在说不通,我们大理却并不在乎。”
“也是说这个大理皇帝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冬瓜豆腐,大理王朝就是国舅爷高家的了。”
高天禄干笑一声,道:
“这虽然是一个小王朝,但资源丰富,可也是富有得很,而大理子民一向服从得很,这个皇帝做起来实在舒服之极。”
千手如来这才问道:
“近日传说,现在这个大理皇帝,其实有一个儿子,不知道……”
“这是事实,”高天禄笑脸一敛,道:
“我那个妹子一直都很小心,可惜百密一疏,还是给一个姓赵的妃子怀了孕,而且秘密将孩子生下来,送到皇帝面前,那个孩子长得很可爱,背后还有一条龙形的胎痣,皇帝当时很高兴,却是想不到这个龙子活不到五个月,便因为宫中失火,跟他的母亲一齐烧死,只剩下一副小小的骸骨。,’
千手如来拍案大赞:“好火——”
高天禄道;“惟一不好的就是起火之前,给万方玩了一些花样,以待卫统领秦鲁直的儿子将太子换去,并且命秦鲁直立即将太子送走,一直到十天前,万方才抓住机会,奏知皇帝这个秘密。”
千手如来又笑了,说道:
“又是狸猫换太子的一套,在中原来说,已经是耳熟能详,不容易上当的了。”
“在大理来说,却还是破题儿第一趟,我们兄妹也实在太信任万方,一直都倚为心腹,种下了这个祸根!”高天禄干笑一声:
“皇帝当然很高兴,吩咐了万方立即派人将太子接回来。”
千手如来道:“贤兄妹危矣。”
“幸好皇帝仍是有些怀疑,要看见太子才作决定,又幸好这件事刚巧给我那个妹子经过听到,否则,只怕万方将人送回来,仍然被蒙在鼓内。”
千手如来道:“奇怪的消息却已经传开。”
“那是万方也发现了我那个妹子在偷听,故意散播消息,以保护自己的安全。”
。“不错,这一来最低限度,贤兄妹不敢公然对他采取什么行动。”千手如来想了想,接问:“太子给送进了中原?”
高天禄点头:
“但相信不会离开大理太远,虽然如此,万方也不敢带太多人越过边界,避免引起中原边关守将的误会。”
他一指堂下尸体,又道:
“也所以夤夜叫了心腹侍卫段昌,率领这五个高手乔装僧侣,先行前去保护太子,准备将太子送到边界安全的地方,与之会合。”
千手如来道:“国舅爷的消息也很灵通啊!”
“我重金买通了万方手下好些人。”高天禄把头一摇:
“好像段昌之类的,当然买不到。”
“否则国舅爷也不会找到我们”。千手如来捋着胡须,说:“太子的下落,当然只有段昌才知道的了。”
“当然,”高天禄笑笑说:“所以我才要你们故意将段昌放走,跟踪他,看太子到底在什么地方,就地解决。”
“这件事,可不简单。”千手如来深注高天禄。
“事成之后,除了已讲妥的酬劳之外,我还准备聘请教主做大理的国师。”
“国师?”千手如来的一双眼睛亮起来。
“五行教顺理成章,自然成为大理的国教。享不尽富贵荣华。”
“也是说,五行教非独威震大理,而且大可以在大理内大张旗鼓,日后与中原武林一争长短。”千手如来露出了贪心狂热的神色。
高天禄微笑颔首:
“我想不出到时中原武林有那一个门派有五行教势力的庞大,到时教主大可以挟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中原武林。”
“也这才消得我心头之恨。”千手如来怪笑起来。
高天禄接说道;“都要看教主的本领了。”
千手如来傲然道,“国舅爷大可以放心,我这五个徒儿便真的应付不来,还有我这个师父!”
接一声大喝,从椅上拔起,凌空翻滚,落在堂下右侧的一个梅花椅上,脚踏七星,旋风般一转。
三十六根木桩几乎同时脱出地面,在半空中碎成了片片,千手如来身形一个倒翻,又回到了椅子上。
高天禄又怎会看不出干手如来是有意炫耀武功,却是由衷的赞好。
大理以武立国,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下过一番苦功,跟过好几个高手,千手如来是否真材实料,他当然心中有数。
金刚、木猿、水天娇、火霹雳亦齐皆露出了惊羡之色,千手如来的修为,事实比他们意料中的还要高强。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鸽子从堂外飞进来。
千手如来把手一招,两旁火盆中的火,一下子标高,那只鸽子亦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牵引着,直投进千手如来掌心。
缚在鸽腿那支铜管中藏着的字条,随即在千手如来掌心摊开来,这个人动作之快,实在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他接道:“段昌继续东行,你们大可以动身,开始下一个行动了。”
金刚四人应声身形齐动,退出了堂外。
千手如来袖子一拂,鸽子飞去,接拍掌,一片大叫:
“备轿——”
高天禄一听,喜形于色,这个五行教主亲自出马,何事不成?
段昌连夜赶路,一直往东行。
拂晓,他才在路旁一间破庙前停下来,路上他已经很小心,这时候,再细看周围并无任何异状,才放心走进去。
那间破庙年久失修,山门与两侧外墙大部分已倒塌,院子杂草丛生,殿堂却仍然甚为完整,只是到处蛛网尘封,看来令人不大舒服。
段昌却没有理会那许多,甚至连神台上的灰尘也不试抹一下,跳上去,倒头便睡,这一夜急赶狂奔,到现在他实在已累得要命。
他几乎立即便睡着,却就在他睡着之前,急风一阵吹来了急骤的马蹄声。
他不由睡意全消,一下子坐起来。
急风吹过,马蹄声消失。
段昌怀疑的往外看一眼,终于忍不住跃下,一个箭步窜到门旁,倾耳细听。
又是一阵急风吹至,院子杂草一阵响动,有如浪涛,却是再听不到马蹄声。
——方才的难道竟然是幻苋?
段昌不能够肯定,倾耳再细听了一会,除了风吹草动的声响,便没有其他,到底还是不放心,控头往门外望去。
一个人同时从门外探头望进来,秃顶,赤裸着上身,一身肌肉古铜色,仿似用古铜铸成。
段昌冷不防吓了一跳,随即脱口一声:“金刚!”
金刚的胆子仿似也是古铜铸的,若无其事,应声大笑道:
“我只是随便看看,想不到你这个老小子竟然真的是藏在这座破庙里。”
段昌倒退出半丈,双锋笔在手,旋转。
金刚却没有立即冲进来,转首大呼道:“人在这里!”
段昌一听,一颗心直沉下去。
对付一个金刚,他已经一些把握也没有,五行追命的其他四个若是也到来,他就是背插双翅,也难以逃出生天。
死他并不怕,只怕不能够完成任务,将消息送到秦鲁直那儿。
他深感安慰的就是五行追命只是追到这里来,若是当他找到秦鲁直同时追到去,后果更不堪设想了。
他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留意殿后有没有走路,而
即便有,也来不及的了。
金刚一声大呼,身子便跟着欺进来,肩头过处,撞下了一片砖石。
段昌一咬牙龈,腾身扑上,右手双锋笔插向金刚的肚脐。
“这不是我的要害!”金刚不闪不拒,任由那支双锋笔插在肚脐上。
“铮”的一声,双锋笔如插铁石。
段昌把握机会,连忙疾起一脚,踢向金刚的小腹下。
金刚仍然不闪不拒。
段昌一脚虽然踢着,一样是踢在铁石上的感觉,他不由心头大骇。
“好毒啊。”金刚又大笑:“幸好这也不是我的气门所在。”
段昌笔收脚收,身子绕着金刚一转,双笔未动。
金刚已接着道:“要插我的耳朵还是眼睛?没有用的段昌冷笑道:“那你让我的双笔插在你的眼睛看看。”
“你看我是这么笨的人?’’段昌也就在金刚说话中,双笔疾插金刚眼睛。
金刚抬臂一遮便将之挡开,双笔插在他的手臂上,只是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两个白色的印记|Qī|shū|ωǎng|,随即便消去。
金刚笑接道:“我本想证明给你看,可惜我没有这个耐性!”一拳紧接挥出,硬硬将段昌迫开了,拳脚紧接开展,排山倒海般攻向段昌。
风声呼啸,周围的尘土都被金刚的拳脚激荡起来,段昌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金刚拳脚的劲风甚至令他有为之窒息的感觉。
沾着金刚拳脚的东西也无不粉碎,脚步过处,竟然在地面砖土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段昌倒退着,退到一条断落斜靠在墙壁上的木梁后,那条木梁随即在金刚拳下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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