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抬得老高,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
“你……你怎么来了?”我脱口而出。
庄传一居高临下看着我,他那表情让我觉得就算他现在要揍我也不是没可能。
“是啊,我来了。你见着我,就说这么句话?”
什么?我脑筋短路。周围乱糟糟的,闻风而来的凌菲菲见到我的装扮,尖叫一声,举起相机就是一通狂拍。冯远洋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拉住凌菲菲。
我被闪光灯晃得向后一个趔趄,被人及时扶住手肘托住身子。我根本不用回头,那和风的宽大袖口让我绝望地意识到,我,还有连冉,现在这个姿势,再加上我刚才说的那句话……这根本是被捉奸在床的明证!
“你、你不是……有事……”
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笨嘴拙舌过。我知道他误会了,虽然我什么也没做,我甚至连多一眼都不敢看连冉,但是现在这个该死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脑细胞好像在一瞬间就全体死光光了,我跟庄传一互相瞪着,谁也不再说话。
周围已经有人在围观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台词看完了没有?赶紧到后台再去串一遍……”
女管事挤进来,伸手来拉扯我的袖口。
我胸膛里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怒气。
“滚蛋!”
我拨开那女人的手,把脸转向连冉,恶狠狠道:“我回头再收拾你!”然后转身就跑。
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我知道我这回出名了。
§
我跑到西楼门口的时候被庄传一追上。他狠狠抓住我的手腕,我甩脱他继续跑。
“凌陵你给我站住!”
站住?我为什么要站住?说不定会被打呢!
我跑到教学楼阴面的时候再次被他逮住。这一次他废话全免,扣住我手腕把我摁在墙上,我从近在咫尺的他的瞳孔里看到怒到发疯的自己。
“你跑什么?”
“废话!你追什么?”
他抓住我的手立刻就痛起来,我几乎以为他要把我的手腕给捏碎了。我痛得从牙缝里抽气,但是要我示弱是断没有可能的。
我死死瞪着他,发现他忍怒忍得眉毛里的筋都在跳。
“你喜欢他吧?”
果然。我在心里冷笑。我凌陵是什么人?要我喜欢上一个男人已经够糟蹋我的了,还想有第二第三个?
“你说话!”
他发狠,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我觉得头昏,忽然莫名其妙地有种心酸的感觉。
别摇了,别摇了。我在心里说。好像眼睛里都有东西被你摇出来了……
他一愣,没有前兆就松了手,我的手失力落下。
他忽然抱住我。
我把头勉力地向后仰,爬山虎的叶子刮蹭着我的眼角,酥麻的感觉简直像是在……
掉眼泪。
庄传一缓慢地把手臂在我背后收紧。
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说:“说句话,凌陵,我想知道怎么回事。你说了,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重重推开他。
他连推了两步才站定,吃惊地看着我。
我委屈得只想大哭一场,连身体都在发抖。
“用不着!”我对着他吼,“你他妈爱怎么想怎么想!”
“凌陵!”
“滚!!!”
可结果是他站着没动,我滚了。
我独自跑到学校门口的金鱼池,突然一个踉跄被式服长长的下摆绊倒。学校里零星的学生吃惊地看着我,我才意识到我还没有换下cosplay的衣服。
我跪在地上,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白痴,好像此前的事都是冥冥中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给我下的套,而我居然痴呆地就真往里跳。
打架、受处分、生病住院,包括以前和卫燃的一些事情……好像什么也比不过就这样被庄传一误会来得难受……
我抬起手,甚至没有留意到因为跌倒而流血的掌心。
洁白式服下面被庄传一用力攥过的手腕有青白的握痕,麻木的感觉迅速蔓延到指尖和胸膛深处。
我不想承认。
可我是真的疼痛。
§
五一之前我整整在家歇了一周,我甚至为此错过了卫燃他妈口里重要的社保法考试。这不是我本意……我宁可死也不能让那些人特别是那?个?人看扁我……但是那一天我摔破了手,即使没有那个病我也根本没有办法参加考试。
在这期间唯一的收获就是,我发现其实我可能根本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重要和被大家惦记,除了每天开门就能见到的凌菲菲,我甚至没有接到过几个电话。冯远洋打过,但是刚好碰上我心情差劲到极点,所以我没接;管臣杰也打过,但是我怀疑他只是担心自己的考试。然后就没有了。
卫燃没有来电话,王八蛋连冉当然也没有……事实上我还有那么一丁点希望他打过来,我是不在乎永久性地和他敌对起来的。
庄传一竟然也没有。
……奇怪,我为什么要说“竟然”?
然后我想我们可能完了。
30号我忽然接到庄传一的短信。
此前我幻想过无数种对待他的短信、电话甚至他本人的台词,我拼命地挤压自己的思想试图让自己对他的一切都表现得平和平淡以及平静如水,一潭死水,仿佛哪怕他当场说拜拜我也能大笑三声甩手走人。
可是当这个习惯了等我的家伙在让我等了这么久之后终于肯说一句话的时候,我发现我光是看着他的名字都会激动得发抖,以至于我不得不用左手按住右手才能克制住抖动去按手机摁键。
信息很简单。他总是如此。
……好好休息。五一我去看你。
我应该是发了很久的呆,好像我的大脑脱离躯体独自到外太空逛了一圈,它回归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明天就是五一。
然后我不顾时间还早,连晚饭也没吃就拉上窗帘爬上床。
我得睡觉了。
我对自己说。
这样明天很快就会来了。
§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做了一件我凌陵活这么大都没想过的事情。
我向一个人低头。我说请你原谅我。
他没说什么,只是吻了我掌心结痂的伤口。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哭得一塌糊涂。
是了是了,我从未想过我是如此想要求得他的原谅,我愿意把事实真相一遍一遍地说给他听,如果他肯听肯信的话。
自尊心多少钱一斤?去他妈的!
5月1日早上7点我睁开眼睛坐起来。我感觉自己被积攒了一夜的决心和勇气填得满满当当,我现在只想要快点见到他。
男子汉凌陵,敢作敢当,能折能弯,准备在今天低下高贵的头颅。
我决定……道歉!
~~拾壹~~
§
我怎么忘了?
那个过分温柔的男人,怎么会要我低头?
就在我要打开房门的时候,我接到凌菲菲的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很急促,并且被压得奇特的低。
“哥!你起了呀?”
“凌菲菲?你在哪儿呢?你今天不是要去你二舅家么?”
“我刚出门。”她的声音激动得发颤,“哥,哥,庄哥哥不让叫你,可是我觉得我必须得告诉你,他现在在咱家楼下呢!我不知道他来多长时间了,他说什么也不上去……哥?你听着呢么?”
“……啊。”
她兴奋得气儿都喘不匀了:“你感动么?”
“感动什么?”
我能想象得出她气得要摔我电话的表情。
“凌陵你是不是人啊?人家起一大早特意跑过来在楼下等你哎!你是死人吗?都不会觉得感动?”
我关了电话走出家门。
凌菲菲,你们都不够了解他。他一直都是这样,我若不尽早习惯,天天光顾着感动了,那还干点别的不干了?
时间还早,五一的北京看上去还有点冷清,庄传一的马6在我们这个低调的小区里鲜艳得扎眼。我早开始怀疑买这车不是他自己的意思,他这家伙虽然有时候有点没正形,可也是个不张扬的人,我真是难以想象他会说服自己买一辆鲜红鲜红的车。
我走到他车窗边上,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真正面对面的时候,我花了那么长时间准备的道歉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什么真相假象的我都忘了解释。
我绕到车的另一侧,拉开副驾的门爬进去,二话没有就勾过他的脖子亲上去。
我能感觉他有短暂的惊愕,然后他的手环上我的腰。
我像被蛊惑了一样凶狠地吻过去,像是在咬他。
现在我什么也不害怕承认。
自从我们的关系明确以来我还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不见他。我以为漫画里那种在争执之后漫长而几近绝望的等待,还有刻骨铭心的想念都是假的,是又傻又可笑的事。
却不是的。
我用尽浑身力气抓着他的肩膀,像打架一样把他拉过来。他有点吃惊。不管了!如果谁也说不出什么的话,那么就做吧!
太过激烈的吻让车里狭小密闭的空间炽热浮躁起来。他几乎把我抵在门上,让我快要不能呼吸。我腾出右手拨开车门,身子向后折倒出车外。庄传一的上身压在我的身上,我的衬衫因为纠缠而解散,他低温的指尖带着高贵的禁欲感从我的衬衣下摆探进来,如同亲吻一般绵密地爬上我赤裸的肌肤。
我失力地向后仰着头,因为兴奋而发抖,身体从至深之处开始燃烧,他温暖湿润的舌尖碰触到我滚烫身体的瞬间,闪电般的感触几乎让我尖叫。
他的手掌沿着我的腰线游走,他的吻像叹息一般温柔和绵长。
我突然莫名地感动起来。我不害怕告诉他我的想法,我想跟他说你可以不用担心我的散漫、不安定、天真和好奇心。
我真的不害怕告诉他……
我是那么的喜欢你,想念你。
很远很远的地方隐约传过来零星的脚步声和细碎的谈话。我马上感觉到庄传一要离开的意图。
那让我非常、非常的……不爽!
我毫不客气地双手固定住他意图抬高的头,气势汹汹地和他对视。
“不许分心!好好看着我!!!”
我亮出犬牙,咬住他的嘴唇。
他却咧开了嘴。
意识到他的得意,我骄傲的人格马上又连踢带打地把他推开,艰难地直起身子。
他保持着该死的笑容把我拉起来,探过身子来关上车门。
我闻到熟悉的Coolwater的香气。
他把车子发动起来,开出小区的时候还是一脸的阳光灿烂。
我拼命地酝酿勇气。今天我无论如何要把话说清楚,偶尔我也不能太娇惯自己了。
那个可恶的家伙居然还是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
红灯路口,他伸过手来拉住我的手。
“我很意外你今天格外的主动,是劳动节的礼物吗?”
“哎?”
他转过头,亲吻我的指尖。
“做得真好。有这个就够了,你什么也不用再说。”
庄传一才是我的橘友雅少将。我眯起眼睛看着他一点尖锐之感也无的美丽眼睛。
那个连冉,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
由于没有低下我那高贵的头就把事情顺利解决了,我兴奋过度以至于一直被马自达拉出去好几里地才觉得不对头。
“我说,咱们这是上哪儿去啊?”
我低头看一眼自己穿的居家服。就算是去街边早点铺也得换个好一点的T恤再出来啊,结果我现在穿个皱得跟褶妈一样的破衬衫和破仔裤,就这么上街了似乎有点不雅。
庄传一让过一辆强行并线的桑塔纳,抽空看我一眼,并伸手过来把我的领子整一整。
“行,挺好。”一副得意的样子,不知道这厮又暗爽什么呢。
“挺好什么啊挺好?”我拍掉他的爪子,“要出门你也等我先换个衣裳啊,我穿这样能见人么?”
连冉说话虽然不中听,但是那天还真让他给说着了。我好像一直都比一般男生在意穿衣打扮……倒不是多自恋多爱美,我是觉着身为首都公民,怎么着也不能太对不起申奥成功的北京不是?所以最起码的干净利索还是要的。
他居然大大咧咧地笑笑,然后说了一句让我惊到掉下巴的话:
“没事,我不是说了挺好的么?我爸妈不喜欢男生穿得太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