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解不了这些人,就象这些人不了解他的世界一样。
可是,这些人却是除了甄雅安的,她是真心想要他留下来的人。
心里犹豫不决,只是无奈的看着甄雅安。
“以我看,先让乐优住在这里,等那边的事态平息了,再给乐优一笔钱,一笔足够他下半辈子什么都不用愁的数额,你也算尽了姐姐的尽务,乐优也算过的自在,你若不放心,大不了以后,等你生了孩子,我们一起过去看他。”温维士谆谆善诱着。
甄雅安沉默了,显然已经这番说辞给打动了,正在思忖。
李乐优看到温维士手插在西装裤兜里,一付十分优雅惬意之状,嘴角不禁绷直。
目光绕过众人,落在四下空旷寂寞的厅堂之上,原来他觉得冰冷毫无人气的这种感觉,正是因为主人家双双去世的关系,原来是这样。
或许,他可以用另一种眼光、别样的心境来看待这个地方了。
“我愿意——”李乐优蓦然开口了。
温维士笑道:“你也是我的弟弟,我当然会为你选最好最轻松的路走,这个选择其实是最正确的。”
“不是啊……”
温维士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嘴角一点点的收拢。
“我愿意接受强化训练,就算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他初中都没有毕业,在这个社会上,就是个文盲。
一辈子只能打散工,干一些体力活,挣的少干的累,他真的好羡慕那些穿的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高级知识分子。
那么体面,那么受人敬重,而他却活得象只阴沟里的老鼠。
就算姐姐愿意给他一笔他这一辈子都花不完的巨款,那他还是没有改变,只不过是穿上了金装的老鼠,只会被人妒忌诅咒而已。
拿着钱当一个暴发户,为什么不干脆趁此机会多学点知识?!
就算到时候他真的什么都学不成,至少也有一段跟姐姐相处的时光,以便日后独自一人的时候慢慢回味。
再来就是,他就是不想温维士的奸计得逞!
温维士不是很讨厌他么?
他就是不愿意如对方所愿,什么弟弟,那种虚假的关心,看了就叫人恶心。
看罢,果不期然,温维士看他的眼神阴了阴,就一条正在吐信的毒蛇。
李乐优眼角抽搐,哑然无语。
而此时,甄雅安几乎喜极而泣,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如此志气,才不负我甄家的儿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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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乐优拿到一张自己在香港的身份证时,不由的愣了下。
明明上面是自己的照片,可是名字却是……XX华?前面那两个字不认识。
不过,姐姐说什么甄家人,那他上面也一定是姓甄,于是,他的名字就叫甄X华。
这就是文盲的悲哀啊,他想问的,但又怕被温维士知道,会冷嘲热讽,听着堵心。
“从现在开始,你就叫甄毓华了,大家都会这样称呼你。”没等他踌躇多久,递给他身份证的Divel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架,“以后李乐优这个人将不复存在了。”
“等、等一下……为什么李乐优就不存在了?我明明就叫李乐优,才不是什么甄玉华啊。啧,这名字听起来跟个娘们似的,还是我原来的好听,那名字可是我妈妈起的,都叫了二十年了。”
Divel不动声色,仿佛没听到他的反驳,径直说下去:“很快就要去英国,行李什么的,现在赶紧收拾一下,还有这几天住在这里还是要象之前一样,尽量少开灯,就算有人上门问起,你也要说自己是这里的管理人员,尽量不要跟陌生人说一句话。”
那个精英男Divel孝说完这番话,转身便离开了,根本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李乐优拿着身份证,怔在原地瞠目结舌。
他刚刚听到什么?
什么英国啊?
难道说,那什么特训不是在这里么?
那他岂不是看不到姐姐了,至少怀孕四个月的姐姐是不可能坐飞机陪他一起去的。
香港至少也算是中国的一部分,如果去了国外,那他离母亲的距离岂不是越来越远?
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他在那里就会象坐牢一样的悲惨。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岂容他说不去就不去的。
果然,去英国这个主意是温维士提出来的,而一次连姐姐也不帮他了。
“去国外也好,香港毕竟这么小,你也不可能总在房子里躲着,英国的乡村很美的,你一定会喜欢,等姐姐生了之后,会去看你,一定要努力啊。”
李乐优拖着行李,脚步踟蹰。
“姐姐,为什么我不可以叫李乐优啊?非要叫什么甄玉华,‘李乐优’这个名字是我妈起的,我不想改名字啊。”
“……因为爸爸一直想要一个男孩,他还说,如果再有一个儿子就取名叫毓华,钟灵毓秀,集天地之灵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见爸爸对你的爱,有多么的深。如果你舍不得‘乐优’这个名字,就把它当作是小名罢。在大场合,还是要叫甄毓华。”
李乐优似懂非懂,但也知道,这个名字也挺好的,既然他还可以叫李乐优,那就没意见了。
转念想一想,其实去英国也不错。
英国啊……那就是出国了,啧啧,在这之前,他是连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啊。
在那种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一颗心可以自由自在的,再也不必骇害会被人认出来,或是提起那可怕的过往。
再加上,姐姐再三保证,一定会派人照顾好母亲,手术的事情让他不用担心。
他相信姐姐,再加上姐姐和那个……姐夫确实很有钱,这让他很放心,亦没有后顾之忧。
他一定会加倍努力学习,焕然一新的回来,到那时候,妈妈看到他有学问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次去英国,陪他一同前往的,除了泰叔和Dievl,竟然还有温维士。
李乐优原本想通了之后,慢慢酝酿出来的这种出国的兴奋感和期待感,在看到温维士的一瞬间,就如同冬天里的一丝小火苗,被风雪无情的扑灭了。
第 8 章
初冬的异邦鄙野乡,白天与夜晚一样的安闲,有一种自得之趣。
过了桥,一片微黄的草地比桥那边更广阔。
然而在视线的尽头,那里有一座巨大的二层楼高古典式乡村住宅,在黄昏的光晕里,似油画当中的剪影。
李乐优从车上下来,跟着众人沿着小路一直往房子走去;心中有着无比的惊奇和赞叹。
他从未见过如此蓝的天空,如此干净清新的所在。
只见低矮精致的栅栏将花园与草地相隔,大概是冬天,显得有些萧瑟了。
两侧屋顶各竖着一个烟囱,那些古老的墙面上,布满了茂密的常青藤。
白色的窗户和前门、吊在门廊的各种盆种植物,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浪漫情调。
李乐优贪婪的看着,觉得自己就象走进了童话的书页当中。
之前,他都保持着一种状态,延途之中,假装平静淡然的模样。
直到看到众人,包括温维士在内,都露出赞叹并深深陶醉的表情时,他顿时放松下来,开始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其实,这怪不得他如此小心翼翼。
因为……好比他从没有坐过飞机,在飞机上只要做错一点,都会遭到温维士那嘲讽目光的洗礼。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到了伦敦,又从伦敦坐飞机到某个郡,再又坐车……
他都快不行了,可是看到眼前的风景,仿佛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前来开门的是一个年青人,亚麻色的头发,一双明亮的蓝的令人吃惊的眼睛。
看到他们一行人,显得很高兴,并且热情的将他们引进门去。
李乐优依旧跟在众人的身后,拿着行李箱,好奇的打量。
奶黄色的墙壁,绿宝石色碎花布艺沙发还有米色的地毯,灯光下,布置简朴雅致,色调温柔和谐,看起来有说不出的舒适。
他现在好想坐倒在沙发上,如果能够立时躺下来,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最幸福的事情了。
偏偏温维士跟那外国年青人一通叽哩呱啦的对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而泰叔和Divel都站在一旁专注的聆听着,很显然,唯一听不懂的只有他了。
李乐优犹豫着,该不该不理旁人,径直坐下之时,却见众人的视线忽而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那外国年青人笑的朝他伸出手来。
瞪着这只手,他心里惴测着,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
“他向你问好,并且要求跟你握手,你可以叫他罗伯特,以后他就是你专门的膳食营养顾问。” Divel及时的开口翻译。
李乐优紧张的伸出手去,当手指刚触及对方的皮肤,下一刻已经被用力的握住,很坚定很温暖。
虽然不是什么明白所谓膳食营养顾问究竟是干什么的,也听不懂这个叫罗伯特的究竟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那样真挚的笑容,他可以感受到无比的热情与友好。
一下子,李乐优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外国人了。
正用笑容与对方交流,蓦然之间,只听得一轻微咳声,声音很轻,却很有力。
感觉灵魂象被针刺到一般,一个激灵,人人都提起了精神。
李乐优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去,才发觉不知何时,从里面的房内走出一个老者。
脸上的皱纹象是农田被雨水冲刷过后留下的深深的沟壑。
那严厉的神色,不苟言笑的铁面孔,甚至比泰叔看起来严肃上一千倍,一万倍。
李乐优下意识的缩起肩膀,朝泰叔的身后挪了挪。
然而这一次,温维士竟然也不废话,直接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拖到那老者的面前,根本不给他丝毫的心理准备。
这外国老头那双眼睛锐利的就象……雷达,没错,不停的在他身上扫描着,仿佛在估量。
温维士觉得很满意,在看向李乐优时,不禁带上了微微的哀怜。
他在哀怜这个搞不清状况的渣滓,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这位看起来令人倒胃口的老人家,其实是他特意聘请的传说中最严历、最古板、最吹毛求疵的礼仪专家。
据说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这件老人家也不会放过。
看老头眉头皱起来了,很显然也注意到李乐优那一身的乌浊与俗气。
这浑身是漏洞的东西,有得苦头吃了。
温维士有些担心,他竟害怕老头会觉得无法胜任而转身离去。
李乐优瑟缩着,不明白这老头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他,究竟想干什么。
难道说……
他的手下意识的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颤危危的伸出去……
温维士哑然。
而老者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朝温维士说了几句,再向大家微一点头,转身进去了。
李乐优的手就晾在半空,有些孤独……最后他尴尬的收回来,垂头丧气。
当晚,因为太疲惫了,众人安排了房间,洗濑过后便早早入寝。
翌日,等李乐优醒来之时,窗外射入的阳光透过窗台上摆着的绿色盆栽投射在绿底粉花的墙壁纸上,交相辉映着,感觉美极了。
他就躺在床上,身体陷进柔软的床铺之内,感觉心被棉花糖包裹着一般,温暖温柔温馨又甜美的令他觉得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若不是肚子饿的咕噜噜叫,他真舍不得起来。
看看和整张床配套的白色床头柜上摆着的闹钟,竟然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
他慌忙起身,上了洗手间,便开门出去。
感觉好象静悄悄的,明明这么多人住在这座房子里,象似不存在一般。
难道大家太累了,还是因为时差关系,现在还在睡?
他反倒是起来最早的一个?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错误。
嵌入墙内的书柜上一排排静静摆放着的书籍泛着古旧的色泽,显得典重矜贵。
温维士打开柜门,随手从其中抽出一本《王尔德童话集》。
一翻开便是《夜莺与蔷薇》的某两幅插图,因为在这夹页当中,用一朵干枯的玫瑰做书签。
“She said that she would dance with me if I brought her red roses……”温维士唇边不经意的扯出一抹嘲弄笑意。
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甄雅安时,约她跳舞的情形,一枝玫瑰花,一句《夜莺与蔷薇》开头的独白,王尔德唯美而忧伤的诗,就象一条纽带,一瞬间将他们维系在一起。
紧接着他们恋爱结婚,年青、富有、品貌地位相当,简直可以说是天作之合,再上雅安怀孕之后,这样的人生似乎已经没有遗憾了。
然而上帝是公平的,绝对容不得这样的完美存在,于是就在他们之间,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