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
“赢了也没意思!”
李阿姨听了又笑。
屋子里热闹起来,几个人只是坐着说说笑笑,幸福温馨的气氛就扩散开来,温暖着每个人的心。
周平心里涨得满满的,一时心酸一时又高兴,胸口像堵了石头,可情绪上明明是喜悦的,到最后也理不清是什么感觉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周平一个人在屋子里,守着父母的骨灰坛子发了半宿呆,那种冷清孤寂能侵蚀到人的骨头缝里,让人浑身不自主的想颤抖,不是身上冷,而是心里冷,冷得厉害。
才短短一年,周平就有了相爱的恋人,有了新的爹妈,他,又有一个家了。
周平擅自决定带着翠翠一起回老家,李天乐不太高兴,听完后就沉了脸。
平时也就算了,这次回去父母是什么态度还不知道呢,也许干脆不许他们进门也说不定。连他和周平都打算搞突然袭击,没有通知父母就直接回去,免得还没成行就被父母打了回票。现在还要拖着个翠翠,不是累赘死了。
周平也觉得歉疚,他看了眼闷头收拾的李天乐,又看了眼蹲在地上,眼巴巴盯着自己的翠翠,周平还是决定带着翠翠。李天乐心疼他,不会真气他的。
周平低着头笑,李天乐火上来了。
“笑啥?还不快点?赶火车呢!”
周平赶紧献殷勤,提行李箱。
李天乐推了周平一把,“边去!你顾好活的就行了,这不用你管!”
说完瞪了翠翠一眼,恶狠狠地告诉他:“不许乱跑!人贩子就喜欢你这样白白嫩嫩的小子,拐回去做人肉包子吃,怕不?”
接触的少分不清男女,时间长了没有看不出来的,连甜甜现在都知道梳了长辫子的不一定就是闺女。
翠翠不懂啥叫人肉包子。包子他吃过,好吃!人肉的是啥味儿?
翠翠牢牢抓住周平的袖子,不用别人吩咐,他也不会撒手的。
挤上火车,找到座位,三个人才松了口气。年下车票不好买,刷了半天网页,只刷到二张硬座,好在只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对付一下也就过去了。
车上人挤人,周平怕翠翠走丢了,让他坐紧里边靠窗的位置,他和李天乐挤着坐外边。翠翠上车买的是站台票,一会儿乘务过来查票,还要给他补张车票才行。
第二天到站已经是中午了,李天乐的老家不在镇上,还要搭两个小时的汽车,再步行几十分钟才到。
绕开火车站,周平他们进镇里吃了午饭,又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再往前已经不通车了,汽车站的终点是个集市,顺着集市再往南走,就是李阿姨住的村子了。
近乡情怯,周平顺着田垄慢慢走。
李天乐拉着周平的手,用力握了握,来时他们就商量好了,撒娇耍赖,总之一定要留下来。
看了看紧紧跟着的翠翠,李天乐转了转眼珠,叫过他来,耳语了几句。问他:“记住没?”
翠翠眨眨眼,点头。
李阿姨住在李天乐的奶奶家。李奶奶七十八岁了,身体硬朗,耳不聋眼不花的。李父是李奶奶最小的儿子,李奶奶偏心的厉害,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小儿子,没少让李父上边的哥哥姐姐们眼气。
李阿姨和李父都有退休工资,用不着在土里刨食了,可两个人都闲不住,就在屋旁垦了块菜地,养了点小鸡崽。这儿的天气比周平住的城市暖和得多,冬天菜地打理好了,还能吃上新鲜蔬菜。
李阿姨薅了菜地的杂草,准备割点韭菜,晚上炒鸡蛋用。院门处有动静,李阿姨刚想抬头看是谁来了,就听有个声音,喊了一声:“妈!”
甜腻腻,还捌了个弯子的声音,听得李阿姨手一抖,差点把韭菜连根薅出来。细看了看,是她儿子。刚那声确实是她那死犟的儿子喊的。
李阿姨板着脸,站起身,还没等她搭话,李天乐一个箭步冲到李阿姨跟前,挽住她的胳膊,柔着声音又叫了一声:“妈!”
李阿姨又抖了。李天乐从小到大都皮得很,也不个听父母话的主儿,见了父母虽说也恭敬,但那眼神儿,明摆着就是“小爷有理,不和你们老人家一般见识”的样子。在李阿姨和李父跟前,那是从来不肯低头的。
这一声一声的,温柔的都能拧出蜜汁子来的“妈”,也难怪李阿姨不适应,她觉得鸡皮疙瘩都冒了一层,脸也板不住了,面皮子也跟着抽抽,她赶紧掸了掸身上,冷着声音问:“你咋来了?”
这话多余问,大年根底下的,明天就是小年儿了,孩子来了准是为过年的。李阿姨就是不想给好脸,谁让她刚才看见门口,儿子和周平是手拉手进来的。
周平也过来打招呼,他扯了个尽量大的笑容,冲李阿姨点头。
要说李阿姨是真心疼周平,要不是他跟儿子的事实在别不过劲儿来,李阿姨哪舍得难为周平。
李阿姨木着脸盯了周平一眼,就发现这孩子比她十月份走的时候消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太好,嘴也冻的青白的。李阿姨不知道周平受伤的事,还以为是自己走时的态度让周平难受了,才把孩子挤兑折腾的瘦了。
李阿姨心疼不已,心也跟着软了,嘴上说:“谁让你来的?”心里面连晚上温补的菜谱都订好了。
李天乐厚着脸皮卖乖,李阿姨态度上却没松动,半天也没让他们进屋。李天乐冲翠翠使眼色,让他按交待好的行事。
翠翠进门就和地上跑的小鸡崽看对眼儿了,扯着小鸡嫩黄的翅膀玩的欢,李天乐使眼色,他压根没瞧见,顾自和小鸡玩。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李天乐放大声音咳嗽,“翠翠,快来叫人!”
翠翠听见喊他跳起来走到周平身边,李天乐使劲冲他眨眼,翠翠也眨眨眼,才想起来好像有啥事忘了。对了!想起来了,装死!
翠翠咕咚躺倒,直挺挺的不动了。
周平吓了一跳,蹲下身去扶翠翠,看他是怎么了。
李天乐也吓一跳,他路上跟翠翠说的是装病。他怕母亲不留情面,轰他们回去,才想让翠翠装下病,好有个理由留下,谁知到翠翠那儿怎么就成装死了。
夸张是夸张了点,戏也得演下去才成。
李天乐也扑到翠翠身边,扯着嗓子喊:“翠翠,你咋了?是冻病了吧!半天也不让人进屋,不冻坏了才怪!”
李阿姨觉得手有点痒痒,想抓旁边的笤帚。翠翠那儿还偷偷睁眼瞄人呢,两个眼珠子滴溜乱转的,哪像有病的?想留下也不找个好借口。
“行啦!别叫唤了,狼也让你招来了!”说完李阿姨转身进屋。
周平和李天乐互相看看,李天乐咬牙,“进屋!不是也没轰咱们。”
一进门,李奶奶迎了出来,“谁呀?不进屋尽在院里喊。”
“哎哟!小乐儿,”李奶奶抓着李天乐的手,上下端详,嘴里只是念:“好!”
又骂:“臭小子,早把奶奶忘了吧,你爹妈在这儿,也不见你多来一躺,白疼你了!”
李天乐赶紧给李奶奶介绍周平和翠翠,转移话题。
周平小时候李奶奶是见过的,也拉着摩挲端详一阵,“比小时候更抬人疼了。”
李奶奶见了翠翠也喜欢。翠翠长的清秀,言语行动上又讨喜可人,逗得老太太开心,抓了好些花生、红枣、干果子给他吃。
晚上吃饭,李父回来,看见周平和李天乐,只说了句,“来了!”就没了下话,态度表情都淡淡的。
李天乐揣着满肚子心思上了饭桌,一看桌上的菜,李天乐心就踏实了。一桌子菜有半桌子都是他和周平爱吃的,看来有门了。李阿姨到底还是狠不下心。
李天乐精神头儿一下上来了,继续卖乖,哄得李奶奶笑个不停。
周平就拘促多了,闷着头吃饭,也不敢看李阿姨和李父。
李阿姨看不过去,勺了碗汤递给周平,“怎么几个月就瘦了这么多?你这孩子就是心重!”
周平接过汤,鼻子直犯酸,他怕再也听不到李阿姨好言好语的跟他说话了。
李阿姨又夹了冬笋给周平,“多吃点!这些日子阿姨给你补补。”
周平用力压住颤抖的手,他感激的看着李阿姨,点了点头。
过了小年,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打扫屋子,准备过年的吃食。李天乐和周平被使唤的脚不沾地,别说跟父母联络感情了,连他俩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只有翠翠闲在,穿着大棉袄跟在周平后面,给自己嘴里塞个红枣,给周平嘴里塞个柿饼子,然后袖着手看周平干活儿。
家里还使烧柴的大锅大灶,周平和李天乐用不来,就给李阿姨打下手。李天乐烧水,周平把收拾好的猪肉切四方块儿,在酱油里滚了,下锅红烧。
转天又蒸馒头。整整一天,不知蒸了多少屉,花样也不少,搁了蜜枣的,点了红点的,拧出花样的。
李天乐揉面揉的膀子都木了,他拿面团拍案板,“蒸这么些做什么,谁吃的下?”
李阿姨瞟了他一眼,“不想干就算了!”
李天乐赶紧揉面,笑:“想!想!”
李天乐二十多年在父母跟前攒的那点脸面、脾气,这几天算丢了个干净,他哪敢犟嘴,有火儿也跟手里的面团撒了。
周平一边揉面剂子,一边笑,李天乐忤了他一胳膊肘儿,“笑啥?还不都是为了你!”要不谁陪尽小心的。
到了腊月二十八,家里家外的活计都做的差不多了,亲戚们也都陆续上门。
李父上边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哥哥们分家出去单过,就在村头住着。两个姐姐也都嫁到邻村,离得不远。
李天乐的大姑姑婆家已经没有老人,年年守岁都是回娘家。领着一大帮儿女孙子,大姑姑家就来了十二口人,家里住不开,就打发大姑姑家的两个表姐,一个表哥到村头大伯家住。
李天乐算是知道为什么蒸那么些馒头了,这么一大群人,一个人一顿吃俩,那满满一瓮也顶不了几天。
人一多了,事非也跟着来了。大姑姑一进门就对李阿姨横挑鼻子竖挑眼,姑奶奶的架势端的十足。
李阿姨一向是个不吃这套的,她那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和李天乐一模一样。可对大姑姑的挑剔,李阿姨竟没有发怒,能应的就应和几句,实在不能听的话,李阿姨也只装了没听见。
大姑姑端架子挑三拣四,指着厨房里灶台上的柴灰,惊道:“老五家的,这厨房可是给人吃饭的地儿,这一抓一手黑的,怎么过日子呢?你别嫌我管你屋头的事,妈要不跟你住着,我才懒得操这份心。”
李阿姨没吱声,转身找抹布擦灶台。
土灶烧柴容易积灰,李阿姨擦的勤,灶台上的水磨石板和磁砖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自从大姑姑一家来,李阿姨又多了招待客人的事,只有做饭时能进厨下忙活,其他时候就交给了李天乐两人。
一大家子要吃要喝,光是喝茶、吃饭、洗漱这三项,灶台里的火就没闲过,时时要通火烧滚水备着,李天乐和周平也就长在了厨房里,一天不能动窝,连李阿姨都心疼她好好的儿子变了烧火丫头。
大姑姑一家要吃喝,连灶前都不近,还要周平他们送到跟前才行,端送的慢了,还甩脸子给人看,一家子支使人支使的理所当然,没有一个下厨房说给帮忙搭把手的。
刚是大表嫂说要给孩子冲奶粉,李天乐赶紧烧水送过去,回厨房还没顾上收拾,大姑姑就跟着李阿姨进来了。
大姑姑说了灶台还不死心,又翻柜橱,柜橱里碗筷家什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搁着,大姑姑伸手抹了一把,又拿手帕揩过一遍,才没话说。又看水缸,“水没了怎么不挑去?”
正说着,周平已经挑了水进来,撂下扁担,拎起桶往水缸里续水。
李阿姨皱眉,“怎么让周平去,你干什么的?”
两大桶水压在肩上,挑不惯的两次下来肩头的皮就磨破了,好在压水井离的不算远,也就五十米的距离。
李天乐不搭话,去接周平拎的水桶。
周平觉得屋里气氛有点紧张,就知道大姑姑又挑毛病了。也不能说长辈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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