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头沈在了书页里。
梦中,那棵茂盛的梧桐树,金灿灿的阳光,树下等待的少年。
阳光落在少年的脸上,好像在发光一样。
……
早上起床时头沈甸甸的,昨晚翻来覆去的做梦,难得没在那样清净的夜里睡个好觉。
而梦中的人,竟是贺峰。
自己一定是脑袋烧糊涂了。
纪正白对著镜子打理好著装,戴上眼镜,看了看闹锺。
因为昨晚没睡好的关系,早上起迟了十分锺,洗漱时又发呆了五分锺,这在平时,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他揉了揉泛疼的额角,坐在桌边开始吃早餐,面临著可能会迟到的威胁,他安然自若,动作不紧不慢。吃完早餐,又对著镜子将衣领整好,拍去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直到再挑不出一点瑕疵,他才拎起包出了门。
他一直维持著这样温吞的动作,直到下了楼,一个人狠狠地从他身边穿过。
劲风吹起他的头发。
虽然那个人的动作很快,自行车像奔命一般一下子就消失在视线中,但纪正白还是看清了他的模样。却是贺峰。
浑身顿时僵硬了。
就连嘴角都开始抽搐。
正因为昨晚的梦而感到忐忑难安,梦中的那个人却突然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面前。
一瞬间心虚得手指都在打抖。
好像自己的心思在那一霎那被所有人都窥探了似的。
那个梦,只要自己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
他攥紧拳头,心下安慰著自己,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他属於那种一睡觉就睡得很沈,完全不会做梦的类型,十几年来,第一次做梦,梦到的竟然是一个男人。
在梦中,那个男人冲著自己笑,只见牙齿不见眼的那种笑容。
他看著自己的眼睛,在阳光下,深情款款。
这样回忆起来,似乎就连记忆中的那个在树下等待的场景,也开始旖旎扭曲,附上一种奇妙的暧昧,莫名其妙的让他心跳加快。
可是,刚才那个人,把他忽视了。
从他眼前穿过的时候,没有看他一眼。
蓦然有些小小的失落。
他重新整理著刚才被风吹乱的头发,对自己莫名的紧张慌乱感到有些可笑。自己明明是不可能喜欢上一个男人的,又何必如此在意。反正过不了多久,那个人就会死心,就会放弃,到时候,也就没有什麽可以让自己困扰的了。
在之後的几天,纪正白板著脸,全当没有贺峰这个人。
他是演戏的天才,无法否认,在第一次擦身而过的时候,心下颤栗的惶惶,心虚得几乎在打抖。但他做得很好,面无表情,诠释著一个陌生人所该有的表现。
就如他们之间没有一点交集,就似收到那份情书之前。
而贺峰的表现也和他预料的一样,一点一点的疏远,看到他的时候,会别开目光,好像他们之间真的什麽都没有发生,就像那封情书根本不存在一般。只是他感觉,贺峰在他身边出现的次数却是频繁了,好像无论走到哪里,一歪头,都能看到那张生气勃勃的脸。
纪正白不想承认,也许这只是因为在自己的眼中,贺峰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缘故。他才会在第一眼就注意到那个人的存在。就连在上课时,无意间的走神,目光飘到了窗外,也能轻易地在隔得那样远的球场里,找到那个人的身影,甚至还能臆想出他此刻笑得一派阳光的神情。
不过贺峰这好像对待陌生人的态度,虽然正应该是他所期待的,但他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的舒坦。
走到足球场边上,目光不自觉地停在了那个人的身上,趁著没人注意的时候,毫无顾忌的走神。他看到那个人和队友搂在一起,欢呼雀跃,笑得眼镜都眯了起来,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贺峰的笑容,在梦中,这样的笑容,原本是属於自己的。
心下突然有点小小的妒忌,不过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後。
他嗤笑自己的莫名其妙。
也许,对这件事如此在意的人,只有自己而已。
拎著包,避开那个人的视线,扶了扶眼镜,和往常一般径直离开。
今天也和平时一样,回家前,绕到超市里,买了一些蔬菜和海鲜,又带了一些的水果,新鲜嫩泽,想著今天晚上要做的菜式,心下慢慢的轻松起来,面上难得的柔和。垂著头,手上的东西有些沈,虽然早已习惯,却还是显得吃力。
鞋带松了,他蹲下身,将袋子放在旁边。
但还没待站起身子,面前突然出现了几双鞋。
抬起头,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叼著烟,斜著眼睛看他,眼底显而易见的轻蔑。
来者不善。
纪正白缓缓地直起身,他的身材并不高,又显得瘦弱,和眼前的人相比,明显气势弱上一些。但他毫无惧色,扬起下巴,“你们想做什麽?”
“没什麽,只是想向你借点钱花花。”
青年嬉皮笑脸,一点一点的向他靠近。
这种人他遇得多了,只是要给钱而已,给了钱,他们就会乖乖的离开吧。
天色很暗,这条街平素就没有几个人,现在晚了,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了,如果这些人动手,吃亏的只有自己而已。纪正白一双眼睛盯著他们,手在包里摸了半晌,索性将买菜剩下的钱都拿出来,摊在手心里,递上前去。
“只有这麽点?”
收了钱,却极不满意的语气。
“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其中一个人恐吓道。
纪正白耸耸肩,“抱歉,我身上只有这些钱。”
这是实话,他从来没有挥霍的习惯,钱带在身边,只图够用,自然不会带上太多。
但那些人明显不相信,他们相互使了个眼色,向前走了几步,将纪正白围在中间。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怎麽办?
如果要动手的话,自己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纪正白手心冒出了冷汗,揪准那些人中间的一个空隙,咬了咬牙,正准备孤注一掷地冲出去,却突闻唰的一声轻响,自行车划过地面的声音。
咦?
不自觉顿了脚,那些人也是一呆,其中一个人便在这时候突然被狠狠地拖住了後领子,随著自行车下冲的力度而被迫倒退了好几步,坐在车上的人顺势一松手,那个人便狼狈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事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的目光皆聚在那辆车上。
贺峰的脚支在地上,绕回车头,看著他们,满脸讥讽,“喂,四个对一个,你们也太没脸了吧?”
、
我们去喝点什麽吧?
摔在地上的人眼见著自己出了这样的丑,恼羞成怒,“哪里来的混小子,多管闲事,不想找死就给我滚开!”说话的时候,却已经蹦起身来,径直朝著贺峰踢过去,脚下生风,却没有准头,贺峰稍稍退开一些,便踢了个空。
趁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贺峰的身上,纪正白稍稍躬身,径直从几人中间的缝隙钻了出去。
才刚迈出几步,便感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後领。
身形一动,干脆利落的胳膊肘狠狠往後一撞,正击在那个人的鼻子上,哎哟一声,後领上的手松开了,站在後边的人捂著自己的鼻子,倒退了好几步。
没有人想到纪正白一副文弱窝囊的样子,竟也有这样的力道,所有人都楞了一下。
趁著这一下的当头,纪正白急急的逃开了好几米,站在贺峰的身侧,和他们隔开了一段安全的距离。以二敌四,无论如何,都是他们不利。
贺峰和纪正白交换了一下眼色,纪正白点点头。
那些人反应过来,怎容让煮熟的鸭子飞了,怒骂一声扑过来。贺峰狠踏几下,自行车堪堪闪开了一个人踢过来的腿,纪正白一缩脖子,避过拳头,但眼镜却因为这一个动作,啪嗒一声磕在地上,本想弯腰去捡,哪知正好有一人突从旁边朝他扑过来,动作迅猛,於是忙退开几步,眼睁睁的见著眼镜在那双脚下被踩个粉碎。心下不由一沈,面上露出怒容。但此刻不是逞强的时候。眼见著自行车晃悠悠的朝前,一咬牙,趁著那些人不注意,猛冲几步,跳上车後座。
後座一沈,贺峰的脸上当即闪出一抹的笑来。
“坐好了!”
身後是虎视眈眈,急欲想要扑上来的人,贺峰却也不慌不忙,回头叮嘱一句。然後在那些人身形微动的时候,狠狠地踩上踏板,捏紧了手把,自行车的速度猛然加快,有人猝不及防,摔在地上,哎哟唤疼。
贺峰回过头,咧开嘴,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那些人简直气炸了肺。
“抱紧我!”
贺峰对著纪正白哼了一声。
纪正白还没反应过来,耳边突然风声大作,脑袋一片空白之下,下意识的实行了他口里的那句话──牢牢地搂住了贺峰的腰。
贺峰在这条路上行了这麽久,当然知道这後头有一个下坡路。
只要上了下坡路,他们楞是长了翅膀,肯定也是追不上的。
於是他才这般的有恃无恐。
坐在车上,想著那些人不甘心憋屈的模样,心下乐不可支,风迎面吹来,舒服得让他眯起了眼睛;纪正白却不这麽觉得,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被风一吹,一下子就乱了,不复往日的平顺,在脸上痒痒的磨蹭。
他皱起了眉头,却无法开口。
下坡路很快就过了,风小了下来。
贺峰这才察觉纪正白牢牢地环著自己的腰,一双手,就算隔著衣服,也觉得有些冰凉。本来这个动作并没有什麽,但贺峰一想到纪正白有那种嗜好,登时浑身不自在起来。他的身体一僵,纪正白当然也反应过来,他也想到了某封情感炙热的信。
一时间,两人心思急转,各有各的想法,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自行车吱呀一停,顿在了公寓楼下。
纪正白跳下车,朝著楼梯的方向走去。
“喂!”
贺峰开口唤他。
唤出口後,他自己也有些发愣,见著对方回头,四目相对,也不知接下来要说些什麽,气氛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他怎麽就唤出来了?
只是见到那个人的背影,莫名其妙的觉得心下一沈,口里就这麽叫出来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连脑袋都还没回过神来,身体更是如此,长腿一伸,脚支在地上,看起来气定神闲,其实手心里隐隐的开始冒汗。
周围没有一个人,静得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个人的眼睛盯在自己的身上,隔得有些远,天又暗,只有月光的余韵,他的脸更是朦朦胧胧的,连神情都看不真切。
正怔楞著不知该如何是好,突地吹来一阵风,脖子瞬间便有了凉意,打了个哆嗦,将衣领紧了紧,却似因此将氧气也挡在了外头,胸口开始隐隐发闷,然後莫名其妙的,在这微凉的风中,想到了刚才纪正白搂著自己的腰时,冰凉的触感。
贺峰心头暗浮窘迫。
那个人就站在楼梯口,动也没动,似乎在等著自己说话。若是在梦中,他早就嬉笑著,如同哥们一样迎上前去。
但现在不是梦,那个人活生生的在自己的面前。
他待自己,和梦中不大一样。
虽然对那个人了解渐深,但许久如同陌生人一般的相处,突然要张开口,就好像梦中一样和他搭讪,对他说话。蓦然地,便从指尖也窜上一点的颤栗。话到口中,又收了回去。舌尖似乎也变得愚钝了,方才在救下纪正白的那会所冒出的勇气,楞是一点儿也不剩了,消失在对方冷凝的视线中。
你是喜欢我的吧?
这句话在心中徘徊了很久很久,怀疑著,但在喉间涌动,楞是吐不出来。
他知纪正白面薄,话少,情感更是鲜少外露,所以纵使喜欢自己,怕是也不会表现出来,但若是自己问了,他定是会回答的。
但无论如何,这句话就是问不出口。
问出口,然後干脆利落的解决,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梗在心底,每天翻来覆去的为难,对那个人越来越在意,就连梦中,也时常出现他的身影,对著他,再也不能和对著别人一样若无其事的假装不在意。
不过,自己对於纪正白来说,应该也是特别的吧。
其实贺峰看起来大大咧咧,却并不是真的粗神经。他也时常发现,纪正白盯著他的眼神,和对著别人不一样。
而纪正白又是喜欢男人。
一时间纠结为难,也不知问出口了,对方若是回答了,自己又该如何回应。
纪正白站在那,看著他的表情乍青乍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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