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司哲他们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便又道:「因為某些不得已的缘故,不得不留在麻山屯且无处可去的人,请站到后方。」
白菜帮机灵,立刻在后方也隔出一块空地。
留在中间的几位互看一番,也都互相搀扶着走到后方空地。
有趣的是,原本站到右边空地的人,看到还有这麼一个选择,又跑到了这裡,其中就有罗发财的媳妇。
罗发财看到他媳妇打算留在麻山屯,冷哼几声,连试图挽留一下都没有。
左、右、中,叁种选择,立刻把在场所有人分得清清楚楚。
罗埃ё酉胨凳颤N,被罗大强制止,他倒要看看罗传海会给他们一个怎样的交代。如果这个交代让他们满意也就罢了,如果不满意,他们再闹不迟。
「下面请你们叁处各推选出一人,首领给予你们的交代将与这叁人当场商议、决定。」
一阵哄乱,右边推选出罗大强做代表,中间推选出一位独腿老人,左边选出的竟然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泥瓦匠张杆子。
传海看代表都选出来了,让白菜帮给他们叁人端了叁张凳子坐下。
独腿老人知道是照顾他,对传海点点头,安然坐下。
「我们屯之前是个什麼情况,想必大家心裡也都清楚。除却传山大哥带回来的物资,大家过日子都成问题。」万司哲不紧不慢地说道。
「传山大哥和首领仁义,商量后决定把带回物资的一部分分给离开的人,好让他们之后安家立命。留在麻山屯的也同样。」
「到底怎麼分,你快说啊!」右边人群中有人急不可待地叫道。
万司哲才不管你怎麼急,原来用什麼语速,现在还是什麼语速。
「分法嘛,不分男女,凡十二周岁以上者可分得一份成人分量。其内容包括:棉布六尺,麻布十尺,棉花一斤,荤油半斤,盐一斤,红糖半斤,白麵两斤,杂麵十斤,不分种类醃肉一斤,黄豆叁斤。另,针一枚、线一摞,铜钱叁百,麦种按照这边一亩地四十斤种的量,每人分六十斤。」
随着万司哲报出的东西,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首领给的这些东西听起来不多,但只用来做休养生息却是足够,而且这还只是一个人的份,如果家裡人多点,这能分到的东西和铜钱,便是在富足的江南等地,也足够头年生活。
「那不足十二岁的呢?」中后方的一位妇人急急问道。
她家没有支撑门户的大男人,她男人在逃荒途中跑了,只留下她和不足五岁的女儿,以及肚裡还未出生的孩子。
「不足十二岁的分量减半,两个小的可算一个大人。」万司哲对她和声道。他知道这妇人不是不想和他们走,只是孩子太小,没办法长途跋涉。这些人,他们事后自然也有安排,但现在却不能与他们明说。
「另外,除了上面说的这些东西,每一家每一户都还能分到一把铁锄头、一把铁菜刀,还有一口铁锅。」
「哗!」要离开的屯民们兴奋了。
铁器贵,而且买卖有限制,家裡能有叁样以上的铁製品,都算是过得比较好的人家。没想到首领会这麼大方,竟然连铁器都捨得分给他们。
铁器这东西,一开始传海也没想要分给屯民,可是奈不过他哥财大气粗,手一挥,说既然想树立一个仁义的名头,那就做到家,索性给人把生活用具备齐全了。
分就分吧,传海起初也不在乎那点铁器,反正他们守着一个铁矿。
而且他哥说了,不需要他们费心炼製那些铁器,他弄就成。然后也不知他哥怎麼弄的,一个晚上就给他弄出了一堆品质上乘的铁製品。
当传海次日看到那些比官家品质还要好得多的铁製品时,顿时就心疼了、纠结了,摸了一个白天,怎麼都捨不得把这些好东西平白送人。
他大哥却一点都不在乎,还笑他眼界太低,说这些铁製品都是他随便弄出来的最低等凡俗品,连炼製两个字都谈不上。
「叁位,你们觉得这样的交代是否满意?」传海对叁处选出的代表淡淡地道。
独腿老人微微頷首,回答传海:「让你费心了,大家会领你及你大哥的恩情。」
「不敢。」传海对老人也狠尊重,抱拳回礼。
张杆子回头看看,大家脸色都有点难看,谁也没想到不再跟随首领的人还能分到这麼多好东西。
有些人心动了,忽然觉得离开也好,有了那些物资,在麻山屯也能活下去吧?哪怕离开麻山屯随便找个偏远的县城郊外住下,用这些东西换几个户头总能换到吧?听说有些地方还鼓励老百姓过去开荒?他们只有几个人的话,安置起来可要比一群人容易多了。
左边的人会出现摇摆也早在传海等人的意料之中,他们并不介意这些人再离开一部分。
「杆子?」传海追问。
张杆子看看大家的脸色,沉重地点点头。
传海又看向罗大强。
罗大强沉吟片刻,正要开口,他身边一名族老拉住他,「得过且过。我算过,除了骡马和大车,他们应该把罗传山带回来的东西都分了。」
罗发财立刻道:「骡马和大车不要了?那我们要怎麼回家乡?叁百铜钱有什麼用,修葺房屋的钱都不够!而且这交代只是让我们离开的份,他们家欠我们全村的呢?那要怎麼算?
「他们既然能拿出这麼多东西来做交代,那手上只会有更多留餘。我们不能像被打发的要饭花子一样就这麼被简单打发了,不要忘记,他们一家就要迁徙,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今天我们如果不把债讨齐,以后再想找他们可就难了!」
「发财说得没错。他们既然能拿出这麼多东西分给我们,还能分给我们铁器,那麼罗传山那小子手上肯定还有更多的财產,我猜他就没把全部财產带回来。」
「也许他那大车裡放了黄金白银等值钱的东西,我们却没看到?他们不是拖了一辆大车回家吗,说不定那车子裡装的才是最值钱的东西。」
「就是,不能这麼便宜他们!凭什麼我们要和留在麻山屯的人分一样的东西?他是罗家人,当然要多分给我们一些。」
「反正没骡车,我是绝对不会走。」
庚二在暗中对传山道:「你故意的是吧?」
「哈?」
「别装蒜。你為什麼要主动分他们铁器,还不是為了挑起他们更贪婪的欲望?」
「我是修魔者,我只是比较忠於内心的衝动而已,我想送他们铁器,所以我就送了。」
传山忠厚地笑,「况且我可没有主动出手对付他们,我也没主动要他们来占我的便宜。他们贪念膨胀、欲壑难填,将来会变成怎样,又关我什麼事呢?」
第三章
罗大强也不是笨蛋,这种另外讨要好处的事,当然不能当着其他既得利益者的面,所以他要求和传海单独谈谈。
传海怎麼可能如他的意,当下就回道:「强叔你有什麼要求就当着大伙儿的面说出来,这时候还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罗大强犹豫,他身后的族老倚老卖老道:「怕什麼?我们谈的是罗家村自己的事,其人可没资格插嘴。」
「咳。」罗大强清清嗓子,心裡暗骂这些把他当枪使的族老。
一帮老不死的,就会在背后使坏,真要他们出来实打实地办事,不是这个说腰疼,就是那个说不行。可一提到分好处,个个就精神得比青壮还抖擞。
「海娃子,你说的交代是给所有人的交代,可是你们罗家对我们罗家村的交代呢?那些死去的乡亲、这些年我们被迫背井离乡的痛苦」
「强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样吧,这事我们分开说,先说我这个交代,你是否满意?」
「这个如果不算老帐的话,也还算过得去。」
「切!就这麼点东西也想打发人。」罗埃ё哟笊爨臁K淙凰弥颂笙侣洌幌敫约号礁嗟暮么Γ
「罗埃ё樱忝悄强檠〕龅拇硎悄闶迨灏桑空庋e什麼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一直沉默的王松林看罗埃ё幼畈凰逞郏獍'子到现在还想打他老婆的主意,真不要脸到家!
「喂!姓王,我们罗家人说话,要你这个外人放什麼屁!」罗埃ё右豢词峭跛闪郑⒖烫似鹄础
「这裡是麻山屯,可不是罗家村。」
「姓王的,你」
「你有没有种跟我单挑?」王松林冷笑。
叁处看热闹的屯民们发出一阵哄笑声。
这屯裡谁不知道王松林身手高明,前面罗埃ё泳驮粤送跛闪值拇罂鳎罄椿勾艘话锶苏彝跛闪值穆榉常梢捕急煌跛闪执蚺肯隆H缃裢跛闪炙档ヌ簦獠幻飨栽谀寐薨'子逗乐嘛。
「好了,章来,你到后面去,这裡没你的事。」眼看侄子吃亏,罗大强只好出头道:「海娃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这份交代勉强也算交代得过去,可这是给不再继续跟随你的人的交代,可你家对罗家村的交代要怎麼说?」
「我家对罗家村的交代?」传海重复了这一句,反问道:「我家对罗家村有什麼交代?」
「你、你竟然当场耍赖?」罗发财指着传海鼻子惊叫道。
罗家村其人脸色也难看了。
「我怎麼耍赖了?」传海的表情狠平静。
「如果不是你家,我们村裡怎麼会死那麼多人?又怎麼会背井离乡跟着你过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够了!罗发财,你一个晚辈,这裡没你说话的地方!罗大强,这口气我们家已经忍了狠久,今天我们就不妨把话摊开来全部说清楚,免得不知实情的人还以為我们家真欠了你们。」
罗爷爷推开拦着的罗父,拄着柺杖怒气冲冲地从左边人群中走了出来。
罗家人一看老爷子出马,哪能不跟着,便也都跟着走出。
传山两兄弟看老爷子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脾气,他们也十分无奈。
传海看向传山,传山微微摇头,送了一句话到弟弟耳中:「无妨,让老人家出出气也好。」
罗大强看罗爷爷出面,立刻回头看几位族老,他虽然是过去的族长,但论起辈分,他还不够格和罗爷爷对峙。
几位族老无奈,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一起不情不愿地站到罗大强身边。
「千溪,你当真要撕破脸皮吗?」一位族老用柺杖捶地道。
「撕破脸皮?你们以為你们还有脸吗?」
罗爷爷抓起柺杖,指着那族老和罗家村人的鼻子骂道:「你们真是占便宜没够!以前因為算命的乱说,你们就欺负我们家大孙子,硬逼得他不得不顶了他爹的名头去从军。
「我们家被官府陷害,说是我们一家和朗国通商资敌,你们身為乡里乡亲,会不知道这就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无论是作為乡亲还是亲戚,你们不包庇也就算了,还把我们一家出卖给官府,就為了换点银钱!你们那时有把我们一家当作同族吗?」
「如果你们家清白,那為什麼官府不抓别人偏要抓你们一家?」族老冷哼。他其实心裡也委屈,当初谁知道哪个缺德没屁眼的干出出卖同族的事,可这话他却不能说出口,就因為现在他们也站在罗千溪一家的对立面。
「為什麼?因為我大孙子為了我大羲朝千秋、為了我大羲朝百姓,得罪了贼相胡予父子!全天下谁不知道胡予父子把持朝纲、陷害忠良、祸害百姓、卖国通敌!真正通敌卖国的是胡予父子,不是我罗家!」
传海和罗发财的对话让屯民们议论纷纷。首领家裡和罗家村不和,狠多人都知道,但详情并不是特别瞭解,以前只听罗家村人经常说首领一家对不起罗家村全村人,如今才知道一点始末。
「罗千溪!你竟然敢妄议朝政?」罗家村的族老被罗爷爷这番大逆不道的吓得脸色苍白,一个个都喊出了声。
「老夫就议论了怎麼着?」
罗老爷子自从一家人被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不得不一把年纪还背井离乡地逃亡,早就把对官府和皇家的敬畏拋到脑后。
「他们都不让老夫一家、不让天下人活了,老夫骂他几句又怎麼了?那贼相是没站在老夫面前,他要是敢到麻山屯来,老夫就能当面啐他一脸唾沫!」
「说得好!那老贼敢来,我们不但要啐他一脸唾沫,还要打得他屁滚尿流!」左边的人群中一名壮汉哈哈大笑,大声為罗老爷子喝彩鼓劲。
「疯了!你们都疯了!这地方不能待了,我们赶紧走,今晚就走!」罗家村的族老们吓得发抖,都无心再去讨要好处。
其他屯民们也有怕的,但也有叫好的,大多数人都像看热闹一样。
对他们这些离开家乡逃荒在外的人来说,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有奶便是娘,而不能管他们死活、不能给他们吃喝、只会剥削他们、给他们带来痛苦的官府,有人骂他们,只会让他们心中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