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再也不想过像牲畜一般居于忍下的生活了。
所以在那个时候,哪怕孟小宝明确地告诉他“你很难修行”,陈修平还是坚定地留了下来。
——因为这世界上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最终只有自己。
048
孟小宝讨厌莫图。
虽然他第一次看见莫图。
他觉得一个心思若是太过深沉,总归就难免显得不可爱,而一个人若是好像什么都知道,那就简直是讨厌了。
就像此刻,莫图的指尖轻轻划过桌面,若有所指地开口道:“道友在做什么,别人可能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是是徒劳无功,还是终有所获,某也不敢断言罢了。”
孟小宝觉得烦躁,于是他把茶盏放在桌上,认真地看着莫图说:“你真不讨人喜欢,真是浪费了这张漂亮的脸。”
莫图笑容未变,甚至于,他漂亮魅人的丹凤眼中,因为这句话潋滟起更为明亮的光彩,像是宝石般熠熠闪光,因而也使如同画像一般眼里端正的面容生动起来。
然后他说:“我居然有同感。”
孟小宝闭上了嘴,从这句话上他已经看出莫图不准备继续先前那友好正经的对话环境了,面对整个修仙界出名的“莫嘴贱”,孟小宝不想争口头上的便宜。
——更何况对方明显兴奋起来了。
果然,莫图没有理会,笑容满面地说:“我倒觉得尊上今次来见我,火气着实有些大,看上去可不像是普通地拜访。”
孟小宝想了想,莫图接下来是准备从他的需求上来攻击他么?比如嘲笑他什么都没准备就来和他做交易,然后把他友好来访的目标转移成功利性的?或者干脆是不友好的,然后找借口把他赶出去?不不,不会那么简单的,那可是“莫嘴贱”啊。
孟小宝决定从根本上破除他的目的,于是他说:“你别想太多,我只是失恋了。”
莫图:“……”
沉默了一秒钟之后,莫图端端正正地将这个身子转向了孟小宝,他端丽的面容简直像是自然发光的光源,黑色的发丝像是触上就能染上墨色,孟小宝喜欢美丽的事物,特别这美丽就像是造物主的奇迹的时候。
“造物主的奇迹”急切地看着他,问:“请务必告诉我,经过。”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您发现了莫图的隐藏属性:八卦爱好者。
孟小宝:我不想知道这件事。
☆、第61章 浮世生活琐事5
049
三天后;谢家臻一行人终于进入了最近的城市——江州城。
虽然后来再也没有遭到什么祸事,谢家臻还是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晓得自己这趟行商算运气好还是不好;若说运气好;他们居然遇上了一般人都遇不上的黑魔狼;说运气差,可是除了黑魔狼之外;他们连流寇都没有碰上;本来应该是死劫的黑魔狼兽潮;也因为几位神仙的存在而有惊无险。
想到这儿;他不禁将目光投向了前面骑着马的三人;一人神色阴冷,另两人顶着斗笠;斗笠上罩着青灰色的纱帐。
现在他已经明白为什么那两人要将自己的容貌遮去了,毕竟若凡人有此容貌之盛,恐为祸事,若不是因为知道他们是仙人,恐怕连自己也……
思绪在这儿戛然而止,谢家臻暗自责怪着自己不恭敬的胡思乱想,心虚并恐惧于仙人会听到他的想法。
陈修平等人当然听不到他的想法,他们现在算是终于松了口气,久违的长途跋涉令他们简直心力交瘁。
在城门前下马之后,陈修平轻声问怀中的程印:“我们现在要离开么?”
程印的声音轻不可闻:“城门口在排查路引,你们先做一张。”
陈修平一愣,他没想到进入凡人世界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做假证,不过想想也是理所当然,既然要融入普通人,一张证件绝对是非常重要的。
陈修平找了点借口借了谢家臻的路引看了一下,然后和丘园原守规交换了一下眼神,很快三人怀中就多了一张薄薄的纸。
似乎万无一失,三人老神在在地呆在人群之中,倒觉得这事也是件难得的体验,然而就在轮到他们之时,不远处突然跑来一群官差模样的人,展开了一张图卷,也加入了排查的队伍。
陈修平没搞懂是怎么回事,就听见身后的谢家臻无奈道:“又来了。”
陈修平忍不住好奇地问:“这是在干什么?”
谢家臻恭敬地说:“仙人有所不知……”
陈修平打断了他:“别叫我仙人,不嫌弃,叫声道长就可以了。”
谢家臻哪会嫌弃,连点头道:“道长是仙门中人,不清楚俗世之事,后来来的这群官差,是替安平王找人的,这些年都在找,前些年是十多岁,现在是二十多岁,估计找的同一个人,一直没找到,后来就变成官差收取贿赂的手段了……”
谢家臻不敢直视陈修平,因此自顾自自己说着,没有发现陈修平在听见“安平王”之后,那骤然激变的神色。
050
……安平王。
为什么,安平王还会存在?明明十多年前,所有家眷都已经命丧黄泉了。
陈修平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官差手上的画像。
不出意外的话,这画像上应该就是他了。
——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啊。
这画像估计是通过他小时候的长相猜测的长大后的样子,但是那画师实在没一点想象力,与小时候的区别简直就只是放大了五官,看上去更像个怪模怪样的弱智儿童,陈修平看着这张画像只能表示无语,身前这官差却仿佛拿着令箭似的,盛气凌人地叫他把斗笠拿下来。
谢家臻连忙跑过来打圆场,满脸笑容地说:“官爷别生气,我……我弟弟他先前生了病,满脸的脓疮,实在见不了人,你就行行好吧。”这么说着,暗地里已经塞了些银子过去。
谢家臻是摸清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的人,给过去的银子既不会太多,又不会太少,那官差收了银子,自然也上道地不去为难他们,嘴上说着“那太恶心了,算了,看上去年纪也不够,就过去吧。”然后把陈修平放了过去。
其实这么做也情有可原,因为上头的命令明确是说找二十四五岁的成年男子,陈修平的身量自十七岁筑基以来就没怎么长过,是画像上的人的可能性顿时就低了很多——虽然他其实就是。
而与此同时,丘园和原守规被拦了下来。
丘园不必多说,正是个二十四五岁的男子,而原守规虽然长了一张貌美如花的脸,身量却还比陈修平更高些,显现更接近二十四五的岁数。
于是丘园塞了银子放过了事,原守规却被要求把斗笠放下来。
原守规的斗笠自然不能拿下来——就算是陈修平的斗笠拿下来,原守规的也不能拿下来,不然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到造成的轰动了,美貌有的时候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是当它真的达到极致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不能忽略。
陈修平像原守规做了个手势,原守规点头会意,下一秒右手在那官差面前一晃,只见那官差面色顿时陷入迷茫,眼中失去了焦距。
原守规露出了笑容,易容术什么的他不擅长,迷惑咒却是看家本领,此时轻轻松松令官差失去了意识,就准备走进城来。
身后却突然传来的马蹄声。
马蹄声像是一阵飓风,带着杂乱的尖叫和喧哗,还有漆黑的阴影出现在了原守规的头上,马移动的高速带来的流动的空气带起了他的罩纱。
然后他的手被抓住了。
陈修平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把原守规抓到了一边,自己却因为惯性直直地撞到了马蹄之上,然后像一只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马受惊发出嘶鸣,马上的人见撞到了人,脸色骤变,连忙下马跑了过去。
然后他看见了揉着胸口的陈修平,睁开的眼睛。
像是夏夜晴朗天空的星辰,在幽蓝的天幕中熠熠闪光,流淌的星河像是黑色绸缎上洒下的宝石的碎屑,在时间流逝中旋转成漩涡。
他捂着胸口,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半的灵魂。
051
“所以会被请到人家府里,还真是完全情有可原……”
原守规对着丘园轻声嘟哝。
此时前头那骑马闯城门的家伙,正兴致盎然地带着陈修平参加他们家的花园,陈修平抱着程印,一脸的莫名其妙。
——花、花痴啊。陈修平想。
此时对方正满脸笑容地对他源源不断地说着话,以至于陈修平头昏脑涨,完全搞不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了:“……园子里的花跟着时令每季都换,现在是凤仙花开的最好的时候……假山石都是天然的,从南方搬过来的,我们设计这个园子,花了整整八年时间……不过我寻常时候是不住在这儿的,我自然是住在京城的……”
最后,陈修平放弃了听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环顾四周后,打断他道:“好了,我们留宿一个晚上,你可以走了,说起来,你叫什么来着?”
“在下沈诀,其实兄台想要多住几天也没什么的,你且听我说……”
陈修平不耐地转过头去,对原守规和丘园说:“这儿不错,住一晚上好了,明天出发去京城。”
沈诀原本还想说什么,一听他们要去京城,眼睛就是一亮,笑道:“诸位要是要去京城,在下还真是不得不做一回东道主了,实不相瞒,过几天在下也要前往京城,若能同行,在下必然打点好一切。”
陈修平抬了抬下巴:“好,就你了。”
陈修平无所谓谁带他们去京城,反正到最后他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无论这个叫沈诀地对他如何献殷勤,陈修平顶多敷衍一下,其他时候,都在同程印悄悄地说话,这种怪异的行为放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沈诀眼中都是一种可爱,沈诀执着地单方面粘着陈修平,直到夜色深沉,不得不离开了。
沈诀离开后,陈修平忍不住吐槽道:“以前在山上的时候还真不觉得,原来心动期的修士对凡人的吸引力那么大,师兄们下山都做了什么啊,不会是谈恋爱吧。”
原守规躺在床上,拿手支着脑袋,突然说:“我听闻,心动期的修士对他人极具吸引力,但对自身而言,似乎是最冷漠的一个时期。”
陈修平不可置否,他觉得自己就正常的很,对师父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往情深。
想到这儿,他眸光闪闪地望着程印,邀功似的说:“师父,我今天做的怎么样,虽然我一不小心暴露了,但果然还是比原二货暴露要好吧?”
白猫眯着眼睛,把前爪揣在怀里,并不说话。
陈修平有点沮丧,三人也没什么其他话可聊,便互相告别,回房休息去了。
月上中天之时,陈修平睁开了眼睛,就好像与天上星辰相呼应一般,漆黑的眸子中浮动着闪光,也好像是明灭的星辰。
月光像流水一般,穿过青色的窗纸,柔和的光线中尘埃浮动,世界是静谧的,安静到仿佛时间停滞,脱去了一切浮华的外衣。
然后陈修平开口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少见的平静,却又好像压着一块巨石,他说:“师父,我果然,还是放不下。”
说出这句话,他就下了床,打开房门,如幽灵般地融进了黑暗之中。
——沈诀。
——陈晟诀。
原来,这就是所谓安平王府的小王爷。
一个掉包的傀儡,或者,一个放在明处的诱饵。
作者有话要说:抽抽抽……又抽口胡=口=!
☆、第62章 浮世生活琐事6
052
虽然已经是三更半夜,所谓的沈府;主屋的灯光却还没有熄灭。
沈诀——或者说陈晟诀;在摇晃的灯光下看着京城来的消息;看罢,在烛火中烧了字条,然后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所有人继续找那个人的原因,也不过是寻个心安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六年;真正有关的人死的死疯的疯,自己和所谓的娘能活下来,也不过是因为最初想设计一个明显的诱饵;可是这么多年过去,鱼儿还没上钩;诱饵却要腐烂了。
比起高坐庙堂之上的那人,更紧张那个人的存在的,已经变成了陈晟诀自己和所谓的娘。
近些年来陛下年岁渐长,似乎心更软了些,更兼礼佛修道,想起过去的事,竟产生了愧疚之情,加大寻找那人的力度,不像是为了斩草除根,倒更像是希望弥补一二。
陈晟诀能够想象,真正的“安平王”被找到的时候,自己需要面对什么——抢夺了别人人生的毕竟是自己,只要正主存在一天,他就注定如鲠在喉,食不下咽。
既然大家都在找。他想,那么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变成第一个找到的人,是人是鬼,他都要第一个找到。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花盆坠落的声音,陈晟诀皱眉,连忙呼唤起本该在外执勤的小厮来,然而居然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