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复真。丘园的心中默默地划过这个名字,脑海中便浮现出了那个永远不动声色温和优雅的男人的样子。
原守规比之陈修平还要不如,他现在脑袋都开始冒烟,嘴巴里胡乱嚷嚷着:“谁!谁喜欢他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一点都没有!哼!”
可是在下意识地傲娇过后,原守规停顿了一下,突然换了个语气问:“你怎么知道的?”
陈修平扶额叹息。
程印不会吐槽,他很淡定地扫了原守规一眼,平静地说:“哦,我只是觉得,你眼光不错。”
这句话出口,程印就把猫脸埋在了两只爪子中间,不说话了,原守规发出“欸嘿嘿嘿”的诡异笑声,陈修平整个人一激灵,一时之间脑子里便充斥了那句“你眼光不错。”
——你眼光不错。
这是在夸孟小宝啊。陈修平想着,这评价是不是有点好,怎么感觉都超过了我?
平生第一次,陈修平开始默默回想孟小宝的种种优点,然后发现——嗯,不管怎么优秀,反正是个变态。
044
孟小宝打了个喷嚏。
他一打喷嚏,原本夸夸其谈的众人就都闭上了嘴,一时间,整个空间内的气氛都有点僵。
孟小宝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轻飘飘道:“别在意啊,大概是有人在想我吧。”
众人面面相觑,好半天,中间走出一个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红头发男人来,他上前作了个揖,然后问:“大人若有不如意的地方,提出来无妨。”
孟小宝挠了挠脸,面具戴久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实际上应该是什么模样,就像以前,他明明生气的,寻仙宗的弟子们却觉得他并没有不开心;就像现在,他明明没什么不满意的,眼前的所有人却都在战战兢兢。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怕的,于是他站起来,笑了笑问:“一块在莫图手上,一块在应暖手上,一块在陈河夜氏,这事我们千八百年前就知道了,现在却还在说这些,不觉得有点多余么?”
话音刚落,前头的那人就给他跪下了。
孟小宝不禁觉得寡然无味,面上自然也就带了出来,下一秒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跪下了,气氛凝滞起来,就好像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悬挂在所有人的头上,下一秒就能把他们斩个灰飞烟灭。
孟小宝叹了口气,他一叹气,所有人的心脏又是一个哆嗦,不知不觉额头上就布满了冷汗。
孟小宝不喜欢现在的气氛,于是他思索了一下,这样下了总结:“那就先去会会莫图好了,过几天我就出发去琉璃界,而你们……”
孟小宝停顿了一下,看着众人中渐渐弥漫的绝望的氛围,嘴角不禁浮起了恶劣的笑容。
“你们,就去轮回走一趟吧。”
045
天色渐晚,车队也停下了。
谢家臻亲自来请的陈修平一行人,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
丘园本意是拒绝,反正他们也不用吃饭,就装作在车里吃吃干粮好了,可是这一回他仍没把话说出来,陈修平和原守规再一次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并闻着肉香夸厨子“手艺不错”。
丘园生平第一次悔恨自己的不善言辞,可是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就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也只好跟着陈修平下车与车队的其他人聚集在了一起。
整个车队差不多有三十多个人,大部分是青壮年,只有目前在准备食物的人里面有一个看上去有些年龄的老头,而老头身边,则紧紧跟着一个看上去没有超过七八岁的小姑娘。
陈修平开始没注意,直到走近了,才看见跟在老头身边这黑乎乎的一团原来是个小孩子,再仔细一看,才看出来是个小姑娘。
这个年纪的小孩原本分不大出年龄,更何况还是这么脏兮兮的一只,但是因为这小姑娘眉眼着实长得不赖,所以陈修平一眼就看出来了,圆圆的杏眼水光潋滟,像是戴了美瞳似的,就是眼珠子实在太黑,以陈修平的眼力,居然也没分出她的虹膜和瞳孔,要是拾掇拾掇穿件白色连衣裙,站在台阶上就能演鬼了。
不过很快陈修平就自我反省道这么想一个小姑娘不大好,戴斗篷的情况下又不能冲她微笑,于是只好温和地冲小姑娘点了点头,没想到那小姑娘顿时就像受惊的小鹿似的,立马躲到老头背后去了。
陈修平暗自怪罪自己现在的造型的同时,也不禁吐槽这小姑娘胆子够小。
晚餐有一锅香气浓郁的肉汤,烤肉,蒸热了的馒头,谢家臻又拿了些水果,想来是高层人员的福利,但是陈修平和原守规吃了几口以后就没什么胃口,丘园本就没有在吃,倒是程印喝了一碗肉汤。
——这行为不禁让陈修平感到非常心疼,他觉得一定是师父饿了才会连这个都吃那么多的,心中不禁升起了自己去打猎做菜的冲动。
在他将要把冲动变成实践之前,一束炽热的目光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望向目光的来源,便看见那七八岁的小姑娘,正躲在她爷爷身后,咽着口水看着他,见他发现了自己的目光,连忙蹲□子躲在了锅子下面。
陈修平本来不想找事,没想到下一秒,程印却突然轻跃几步跳了过去,停在了小姑娘的脚边,仰着头“咪咪”地叫着。
一道雷就披在了陈修平的脑子上。
然后他想——
然后他忍不住想——
为什么师父从来没有对他卖过萌?!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爱丧心病狂的金手指(_??)?
☆、第60章 浮世生活琐事4
046
小姑娘蹲了下来。
虽然看见陌生人时宛如受惊的小鹿;但是面对猫咪这样的萌物,她也是顿时被俘虏;蹲下来想摸一摸猫咪的头。
程印偏头躲了开去;然后一转身,又跳回了陈修平的身边;徒留下人家小姑娘呆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它。
——我家师父果然受欢迎!带着这样的紧迫感;陈修平一把抱起了程印,躲回车里去了。
原守规和丘园见陈修平进了车;也跟了上去,毕竟呆在这里没什么意义,他们对这商队的事不感兴趣;俗世之人与他们的人生轨迹,也永远不会是一道儿的。
但是陈修平突然进了车子,两人也不免觉得奇怪,于是原守规打开车门就忍不住问:“修平,你怎么了。”
待丘园关起了车门,陈修平拉下斗篷就开口道:“那小姑娘有点奇怪,是不是,师父?”
陈修平对常识有些欠缺,对人际关系也不大擅长,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蠢的不可救药了,程印没道理没头没脑地对一个小姑娘卖萌,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接近,更像是在确定什么。
听陈修平这么说,原守规一下子紧张起来,皱着眉头问:“不会和他们有关吧?不至于追上来的那么快啊?”
陈修平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要是的话,师父应该提醒我们了。”
说到这儿,车中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程印,程印之前被陈修平突然抱起来,现在摇着脑袋松毛,听了陈修平的话,眸子里也闪过一丝意外,但这意外很快被冰冷盖过去了,他低着头,掩饰着变成银色的眼睛,开口道:“是我看错了,你们无需在意。”
听他这么说,原守规和丘园都是松了一口气,陈修平却隐隐感到怀疑,然而这怀疑还没有扩大成形,突如其来的纷乱噪杂就打断了它。
马车外面突然想起了尖叫吼声,陈修平还没来得及套上斗篷,马车突然颠簸地移动起来,门外传来了马凄厉的叫声。
陈修平一行人当机立断,跳窗而出。
此时再管斗篷也来不及,陈修平抱着程印堪堪跃出,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吼,然后就是马车轰然倒塌的声音。
“什、什么?狼么?这是狼么?”耳边传来了原守规大惊小怪的叫声。
然而很快陈修平就知道原守规为什么大惊小怪了,他刚刚抬头,就感觉到一条黑影从脑袋上跃了过去,然后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弓起了身子的生物,虽然大体上与狼并无不同,体型却足足大了一倍有余,张开嘴之时,长着尖利牙齿的口腔之中,散发出一种宛如尸体腐烂一般气味的恶臭。
程印挣出了陈修平的怀抱,一跃而上跳到了一边的树上,陈修平则在这违和的巨狼扑过来的一瞬间拔出了守魄,一刀砍了下去。
就像是铁板上的牛肉一般,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心动魄,守魄很轻松地就将这巨狼砍成了两半,伤口处像是被烤熟一般凝结,连血都没有溅出来,陈修平愣了一下,紧张和恐惧同时消散了。
——意外地容易解决。陈修平愣愣地想。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丘园和原守规那儿也已经各解决了一头,然后原守规从袖口扯出一团符咒,指尖抹过,那符咒便宛如烟火般燃烧起来,明黄色的火焰像是一串火龙从空中窜过,巨狼一触及到这火焰,便哀鸣着退却,很快便后退到后面的密林之中,夹着尾巴逃窜而去,接着符咒将所有人围成一个圈,明亮的火光照得整个区域如同白昼。
本以为遇到黑魔狼必死无疑的谢家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咽了口口水。
“原来,诸位是仙人么。”谢家臻这么问。
望着战战兢兢站在他们面前的众人,陈修平无奈地按了按额头,事到如今所谓的遮掩容貌倒是没有意义了,因为众人望向他们的目光,已经完全不是看着凡人的目光了。
丘园擦着剑不说话,原守规闪避着众人的目光望着虚空发呆,陈修平只好犹犹豫豫地说:“嘛,算是吧。”仔细想来,这个身份倒也不错,会少很多纷争。
比如先前因为他们莫名其妙入团并白吃白喝而对他们颇有微词某些人,目光已经完全变成了敬重恐慌。
何况先前的变异狼对普通人而言看来真的是杀伤力巨大,眼前的这群人可以说完全是他们救下来的,这么一想,陈修平的底气也足了一些,于是他点了点头,开口道:“我们有些琐事处理,希望大家不要节外生枝。”
对方把话说的那么直白,谢家臻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些“仙人”的意思,赶忙开口道:“我们绝对守口如瓶,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你们都给我在这儿发誓,仙人在此,誓言定会成真的!”
“欸?不、也不用那么……”陈修平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眼前的众人已经都一一发誓,然后战战兢兢颤抖地靠在了一起。
陈修平只好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咳了几下,故作高深莫测道:“嗯,那好,先休息吧,明天早点出发。”
047
丘园靠在树上,轻声问道:“我们要离开么?”
天已经蒙蒙亮,昨天虽然受了惊吓,整个车队还是有条不紊,现在已经有人起来整理行装,但是与往常不同的是,此刻整个车队的氛围变得微妙的沉重,没有人敢将目光投向陈修平一行人。
原守规无所谓地拨着树皮,说:“有什么好走的,他们难不成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丘园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陈修平冲原守规翻了个白眼:“你傻啊,这是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的问题么?问题是,我们的不同凡响已经暴露出来了。”
原守规思考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没错啊,我们就是那么不同凡响。”
陈修平:“……”
陈修平把脸转向了程印,他问:“师父觉得我们要走么?”
程印蹲坐在树枝上,目光遥遥望向某处,听到陈修平问他,随意开口道:“没必要,到了最近的城镇再走好了。”
陈修平追寻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程印的眼光正投注在跟着爷爷忙碌起来的小姑娘身上。
在暗淡的晨光下,脏兮兮的小姑娘也没了昨天晚上鬼气森森的感觉,因为裙子太短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比起被泥巴糊脏的脸庞,就像是淤泥中的羊脂玉一般惹人注意,她怯怯地跟在那老爷爷后面,间或抬头看一眼蹲在树上的程印,见陈修平在看她,慌忙收了目光,穿着脏兮兮地裙子躲到帐篷里去了。
“生活在这种状况下的小女孩很可怜。”丘园在一边这样说。
陈修平“嗯?”了一声。
丘园却没有再说。
但此时陈修平已经不禁想起过去他做王府的下人时,所遭遇到的一切。
他在晨光微曦中起床,明明只是个还没到成人小腿高的孩子,却已经不得不做起繁重的劳动,然而没有人会为此给他好眼色,似乎仅仅是因为他是奴仆的孩子,便天生带有一种原罪,于是他的懂事聪慧,都像是污水中捞出的垃圾,不会有人为此感到惊喜。
他想,活在俗世之中的人,总是有无可奈何的事,这大约就是他想逆天修行的原因吧。
因为,再也不想过像牲畜一般居于忍下的生活了。
所以在那个时候,哪怕孟小宝明确地告诉他“你很难修行”,陈修平还是坚定地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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