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季镰不认识的漂亮少年凛然直逼余白河,“怎么不说话,默认了?”
余白河不知道怎么开口开口,“呃……你是谁?”
“我先问,你先答。”少年不容置疑地规定。
“这个……”余白河斟酌着,“……我觉得我虽然摔下了山,但是应该是没有傻的。”
“但是应该是……”少年重复他的用辞,“几成把握啊”
余白河:“……六七成吧。”
“好小。”
余白河嘴角抽搐,确定这位是过来和他抬杠的。
这位少年倒是记得自己之前的规定,“夏平安,你可唤我平……。”
“远西公的病秧子世子?”余白河大惊。
被打断的夏平安也没有生气,也在床沿坐下,“吾名甚广啊”
“不……我只是又一次听到我师尊和别人谈起你……”他犹豫了一下,以他浅薄的人情世故没有把师尊和别人谈论的内容也一起说出来。
“谈我什么?”夏平安微笑,他笑的时候也没有平易近人一点,“剑主痴情不续弦,世子体弱说恐怕早夭,远西公一脉后继无人,皇室兵不刃血大获全胜?”
余白河很认真地将他说的和自己师尊说的对比,确定还是自己师尊说的更恶毒一些,不过他没有将这个对比结果说出来,而是认真开口。
“放心好了,你一定比远西公活得久一些。”
“哎?”知道余白河是巫子的夏平安挑眉,显得有些开心,“承你吉言了。”
下意识就说了那句安慰的话的余白河表示自己听不懂。
倒是季镰回忆起紫衣道人告诉他的历史,应该能活很久的倒数第二代远西公莫名早早去世,而这位就是余礼白天下人皆知的好友的最后一代长渊剑主,也确确实实就比他父亲活得久“一些”。
他都不知道余礼白还有预言的天赋,或许这就是那个劳什子巫子的作用?
夏平安就这样诡异地变为了余白河的小伙伴。
见证一场友谊开始的季镰轻轻叹息。
直到此刻,虽然暗地里破涛汹涌,余白河的幼年生活却还是算平静的。
但是这位剑主既然已经出场,也不知道平静能保持到何时。
***
对于少年的余白河来说,有了一个朋友的日子,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可怜的远西公世子,一个聪明的脑袋全部用在替朋友在朋友师尊那里遮掩,让天一道掌门遣来的监视者传达给掌门各种错误信息,比如余白河伤没有好,每天都在认真打坐认真做功课,没有学幻术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渊山对余白河养伤是个好环境,路途辛苦不如晚些再走。
他还有找一些和巫道相关的功法让余白河修习,却不告诉余白河这些功法有什么用。
夏平安知道,天一道绝对不想让余白河知道他巫子的身份,就算他告诉余白河什么,一不小心只会会引起那位掌门的猜忌。
这段时间余白河的幻术长进可谓是一日千里。
但是分离的时刻,却还是到来了。
伤已经养好,没有任何理由在渊山逗留的余白河被同行照顾他的师叔催促着离开。
“可能会永不相见。”送余白河离开的夏平安这样说。
“怎么可能呢,还会见面的,我会很记挂平安啊。”余白河说。
“我和你说过平安是小名……算了,”夏平安摇头,颦眉也是公子端方,“以后啊,偶尔也走走心吧。”
“嗯。”
会在十年后掀起魔乱之战的开端的两位少年就此分别。
五年后,余白河在道门大会上一战成名。
此时已经没有人记得他是个从山顶一路摔到山脚的丑角,大家都称赞天一道少掌门脾气温和,幻术已成大家。
幻术大成是真的,其余的事情,有几分是幻术做出的假象呢。
季镰:“……”
下一次见到现实中的余礼白,一定要好好问道有关青梅竹马的事情。
☆、第62章 长梦(四)
已经成年的余白河和季镰知道的余礼白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了。
披着温良公子的皮,有着色鬼的芯子,年纪大了南味子也不会总是将他关在天一道,余白河偶尔也会作为年轻一辈中的高手出门,代表天一道拜访,靠着一张脸吸引无数狂蜂乱蝶。
迟钝又笨拙的幼童在天一山众人心中留下的影子越来越淡薄,等到他在道门大会声出尽风头后,那些欺辱和漠视被自欺欺人的人们忘记,他们爱戴着自己的少掌门,好似一开始就是这样。
光阴匆匆,五年又过。
余白河站在道观正殿前的一株枯树下,老树干瘦的枯枝上挂着晶莹的冰雪,仿佛开了满树密密麻麻的雪白小花。
已是青年的他笑着和每一个路过看到他停下来行礼的年轻弟子点头,季镰在一边看着,简直以为天一山上一直都是这样和睦,从前的事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白河师弟,”很快有人出来打破季镰的错觉,那个曾经动手用符纸绊倒余白河的弟子从殿中走出来,一脸阴沉,“掌门唤你进去。”
本来就是被南味子喊来等候在门口的余白河笑眯眯点头,“是,师兄。”
弟子额角爆出青筋,而余白河眉尖一挑,两人都没有在对方的礼仪上找出不妥之处。
他们点头致意,在大殿的门槛处错身而过,扬起的金黄道旙挡住弟子想要杀死余白河的视线,余白河笑容不变的走进大殿中,表情瞬间垮了。
他得算一算他是哪件事情暴露了……
这样想着,余白河再度扬起和之前相差没有分毫的微笑,走进偏殿。
南味子坐在蒲团上,面前点燃了一根线香,线香插在灰绿的莲花香炉中,如丝缕一般的白烟变幻着从火红的顶端缓慢上升,整个偏殿都笼罩在朦胧中。
“你来了。”南味子说。
南味子对面也有一个蒲团,显而易见是给余白河准备的,一对师徒以相同的姿势面对面端正跪坐,青年点头。
“弟子来了。”
“白河啊,”南味子说,“你到天一山多少年了?”
“弟子未满月被师尊从劫匪手中救下,然后被带到天一山,到如今已经二十六年。”
“二十六年呐,你也二十六岁啦,”南味子感叹着,他面容相较于二十六年前几乎没有变化,一头华发未见雪丝,岁月在这个已经越百岁的老人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当年我抱着你的时候还只有那么点点大,现在就已经是一个男人了。”
余白河强行憋住心中各种腹诽,悄悄动用幻术好让对面的人看不到他脸上肌肉抽动,一本正经回答到:“您的养育之恩,弟子没齿难忘。”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好似室内两人都把它当真的一样。
“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几天前朝廷派去招降长渊剑主的仪仗过黄河时忽逢大水,作为赏赐的财宝都被河水冲走,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这样的队伍是没有办法继续前往渊山了,这件事情,你听说了么?”
“山中不少人也在谈论,”余白河垂下眼回忆,“天有不测风云,老天爷发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南味子紧紧盯着他的反应。
“不过大巫天宫说他们吩咐沿途神明一路保护,今日的气象也专门调整过,实在是不知道那是哪里来的妖风妖水竟然瞬间就掀了钦差的船。”
“那就是有人从中作梗了,”余白河兴致勃勃和他的师尊讨论,“这一任剑主虽然身负妖血,但是远西公五百年的底子几乎和皇室一样厚,有能人异士前来阻拦也是正常的啊。”
“要是剑主麾下就好了。”南味子说。
“擅长控水的,他那儿似乎有几个,若是一齐出手,大概能够造成目前的事态。”
余白河也很认真的分析。
一老一少正眼对视。
余白河是完全看不出南味子眼中有什么的,不过他相信南味子也看不出自己眼中的破绽,因为从刚才用幻术掩饰面部表情开始,他整个脸在外人眼中都是几乎不变的笑容,眼睛甚至是闭着的。
自从学了幻术,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不敢和别人对视啦。
……其实他也没有和别人对视啊。
两人一起别开眼。
半响,南味子伸手弹了弹面前的线香。
也不知道那白烟如何变幻,竟然在空中现出一个隐隐的符篆。
青年脸都僵掉,这个时候再使用幻术已经来不及了,他瞬间感觉整个人血都凉下来。
原谅他学艺不精,这个符篆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效果他一点都认不出来,不过掌门既然就在两人交谈之间布下符篆,想来就是分辨谎言真假一类的。
他都没有防备到这一手!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南味子好似随意地挥挥手。
“养育之恩,没齿难忘……白河啊,这句话可是你说的啊。”
“……是的。”
南味子挥挥手,让他出去,“天气好,你也到处走一走吧。”
感觉自己不久前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不知道怎么回答的余白河:“……是。”
养育之恩,没齿难忘,如何回报。
汝若不报,我自当取,以身报恩……吧。
一刻钟后,天一山的角落,后山小温泉旁。
“我觉得好像被他发现了……怎么办啊平安?”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余白河的表情是这样的→qaq
水面所成的镜面另一边,因为父亲莫名早逝不得不提前接手远西公偌大家业的夏平安伏案飞快地在折子上用红笔勾画着圈,那柄天下闻名人人想要得到的长渊剑被随意丢在夏平安背后的书堆里,剑身滑出来一半,主人却忘记了让它归鞘。
“你原本不必援手,若是被发现了,也是你自己的原因。”
夏平安语气冷漠非常,余白河一听瞬间就眼泪汪汪了。
他紧紧瞪着夏平安,迫于视线压力最后没有办法的夏平安停下笔抬头看他。
“我不会有事。”好友强调般地说,“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听说远西公府如今人心已经散了。”余礼白指出。
夏平安:“……”
余礼白继续说:“大巫天宫联系了渊山周围的山神水神。”
夏平安:“……”
余礼白还在说:“而且作为剑主的你至今都不会用剑。”
夏平安:“……”
有这样的好友吗,一句话一句话往他心口上戳啊。
就在此刻,水镜那头,一个年轻人推开门走进来,他穿的的远西公府下人的衣服,端着热茶。
啊,平安家用剑用得特别好的下人,脑中闪过这样一句描述,余白河瞪着下人上茶以及夏平安抿了一口茶后,才开口说:“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啊,平安。”
夏平安深深皱着的眉头变浅了些,结果余白河下一句话将将他噎住了。
“连你这个朋友也没有了……”
余白河这句听着像咒人的话没有说完,那位下人已经拔剑而出,剑光一掠,他眼前的温泉水猛地炸开。
被淋了个落汤鸡的余白河:“……”
这个没有朋友爱的世界。
他讪讪抹了抹脸上的水,来回渡步。
朝廷这一回是一定要拿下剑主一脉,收回长渊不可了。
平安他那么弱,连自己都打不过,遇上朝廷派去的高手队伍怎么办啊,就算别人以为他剑术绝妙,但是他可是知道平安的底细。
剑意领悟的不错,招数什么的,比他的符篆都要渣渣。
以前还在信中自嘲为一对难兄难弟,早知道他就……他……他什么也做不了呢。
余白河来回绕圈的脚步一顿,一张苦瓜脸就拉了下来。
他好没用。
就像这一回,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阻碍阻碍钦差的脚步了,他总不可能杀上京都威胁他们不许动平安吧。
依旧在天一山上扮演一个好好的少掌门,暗中若能帮忙再帮忙才是最好的选择,他若贸然行事,最大的可能是打乱平安的部署。
但是……到底……帮不上忙,心有不甘啊。
原地站了许久,余白河猛地将胸中郁气吐出来。
有什么好想的,直接去找平安就好了!
***
季镰不知道此刻余白河做出了他人生中转折最大的一个决定。
之前他听完余礼白和南味子的对话,心中疑虑越发深重。
他已经在这片断断续续的记忆长河中游荡了很长时间,其中不少规律他也掌握了,比如只要不接触到余礼白就不会瞬间跳转一大段时间,比如他不用一直跟随着余礼白身边,距离太远不好说,至少在天一山上,他想去哪里都去得。
所以季镰这一回选择留在那个房间,想看看南味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很快,又有一个人进来,季镰记得他,这正是他刚醒来时听到的那个和南味子对话的人,是南味子的师弟。
这人一进来,就对着南味子深深作揖,半响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