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平定天下后,将追随他多时的宝刀‘杯雪’遗弃在了暮雪境。‘杯雪’中封印着一只爱慕逐鹿的孔雀精,囚禁他的水晶牢笼有着日月之灵,他也因此被赋予了不朽的生命。可漫长无际的寂寞改变了他的心,他开始恨逐鹿,恨暮雪境内所有知道他下落却不去解救他的人,他诅咒暮雪境永远没有春天,诅咒居住在这里的人世世代代被寒冷和贫瘠折磨,一旦他们走出这里,心口的凤凰就会化成一把火将他们烧成灰烬!”
对于这个漏洞百出的故事,花重明当时并没有多心,他想知道的只有关于他父亲的事:“那为什么我爹走出去了,却毫发无损?”
“因为他带着你,那时你才只有两岁。”白泽语气温柔下来,灰色的瞳仁里流淌着从不曾有过的平和,“我不想让你死。”
第5章 千山暮雪
白泽温柔起来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打他到暮雪境以来,除了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似乎就没做过别的事,然而花重明的出现彻彻底底让他变了一个人。
本来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雪山之王居然会变着法儿逗他开心,给他煮茶给他做饭,给他洗脚给他剪指甲,知道自己体温低还结集十来只小狐狸天天晚上给他暖被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呆在家里伺候他一个人。
可即便这样花重明还是怕白泽,只要见到他的影子,他就掀起棉被蒙着脑袋装死,可这笨蛋偏偏每次都上当,火急火燎的招来小狐狸精看他出了什么事。
久而久之小狐狸精研究出了花大爷得的病,叫做欠揍综合症。
“嗨,你过来一下。”
刚给花重明暖过被窝的白毛狐狸年纪还小,还不能化成人形,脸上的喜怒也让人看不大懂,总之是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走了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小狐狸尖尖的脸上写满了鄙视,翻个白眼反问道:“你不知道妖的名字不能随便说的吗?”
“哦?”
乡巴佬!小狐狸白眼翻得更大:“要是妖怪被人知道了名字,就只能听命与人。”
“那白泽……”
“哈哈哈哈……”小狐狸笑的翻了个,白花花的肚皮朝天,讥笑他道:“你就是知道了大王的名字,也绝对控制不了他,他的修为可是比天还高几百倍!”
“你过来,凑近点。”花重明一把搂过小狐狸,贴着他耳朵问:“你们修为比天高的雪山大王,是不是色盲?”
话音刚落他手上就被狠狠咬了一口,花重明惨叫一声甩开那白毛狐狸,气急败坏喊道:“本来就是嘛,红衣绿袍黄裤紫靴,不是色盲,那他品味也太低了。”
“谁说本王品位低?”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那长着一张好脸蛋的低俗大王这次穿的是身孔雀绿袍子,迈着八字大步土匪一样走了进来。
花重明照旧扯过被子蒙住头——装死。可这回有白毛狐狸在,恶狠狠在他小腿上咬了一口,死人马上蹦的三尺高,刚落地就和那幸灾乐祸的狐狸打成一团。
白泽上前很偏心的拦住小狐狸,苦口婆心教育道:“别和小屁孩一般见识,你先下去,我有话和花公子说。”
狐狸贴在白泽身上撒个娇,然后很不友好的冲花重明做了鬼脸,转身跑出洞去。
“你你你……你别过来,我喊救命了!”
“你觉得这有谁会救你?”白泽坐在他身边,笑眯眯看着他,什么也不做,就享受着他的心惊胆战。
“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带你去个地方。”说着白泽从怀中取出一条绸带,小心翼翼蒙住花重明眼睛,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干什么!看不见路,我怎么去?”
“拉着我的手。”见他迟迟不动,白泽浅灰色的眼底流出一线细碎柔软的神伤,但只是须臾,雪山上的王自然会给自己找台阶下,“要不……你拉着我袖子也行。”
这次花重明没有犹豫,轻轻拽着他宽大的袖边,站起身来跟上他。
白泽走的很慢,路上也很崎岖,花重明不要他扶,他就只得由着惯着他,一步一驻的往前挪。
也不知走了多久,白泽突然停下来,轻轻扯下蒙在花重明眼前的绸带,孩子般忐忑又兴奋的看他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座冰雕玉砌的花园,晶莹剔透的柳叶,连叶脉都刻的清清楚楚,栖息在栀子花上的蝴蝶,触角似乎还在微微颤抖,草丛间卧着的雪兔,湖面上荡起的轻波,点水的蜻蜓,归巢的雏鸟,被纷纷扬扬的白雪覆上一层轻纱,就好像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被冻结在时光的记忆中,永永远远停在这一刻。
“都是我雕的,没有用法术,用手一笔笔雕的,我在等你,从我来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在等你。”白泽低下头,微微抬起眼看他,有些不自信的问道:“你喜欢吗?”
花重明早已惊的说不出话,僵硬的点点头,大张着嘴半天缓不过来。
他在等他,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妖魔鬼怪,居然会做出这种表情,居然会说在等他!
好不容易让自己恢复正常,花重明紧走几步进了花园,伸手去摸那些雕刻精美的塑像,不是幻觉,这一切都是真的,白泽做的,被世人恐惧的“它”做的。
“暮雪境没有春天,也自然没有花开遍野百鸟齐鸣,现在我把这些给你,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花重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天天憋在狐狸堆里他早就烦透了,现在好不容易有出门的机会,他自然不会因为白泽破坏了心情。
看着他自顾自的在冰雕间横冲直撞,白泽也并不生气,一对浅灰色的瞳仁里映着他的影子,没有杀意,没有残毒,满眼都是春水般的柔情。
“啪”的一声,一个雪团在白泽身上绽开了花,白泽抬头去看花重明那脸天真无邪的模样,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雪山的色盲大王,打雪仗,你会不会玩?”
这种小孩子的游戏白泽只看那些刚刚修成人形的狐狸们玩过,打的昏天黑地雪沫漫天,每次看到他就觉得心烦。
可花重明对他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对他笑。
白泽没有用法术,也没有摆着架子吓唬他,所以很快就被打的落花流水,连袍子都被雪糊的硬邦邦的。
可花重明到底是个凡人,体力有限得很,没过多久就气喘吁吁的仰面躺在雪上休息,长腿一蹬摆成“大”字形,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白泽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去看他,“你为什么不快乐。”
花重明盯着他一对浅灰色瞳仁中自己的影子,明明笑的面色绯红,可他就是觉得他不快乐。
“你还想要什么。”
还想要什么,花重明不知道,本来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打生下来就没见过娘的样子,爹也在自己六七岁的时候撒手人寰,这些年来没什么人对他好,也没什么人关心过他,现在突然出现个白泽,什么都给他什么都依他,人就是贱,得了便宜就还想要更多东西。
“让我回桃花岗一趟,三天……两天,我想回去和林捕头道个别,毕竟……”
“好。”
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花重明心里排练的台本顿时化为炮灰,只得找个话来掩饰尴尬,“我……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就可以。”白泽雷厉风行,伸手打了个响指,片刻功夫雪地上便多了两只白绒绒的狐狸,“你跟着他们走,不到一个时辰就能下山。哦,他们一个叫阿宝,一个叫如意,你喊他们的名字,不用害怕他们伤你。”
花重明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只狐狸,又看了一眼白泽,转身走进了一望无际的漠漠雪原。
第6章 叵测人心
花重明一走就走了半个月,白泽每天站在雪山口,远远的看着,可怜巴巴等他回来。
叫如意的小狐狸看着心疼,想起花重明那没良心的样子也窝火。可狐狸进桃花岗是要被抓走剥皮的,那天她和阿宝只把花重明送到雪山口,谁也不敢跟着他进岗子住。
本来看他也是个一表人才的君子,没想到竟是这种背信弃义的臭流氓!
狐妖们没事就聚在一起骂花重明,也有胆大的狐狸劝白泽杀几个人,逼花重明再进一次雪山,可白泽不肯,死活就信他会信守诺言回来。
“大王,您就别等了,山里风大,您得注意着身体。”
白泽低头看了一眼如意,浅灰色的瞳仁有些涣散,“再等等,天黑我就回。”
“可……”
“他来了!如意你看是不是?”
叫如意的小狐狸把两只小手各圈成个圈放在眼睛上,迷蒙的雪雾中真的有个黑点,走的很慢,却一直在向前挪:“大王,这么不怕死的应该就是他。”
“他回来了……我就知道他肯定会回来的!”白泽抱起如意转了个圈,艳红色的锦衣在雪地上开出朵绝美的桃花,他抬起手对着那个黑点猛摇几下,随即飞身冲下断崖向他奔去。
“重明!花重明!”
白泽一把抱住被雪裹了三层的花重明,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你瘦了,怎么样,还是在我这里吃的好吧?”
“白泽……”
“我们回家,我刚捉了雪兔……”
“等等,”花重明把他拉回来,轻轻揽住他纤细的腰肢,俯身向前,几乎碰住他水色的唇,“这些天你待我很好,白泽,是我不好。”
话音刚落,白泽突然觉得胸膛一阵剧痛,低头看去,只见心口赫然刺着一把沾血的狼骨刀,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四隅的荒雪骤然崩塌开来,雪雾中“嗖嗖”飞出万发利箭,箭头喂毒,直勾勾向两人射来。
“小心!”眼看那不长眼的利器就要伤到花重明,白泽一把将他扑倒在地,不消片刻就被万箭扎成了刺猬。
见那妖法通天的怪物趴在地上无力反抗,林楚辰这才从雪雾中现了身,伸手拉起花重明,“还真是多亏你了,想不到你还记得莫须老道教的招数——用沾中指血的狼骨刀刺入心脏,再厉害的妖魔也会法力全失,而且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每逢月圆之日便会剧痛难耐——我把镇痛的药交给你,回京的路上你看着他,如何?”
花重明俯下身子,定定的看着白泽那浅灰色无悲无喜的眸眼,想要伸手揩去他唇角的血迹,却终究还是没敢再靠近他半分。
就如林楚辰所说,没了妖法的白泽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比桃花岗上靠打猎为生的猎户还要孱弱不少,从京城带来的铁铐戴在他腕子上松松垮垮,逼的一行捕快不得不在岗里多呆些日子,等铁匠铺的贺老六打好新的镣铐给他。
当夜桃花岗老老少少都是亢奋不已,在白泽脚下升了篝火,围成一圈庆祝这妖孽被逮捕归案。
酒过三巡,乡里乡亲的话便多起来,记性似乎也好了不少,须发斑白的花甲老人都记起来村子里哪年哪月谁谁谁死在这妖物手里。谈到这桩子事,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个个吹胡子瞪眼睛,指着白泽便骂,骂的不解气还冲过去一通拳打脚踢,将刺在他心口的狼骨刀又往里推几分,那架势简直恨不得将他剐成一片一片下酒。
白泽的手被钉在木桩上,稍微一挣扎就是钻心的疼,挨的打多了他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任由他们用酒泼用火烫,无非是疼的更厉害,反正他是妖,死不了的雪山怪物。
再难以忍受的疼痛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殒殆尽,白泽不害怕等待。
果然三五天过后,人们对这怪物的热情也渐渐淡下来,除了四处设好防卫挡那些打算营救他的白狐,也没怎么再上心他的事。
所以狡猾的狐妖决定趁看守他的人都溜走讨酒喝的空子偷偷挣开这束缚,身上的麻绳并不难弄断,可问题是铁钉贯穿了他整个手掌,几乎就和血肉冻在一起,任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挪出一点点。
“那钉子带着倒刺,你这么硬拔出来,手估计也该废了。”
意识到周围有人,白泽眼神凶狠起来,浅灰色的瞳仁里仿佛带着血光,“是你骗了重明?”
“你这吃人肉喝人血的妖魔鬼怪,竟然敢说是我骗他?”披着一袭厚棉袍的林捕头提着酒壶,一步三晃走过来,捻起白泽下巴瞧了半晌,啧啧赞许道:“不错,你这张脸真比京城的花魁都好看,可惜啊可惜,重明不会被你蛊惑。”
“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能把他怎么样?他可是我的手下,立了功,好处当然不会少。重明人机灵也胆大,再干几年攒些积蓄,娶个漂亮老婆,日子肯定过的比谁都好。”说着林楚辰戳了戳白泽心口的狼骨刀,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渐渐退去,“而你,你最好别给他讲什么歪门邪道的故事。”
看他那脸严肃的样子,白泽反而轻松了不少,笑的有些讥讽:“林捕头是怕我告诉他,他是暮雪境的人?可惜我嘴长,就连他心口的火凤凰,也被我点出来了。”
“你……”
那一刻林楚辰脸上的表情绝对是精彩纷呈,白泽当真佩服凡人,能将心中的想法表达的如此淋漓尽致,可他是妖,妖从不会同情凡人,只会在他们的恐惧上撒盐,“如果我了解的不错,二十年前我刚刚出现在暮雪境,花重明的父亲花戎就带着他逃去了京城,与你爹林慧中相识并结为兄弟。可惜花戎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