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你一起死,你按照我说的做,不会出事的……出去以后,你们就赶紧往远处跑,越远越好,再别回来寻死路,明白了?”
好不容易布置完一切,花重明心一黑,从食盒里取出一罐热油泼在另一个狱卒脸上,随即拂袖碰翻了烛台,将牢门锁好,带着林慧中走了出去。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稻草,火很快就着了起来,花重明再三嘱咐林慧中不让他往后看,两人心惊胆战的走出大牢,天还没全亮,花重明指着停在树后的一辆马车,傒囊正坐在车前对他招手。
“他会带你出城,一路小心。”
“重明……”
“快走,没时间了,天一亮,凭傒囊的妖力根本没法惶惑守城的侍卫。”
看着马车渐渐走远,花重明这才松了口气,一路疾走回到住处,只等着天亮以后牢里传出的消息。
白泽还没睡醒,梦里不停的喊着逐鹿的名字,花重明轻轻把他拥在怀里,在他额上烙了浅浅一个吻。
事到如今仿佛一切都是梦,就如庄生梦蝶,谁知谁在谁的梦中。
正午时分成望安便招花重明进殿,眉头紧锁,看样子是不太相信这个粗疏的局。
“重明,林家除了林楚辰,全都死在火中,难不成是宅子风水不好,命犯祝融?”
“火是我烧的。”
对于如此坦诚的摊牌,成望安显然有些意外:“林家何德何能,劳您亲自动手?”
“义父养我十八年,从未亏待过我,林家上上下下更是带重明如亲人,若非死在我手上,他们的魂魄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
成望安冷笑,但事到如今他也毫无办法,当年那到老道士说过,逐鹿可成他,亦可毁他,若在这节骨眼上拂了逐鹿的意,恐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依你之见,我该拿望阳如何是好?”
“若不杀他,此人有横才,定会威胁太子殿下的地位,若杀他,天下之人则会说太子无情无义,不顾手足。”
“难不成我该设个七步诗的局,让他自求生路?”
“那会让七皇子得世人敬仰,而太子您则是自取其辱,忠言逆耳,还请太子莫要怪罪重明。”说着花重明低眉道:“若重明所猜不错,殿下给重明的药丸只能勉强吊着皇上一条命,现在大局已定,皇上的病该入膏肓了。”
成望安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击掌称赞道:“说的是,一石二鸟之计,我怎么没想到。”
从那往后花重明便被调回太子身边,一心辅佐太子处理国事。皇上龙体抱恙,国事却不可耽搁,如此重任便理所当然的落到了太子身上,但他毕竟年轻,难以独自胜任如此重职,所以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成望阳虽说有惊天的才华,但到底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对皇兄的举动,他丝毫没有多加考虑,而且担心花重明走后御医们三心二意怠慢了皇上,便亲自煎药给他喝。
这一切白泽看得清清楚楚,也明白花重明的意思,一旦断了药,那皇上便是危在旦夕,到时判他成望阳什么罪名,都不足为过。
果然不出所料,皇上身子越来越弱,终于在这年七夕,太医给他把过脉,颤颤巍巍向太子报告:“皇上……皇上驾崩了。”
那一刻成望安脸上的表情简直精彩纷呈,花重明像看戏一样在一旁看得入迷,他突然想笑,这眼前的种种渐渐化成一出傀儡戏,戏中之人演的忘我,戏外之人却看得通透,明明毫无悲哀可言,但那滂沱的泪水却分明挂在脸上,说不出是可悲还是可笑。
七皇子获罪贬为庶民,流放至边域蛮夷之地,花重明不知他是不是有“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豁达,亦或是虚伪,总之这一切他看在眼里,却分毫都没能入的了心。
“白泽,接下来你的戏该怎么演,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白泽仔仔细细剥去核桃壳,将那琥珀色的果肉塞进花重明嘴里,笑容冷冽如冰:“走?你为太子效犬马之劳至如此地步,为什么要走?”
“狡兔死走狗烹,这道理你应该知道。”
“呵,九世苦果一世皇帝,然后逐鹿就可以得到一个真正的魂魄,成为九霄之上不可一世的神灵,再不用理这人间纷争世事无常……但逐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提前一世呢,你会更早摆脱这一切纷扰。”
提前一世?
花重明凝视着他浅灰色一对无悲无喜的眸子,那当中是九百年沉浮,九百年寂寞,让人一时看不通透。
“成为九霄的神灵,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我说过,这人间世事你再不用插手,九世苦果,你受够了,我也看够了,不是吗?”
的确,他受够了,这人间太多人带着虚伪的面具,一副副义正言辞的模样,理直气壮的做着伤害别人的事,他在戏外看的身心俱疲,这种疲惫可以侵蚀骨髓,让他整个人都迟暮一般百无聊赖。
身后金星挂北斗,不如生前一杯酒。
“好,我答应你,早点结束吧。”
第28章 君临天下
“也许这是我们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房里布置的很暗,花重明四下望了望,他明白即将登基的太子殿下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连亲生父亲都可以算计的太子殿下,不在乎多牺牲他一个心腹。
“我记得你还答应过我一件事,怎么才能破白泽身上的咒,让他恢复原来的法力?”
成望安看了一眼白泽,小啜一口杯中琼浆,缓缓说道:“一把狼骨刀一滴中指血,对寻常的妖来说只不过是暂时的封印,而时间一长,那血会被心脏渐渐吸收,封印也会随之破解——但白泽,没有心的白泽,或者说愚蠢的鸟妖,除非逐鹿肯给你一颗心,否则你即使能恢复些法力,也不可能摆脱疼痛的折磨。”
白泽瞳孔骤然起身,声音颤抖起来:“怎么会……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孔雀?重明,我……”
“我知道。”
花重明浅笑,轻轻扶他坐好。一直以来其实都只有他一个人演戏成痴,天真的以为自己骗过了所有人,但这人间纵有千般浮华,能爱逐鹿爱到如此地步的,恐怕也就只有孔雀一人。
从他看花重明的第一眼起,几乎局外之人都能看的明了,那一眼太长太长,太深太深,九百年孤苦伶仃,一遭又一遭看他从奈何桥上走过,这样的寂寞与深情不会有谁模仿的来。
“可逐鹿原本没有心。”
“不,他有心的。”成望安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悠悠然说道:“逐鹿本是昆仑山上一块享受日月精华的水晶,是西王母的掌上明珠,可众神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拿走了水晶,并且为他造就灵魂和肉体,西王母之所以不急着找天帝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原因只有一个,在众仙大功告成之际,她命青鸾上九重天,盗走了逐鹿的心,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为了那颗心回到昆仑山。”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成望安大笑,“你以为花戎会从暮雪境出来,并且知道幽冥鬼界的存在只是巧合?一切都是我告诉他的,这样说吧,从当年老道士第一次告诉我有关逐鹿的事,我就在拼命的追查他的下落,可惜图金人在中原很受排挤,我在莫安城无法了解到更多有关他们的事,于是我只身去了暮雪境,去找花戎,告诉他青竹书简的事。当年他去万佛山打开鬼界的门以后,我趁净空方丈不注意,也跟着偷偷溜了进去,可没有鬼玉护体,我很快就陷入了危难,情急之下我只好从书柜上随便抽了一卷书简下来,沾着花戎洒在地上的血让那书简现了字,然后逃了回来。”
“所以我当时去鬼界以后,看到的记载其实是残缺的?”
“不错,这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看过这卷书简,为了不惊扰其他的图金人,我一直在自己钻研这种文字,直到前一段时间,我才完全看懂上面的记叙。”说着成望安指指白泽,笑的有些嘲讽:“然而如果花重明去昆仑山为你要那颗心,那西王母一定不会再放他下山,我倒是想看看,你是想要逐鹿,还是想要自己法力恢复,重新过回曾经叱咤风云的日子?”
花重明从起身向门外走去,白泽忙拦住他问道:“你干什么?”
“逐鹿已经负你,我不能再负你一次。”
“你不要去……重明,我没事的,现在这样就很好,你在我身边,我们在一起,这样很好,我不需要别的。”说着白泽紧紧拉住他的手,一对浅灰色的眸眼写满了不舍:“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只要你在就好。”
成望安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可惜啊可惜,不论怎样逐鹿都不能再陪你,每个皇帝的时代都是基于鲜血而亡于鲜血的,我不能在这最后的关头心软。”
花重明突然感到脚下一软,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你……你果然还是信不过我。”
“重明……重明你怎么了?”白泽扶他坐下,抬头去看成望安:“你在菜里下毒?”
“你们要是再聪明一点,就该学学范蠡,早点远走高飞。”说着他将酒壶放下,轻轻拍了拍白泽肩膀:“你死不了,我也懒得白费功夫,这样吧,我可以送你去昆仑山找逐鹿那颗心,你也再别回莫安城叨扰我的清净,如何?”
“逐鹿的命批是九世苦果一世皇帝,你就不怕他转世投胎,夺了你座下的江山?”
“能行乐时且行乐,以后的事,我一贯不在乎。”
“我不会答应你,我就在这里,和重明在一起,哪也不去。”
“我明明给过你机会,愚蠢的妖……呵,如果我再刺你一次,月圆之夜你会忍受多大的痛苦,你自己应该清楚。”成望安从怀里缓缓取出一把淬血的狼骨刀,猛然向前刺向白泽胸膛。
只见一道黑影闪过,鲜血喷薄而出,溅在太子渐渐失去神采的脸上,让那原本俊秀的面庞显得有几分狰狞。
“你……”成望安低头看了一眼刺入自己心口的一把匕首,刀口淬毒,和着殷红的血色,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又回过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花重明,突然不可遏制的大笑起来:“我算是明白了,逐鹿成我,亦能毁我……呵,你果然好演技。”
花重明没说话,骤然抽出匕首,任那乌红的血迹飞溅,洒在摇曳的烛火之上,只听“哧”的一声,原本昏暗的屋子顿时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白泽,你没事吧?”
白泽摇头,上前将食指贴在成望安鼻翼,一直等到彻底感觉不到他的呼吸,这才起身对花重明说道:“你尽快把这里收拾干净,我会用易容术交换你们的容貌,之后的事,就看你自己了。”
“九世苦果一世皇帝,如果我逆了命批,提早远离这世事纷争,那白泽,你该怎么办。”
白泽没回答,也没什么好说的,从一开始他就想过这个问题,局设到这里完完全全是在他掌控之中的,但唯有花重明会知道他就是孔雀精这件事,他也是始料未及,花重明不是逐鹿,不会理所应当的坐享他曾经付出的种种,所以他想不出什么主意来劝他不必在乎。
“白……”
“重明,我好看吗?”
“嗯,好看,再看几百年都不会厌。”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喜欢你。”花重明上前轻轻将他拥在怀里,语气有些怅然:“只可惜我不是他。”
你爱的是他,你爱的终是他。
就算我为你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就算我把心把命都给你,就算我君临天下为你封王封疆,也终究不敌他对你真心一笑。
你要的不多,但我却永远都无法将这一切给你。
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驾崩后的第二天,花重明就易容成太子的模样走上金銮殿,白泽守在一旁,看着他一袭皇袍加身,踏着锦缎红毯走向那白骨森森的华贵龙椅,睥睨红尘君临天下。
九世苦果一世皇帝,如今他终于走到了这因果轮回的最后一步,终于能摆脱这世事纷争远离尘嚣。
还差一点点,白泽静静的看着他迈上最后一个台阶,就要结束了,就差一点点。
“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子转身面向金銮大殿,在群臣齐呼声中坐上龙椅,“众爱卿平身。”
白泽轻轻舒了口气,温润如水的一对眸眼满写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种种情愫。
就在这紫云绕殿,一派祥和之际,骤然一声巨响划破苍穹,群臣大惊失色,只见殿内奢华的装饰纷纷坠落在地,相继化作一堆碎片。
“穷奇……是穷奇!”白泽不禁向后退了一步,随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过花重明的手,踉踉跄跄向殿外跑去:“完了完了,从遇到鬼车起我就该知道,九百年前你给恶兽设下的封印已经撑到了极限!”
第29章 四大凶兽
阴了整整三日的天终于开始落雨,倾盆大雨瓢泼般洒落人间,金銮殿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群臣惊慌失措,“护驾”的叫喊声回荡在四隅,让原本就雨声喧天的大殿更是混乱不堪。
“白泽……”
“快走,穷奇要出现了,你轮回九世,即使能对付的了鬼车,但不论如何也打不过穷奇的,快走啊!”说着白泽一把拽过花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