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全身放松下来。”
江唯语打开一本轻小说,用婉转轻柔的声音为他念了一段楔子。那是一个佚名作者所著,没有人知道书里的主旨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但每次读来都会让人忍不住平复心境。
“下班高峰,你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明天的工作任务非常繁重,你还惦记着晚饭后要回复的那些邮件。”
“你很累,也很饿,渴望一顿丰盛的晚餐能给你最大的正能量——推开家门,冒着油烟和菜香的厨房里…你希望那个人是谁…”
温千冷的睫毛动了动,江唯语给他描述的画面戛然而止。
“周末的商场里,人群熙熙嚷嚷,他们挽着自己的亲人朋友爱人,在你孤单的身前走过。你抬头,看到电影院大片的最新海报…你期待了半年的片子终于在今天上映。
你迫不及待得买了两张全价票,时间是晚上七点半的最热场。你想找个人,陪你到你最喜欢的小餐馆里吃晚餐,然后去看这场电影。你会打电话给谁?
这个人,要能容忍你抱怨餐馆等位的麻烦。甚至在看完这场期望较高但实则垃圾的很的伪大片以后,还能并在你肩膀下陪你唠叨发泄,大骂导演的低智商和演员的接片无下限。那个人…会是谁…”
江唯语看到,温千冷的眼角似乎动了,他的喉结稳稳的吞咽几下。
“忙了整整一个年度,公司颁给你最佳员工的奖项,除了年底双薪你还多拿了两万块的年终奖。你想休个年假好好放松一下。
你选了热带的异国海岛,那里有椰风海岸,一眼望不到边的雪白沙滩被水晶般的浪花一层层轻吻。你躺在滚烫的沙滩椅上,左手边是唾手可得的冰镇鸡尾酒,右手边是另一个人——你故作姿态得盯着海滩上各色肤质的比基尼美女,身边的人在你的手臂上狠狠扭了一下…”
“你回头,他愠怒,你不好意思得笑…他扭过头不理你…你哄他,抱他,像咬坏了家居的哈士奇一样用可怜兮兮的眼光求他原谅。你希望…这个人是谁?”
江唯语能感觉到眼前的男人呼吸渐渐急促,她的催眠暗示疗法还是第一次如此起效。
“有一天,那个人走了,临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一封信…上面的内容你记不清了只知道这封信里最原始的诀别含义。你永远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你开始流泪,泪水打湿信笺,你一行行往下看,直到目光停留在落款的名字上——你害怕,这个名字是谁?”
“这时候,门铃响了…你丢下信笺推开门——你希望,你见到谁?”
“阿桐!”温千冷从催眠中惊醒,他不知所措,泪眼摩挲。他望着眼前的江唯语,竟好似大梦一场不知该如何解脱。
“你比谁都清楚你深爱着他,吃饭睡觉上班走路娱乐遐想,你根本就无法脱去他的影子…温千冷,别折磨自己,也别再折磨刘一桐了。”江唯语赶紧用纸巾擦擦眼睛,作为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最最忌讳的就是在case里情动:“温千冷,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把整件事情往积极的方向想过一点点呢?刘一桐,他其实是老天送给你最好的礼物,陪伴你守护你,用尽生命补偿你曾缺失过的爱。你一点…都没有想过去珍惜么?”
“阿桐…”温千冷抓起手机,拨打那个被他删除了通讯录却无法删除出记忆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阿桐要去法国了,跟郭再天一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今天下午两点的飞机——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江唯语拿出一个雪白的信封:“这是他留给你的,信封没有封死,我很不厚道得偷偷看了——所以在我发现你有预约我们诊所咨询后,故意把时程提早安排了两天。”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从这里到机场最快也要一半个小时。如果现在出发又不堵车的话——”
江唯语说。
温千冷夺门而出,疯了一样拦住一个刚招停一部出租车的胖大妈,抢先一步上去。他顾不得身后传来谩骂的方言,冲着司机大喊一声:“师傅!去机场——”
在车里,温千冷展开了刘一桐留给他的那封信。
他的字清瘦涓秀,像个女子,如他人一般温柔。
在灿烂的阳光下,温千冷没有看到字迹上的水痕,他…没有再为自己流泪么?
阿冷:
一别经月,愿你一切都好。
我们相识四载,期间总总也不知该用几言几语去叙述,各自安于心里便可,无需再多矫情感怀吧。
关于杨爸爸的事,是我欺瞒在先,对你不起。如果这一生你都无法释怀,我绝不会再走入你的生命中去戳痛这段伤害。
我终是自不量力,低估了你所承担的痛,终是自食其果,妄想着以爱为名的逆袭。
过去是谁欠谁的多一些就不要再你一刀我一刀得衡量了。人生如此短暂,生活如此艰辛。我们都不要在用大把的时间浪费在一段不知对错的孽缘里。
就当是看了一部入戏的虐心电影,心里不舒服就换一部喜剧片再看看。就算是挂着眼泪的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生活是主题,爱情才是调味剂。爱若不堪重负,不如当断。
我走以后,如果你愿意,可以做那个家里唯一的儿子。我不敢说要你替我照顾他们,因为每个人都得为他们自己的人生负责任。
没有谁应该把谁定罪。
各自安好,后会无期。
刘一桐
——
“我要你做一个聪明的好人…如果你永远也学不会该聪明,那你就继续做你的好人。我会在你身边做你的大脑…只要你,愿意我留在你身边。”
“恋爱什么的,都是小孩子的说法。你要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们就这样子好了。你不需要刻意做什么事来讨好我。”
“温千冷你这个混蛋!你对别人有责任那你对我呢?没有你——你叫我一个人怎么办!”
“我走了快三年的时间,才走到你心里。你以为你这辈子还能丢下我么…大不了今天就死在一处…也休想再叫任何人羞辱伤害!”
刘一桐的每一言每一语回荡在温千冷的脑海中,而自己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如果此生真的后会无期,他对刘一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我他妈根本就没有那么爱刘一桐!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明明就不是他的错,明明就不该由他承担的过错。自己才是那个又怯懦又敏感缺乏安全感又不敢担当的废物而已。
没有父亲又怎样,没有疼爱又怎样?这世上有无数的孤儿,无数命途多舛的人,比自己这样的人悲惨多少倍!
这不是自己自暴自弃的理由,更不是一味责备他人的借口。
刘一桐,你做了一辈子的奸商,爱上我温千冷这样的人渣你亏是不亏?
温千冷全然顾不得出租车司机诧异的眼光,他抱着信笺把头埋在膝盖上哭得声嘶力竭。
“小伙子!别哭了——大叔给你开快点,一定能追上你的姑娘。”
开车的老师傅大概已经见多了这样的场景,他嗖得一声闯了一个红灯。
温千冷的眼神朦胧又无助,他呆呆得直视着前方,连一个感谢的表情都僵硬到无法摆出。
他的眼前只有无数的刘一桐。
他调酒时随意慵懒的自信,他戏弄别人时嘴角若有若无的笑,他沉思时灵魂出窍般的安静,他生气时涨红脸孔的失控,他伤心是睫毛低垂的泪痕,他绝望时冰冷坚毅的眼神,甚至是他在自己身下承欢时含羞又忍耐的媚态…
我怎么会放你走…我***怎么会放手!温千冷狠狠得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司机吓得差点刹车:“小伙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师傅您开快点。”
温千冷不敢再肆意,万一司机把自己拉到警察局或精神病院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眼看着机场的大牌就在眼前,长长的车龙像垂死的蜈蚣,半天挪不动一步。
已经是一点一刻了,温千冷心急如焚:“师傅,还要多久啊!”
“前面好像出了点事故…唉…下了高架也就到了,要不你——”
温千冷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从高架到机场,看着近在眼前,但少说也有四五公里的路程。
但除了用跑的,他选择不了自己能不能用飞的。
四月的正午天气天气开始炎热,温千冷丢下外套像个疯子一样往前跑。
他穿梭在一辆辆卡壳的轿车之间,眼神坚定大脑放空。他一定要赶过去,一定要拦住他已经放手了的幸福。
任性也好,矫情也好,自私也罢,无赖也罢。只要能留下刘一桐,他愿意用整个生命的长度去守护和弥补。
温千冷压抑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心脏站在机场国际航班的区域大厅里,答滴答滴的汗水落在地面光滑的砖板上,映照着他那张疯狂扭曲的脸。
飞往发法国的CA18299号航班已然开始登记,温千冷扑倒安检口拼了命般往里闯。
“先生!先生你不可以闯进去!”安检的工作人员扭住他,不顾一切得呵斥和阻拦着。
“刘一桐!刘一桐你回来!你不许走——”温千冷挣扎着,不要风度不要形象,和无数次在镜头下和镁光灯的T台上的围观截然不同。
他面对着看热闹的乘客,面对着指指点点的拍照,面对着警察保安的喝责。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可怜虫,他哭喊,吼叫,歇斯底里。只要能有一个分贝的希望让刘一桐能听的见,他都要竭尽全力!
这是老天赐给他这个不争气的男人最后的机会,这是被他无数次践踏蹂躏的可怜的幸福。
不要走…刘一桐你不要走…
“好久不见以为你能再长大一点,结果又跑到这里给我丢人啊。”
淡淡的语音,带着特有的戏谑和无奈的责备在他身后响起。
温千冷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转头凝神,眼前的男人似笑非笑得抱着手肘。他穿着灰色的风衣,瘦削的肩膀微微耸立。脸上的黑框眼镜里依然反射着看不出内心却熟悉温馨无比的光。
“阿桐…。”
“你走就走了,干嘛绑架我的猫?”刘一桐站在原地,温柔的目光似乎在鼓励着温千冷的上前。
“阿桐!”男人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才发现他比原来瘦了好多好多。
“我以为我失去你了…我以为我永远都失去你了!”他紧紧得匝着手臂,泪水滑落在爱人的肩膀上。
“为了让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我失去了我自己。”刘一桐在他耳边说。
捧着他熟悉的脸,迎上那炽烈的目光。温千冷知道这一刻,两人将无需再多言语。
在机场上百人由诧异惊慌到理解到欣慰的注视下,他吻上男人的双唇,吻到窒息吻到头昏吻到全场自发的欢呼和掌声…
只要是真爱,就一定有被祝福的资格。
刘一桐曾经对他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