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抓住,邵燕黎二话不说,把他拉到道旁大楼底下背光的地方,又把买来的冰绿茶递给他,舒清河有点惊讶,不过马上就笑了,道了谢,却没有接,说:「我现在在执勤,不能接受馈赠。」
「一瓶饮料而已,馈什么赠!」邵燕黎把绿茶硬塞过去,说:「这叫警民互助,你在帮我们市民执勤嘛,市民请你喝瓶饮料也是应该的。」
「说得也是。」
舒清河大概也渴了,这次没推辞,接过绿茶,拧开盖,咕嘟咕嘟连喝几口,然后发出一声很舒心的叹息,邵燕黎看着他喝水,突然发现小警察其实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一瓶饮料就可以让他做出这么幸福的表情,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容易满足的人,谁会年纪轻轻就待在派出所,整天看风景数蚂蚁过日子?
「对了,问你一件事。」看着舒清河慢慢喝水,邵燕黎问。
原来茶水不是免费的啊,他就说嘛,一向眼高于顶的红牌作家怎么会特意帮他买茶水?
舒清河眨眨眼,露出了然的微笑,不动声色间:「是什么?」
其实邵燕黎的想法没舒清河想的那么复杂,他反应偶尔会慢半拍,做事却经常快半拍,就像刚才想买饮料,就马上买了,现在跟舒清河并排站着,突然想到阿翩的事,就立刻发问一样,这种个性用小丁的话来说就是很自我,想到什么做什么,根本不管别人的想法。
不过邵燕黎会问问题,除了对阿翩有点好奇外,还有一部分是觉得舒清河在烈日下做事太可怜,所以跟他聊聊天,免得他盗贼没捉到,却被先晒得中暑,到时再出动救护车,那真是劳民伤财,别忘了这些钱可都是从他们这些纳税人口袋里掏出去的,所以为了保证自己缴纳的税金可以用在更实际的地方,他不介意浪费自己一点时间,跟小警察聊八卦。
「帮我普及一下诈骗知识吧。」邵燕黎问:「那些诈骗集团用的电话号码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会这样问,是最近他闲着没事,翻看了阿翩留下的电话号码,各种奇怪的号码都有,有一些还是国外的,所以他很想知道那个小诈欺师所在的诈骗集团到底有多大规模,可以这样轻松切换连线。
舒清河不知道他的心思,很认真地回答:「是啊。他们有专门的调度机房,让受骗人的手机显示出正确号码,对他们来说很简单,比如网购欺诈,用的就是网路客服的号码,那个号码是真实存在的,但实际上只限于接听,而无法打出,也就是说,客服是不会用这支电话跟你沟通,如果你打过去确认,那么恭喜你,你已经成功被钓住了,他们会把你的电话转到他们那里,然后一步步把你骗进去。」
「很敬业啊。」
邵燕黎拿到的宣传资料没这么详细,听着舒清河的解释,不由自主脑补了一下那个为了引自己上钩,不断转换鱼饵的小诈欺师,想到他居然中途放弃垂钓,又忍不住气闷了一下。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没错。」舒清河呷了口冰茶,继续说:「诈骗集团规模都很大,他们的存在就像是个金字塔,最底下有很多专门被雇来打电话的小喽啰,连线配置也都是经国外转进来的,所以很难抓到,就算抓到其中一部分,也是冰山一角,很难撼动到金字塔最上方的主谋,他们很狡猾,一见有威胁就立刻撤掉,把罪名推到底下的菜鸟身上,有时候我们还会抓到大学生呢,就是那种求职被骗,被迫去打诈骗电话的人,这种例子并不少见。」
听着舒清河侃侃而谈,邵燕黎继续脑补阿翩的身分背景,在两人通话次数增多之后,他一直都很好奇阿翩为什么要做这行,听声音阿翩岁数应该不大,差不多也就是大学生的年纪,说不定真是出来找工作被骗,没办法才做这行的,就冲他不懂变通,只盯住自己下鱼一钩的手法,就证明这家伙是菜鸟级别,不过不知道菜鸟现在飞去了哪里,是不是还在继续为组织卖命。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觉察到邵燕黎的心不在焉,舒清河问。
邵燕黎发现在不长的对话中,自己居然接连走神,没办法,这是所有作家的通病,很容易陷入自己的幻想空间,不过他更糟糕的是没法一心二用,想事情时就完全忽略了周围环境,这种失礼的事不是头一次了,不了解他的人都以为他在耍大牌,其实这只是他大脑容量不足而已,但这是第一次,让他走神的不是故事情节,而是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骗子!
×他个×××,他干嘛要一直记着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啊!
邵燕黎在心里吐着槽,见舒清河亮晶晶的眼睛还在盯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忙说了声抱歉,对跟他热心解说的人来说,神游太虚真的很失礼。
「对不起,我走神了。」
「看得出来。」舒清河没在意,笑了笑,说:「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很闷了,每次相亲都会把女孩子闷走。」
咦,小警察已经到了相亲结婚的年龄了吗?邵燕黎很吃惊地看他,舒清河不知道邵燕黎脑子里又在跳tone,问:「为什么突然对诈骗集团这么感兴趣?他们又骚扰你了?」
「那倒没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邵燕黎没有供出那个几乎频繁到每天来骚扰他的小诈欺师,说:「是我文章里有写到这类情节,所以跟你咨询一下。」
舒清河没再问,看到街道对面有个老婆婆在跟人打听路,他忙跑了过去,跑到半路又转身向邵燕黎摇摇手,说:「我先去做事了,再聊喔。」
邵燕黎也摇了下手,算是回复,聊了大半天,他也饿了,看看购物袋里的精盐,他突然觉得自己很笨,特意跑出来就为了买袋盐,还不如直接买午饭,回家就不用做了。
邵燕黎走出背阴的地方,阳光直射过来,让他不由自主皱皱眉,急忙加快了脚步,谁知没走多远,迎面突然有人跑过来,跟他撞了个满怀,邵燕黎没防备,被撞得向后趔趄了一下。
那是个瘦瘦的男生,年纪应该不是很大,仓促间邵燕黎没看清他的脸,他是从男生一头火红色头发和怪异服装上做出的判断,男生撞人后,说了声抱歉就匆匆跑掉了,邵燕黎也没在意,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了,男生回过头,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挑挑,露出得意的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Burberry钱包,掂了掂,钱包很沉,证明自己刚才没估计错,里面货很足。
现在宅男都很有钱的,名牌衣服加名牌包,少年摸摸钱包外壳,正想打开来看,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问:「你在干什么?」
本能的不安感传来,少年眼珠一转,立刻扔掉了钱包,再慢悠悠地弯腰捡起,转过身,看到一个年轻警员站在自己身后。平时警察见多了,这种派出所的小警员他根本没放在眼里,朝舒清河扬扬手里的钱包,下巴挑起,问:「捡钱包犯法吗?」
「这叫拾金不昧。」
舒清河微笑着伸过手来,少年犹豫了一下,不想把才得手的货就这么乖乖交出去,舒清河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眯眯地说:「这个钱包好像不是你的吧?」
「我又没说它是我的。」少年嘟囔着把钱包扔了过去,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警察,总觉得不甘心,说:「不过这是我捡的,按规定我可以拿百分之三十的酬金。」
「当然可以。」舒清河掂了掂钱包,对他说:「那麻烦你跟我去派出所登记一下,很简单的,等我联系到失主,会跟他协商酬劳的问题。」
他指指不远处派出所的小门楼,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在少年看来,像是只看破了一切的狡猾狐狸,他看出占不到什么便宜,低声嘟囔了句倒楣就转身离开,舒清河在他身后说:「以后不要随便捡东西了。」
少年置若罔闻,摇摇晃晃走远了,看他这个样子,舒清河无奈地摇摇头。
其实刚才他看到了男生故意跟邵燕黎相撞,趁机偷钱包的那幕,不过因为离得较远,那个老婆婆又一直拉着他说话,他来不及提醒邵燕黎。
等他赶过来时,邵燕黎已经离开了,小偷反应也很快,一个捡钱包的小动作就让自己从偷窃事件中摆脱出来,舒清河没多追究,捉小偷最重要的是当场抓到,他既然没有抓到,现在也就没必要去戳破少年的伎俩,只希望对方能听得进他的话,他还这么年轻,又没有案底,如果因为偷盗罪被关起来,那真是得不偿失。
少年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舒清河收回目光,正反看了看钱包,深茶色的Burberry钱包,看起来还很新,边角完全没有磨损到,看得出工人使用上的细心,再打开钱包,里面有一叠纸钞,舒清河吓了一跳,只是去小超市买点东西,不需要带这么多钱吧?
「唉,我刚才还提醒你要小心,你根本没听进去吧。」
舒清河无奈地笑笑,眼神落在钱包上,看着钱包,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眯起,瞳孔里闪过奇怪的色彩。
04
邵燕黎一直是个很糊涂的人,说好听点,是乐天,说难听点,就是没神经,所以钱包丢了这么严重的事他完全不知道,直到下午舒清河打电话给他,他才发现自己的钱包没了。
「原来那家伙是小偷啊,长得还满不错的呢。」听了舒清河的讲述,他恍然大悟。
其实少年的模样他根本不记得,不过少年的发色和服装很有冲击感,所以长相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这个时候你要关心的不该是钱和信用卡是否有丢失吗?』惊讶于邵燕黎的反应,舒清河忍不住在电话那头问。
「钱包在你手里,有什么好担心的?」
邵燕黎反而觉得舒清河想太多了,虽然这个小警察是走后门进来的,但人家怎么说也是警察,东西在警察那里,他当然没必要担心。
电话那头有稍微的沉静,然后属于舒清河的温和嗓音传来,『是这样没错。』
邵燕黎突然觉得这句口头禅非常完美,可以不分任何时间场合对象,随时拈来使用,而且还带了那么一点点的自信,不知他是否可以借用在自己小说的主人公身上?
『那你什么时候来领取?』打断他的回想,小警察问。
「傍晚吧。」邵燕黎看看外面刺眼的阳光,这种炎热天气他真没勇气再出去一次,反正傍晚也要去做运动,就顺路去好了。
『好,那你来时记得带身分证和印章啊。』
邵燕黎答应了,电话挂断,他去客厅打开放映机,难得的休息日,他打算把买来很久但一直没时间看的大片看完,不过心情有点奇怪,看电影时走了神,在冷气房里消磨了两个多小时,片子看完了,却没看懂它讲了些什么。
时间还早,邵燕黎又随便拿了本书来打发时间,不过还是一样静不下心,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事没做,但仔细想想,又没有,很奇怪的无聊感觉,平时忙禄时没在意,休息时便很清晰地冒了出来,导致看书也成了自虐,邵燕黎把书看到一半就索性扔开了,躺到床上补觉。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最热的时段过去了,邵燕黎拿了自行车钥匙,准备踩单车去找舒清河,进了电梯才想起身分证忘了拿,电梯已经往下走,再返回去很麻烦,他侥幸地想反正都认识,没身分证和印章应该没事吧。
太阳已经落山,不过外面的热气温仍在持续着,邵燕黎一出公寓,就感觉热风扑面吹来,带着属于炎夏的燥热。
邵燕黎踩着自行车来到派出所,支好车子走进去,一个五十来岁胖乎乎的警察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电脑,旁边还泡了杯清茶,舒清河在里面的办公室接电话,看到他,向他摇摇手,又指指老警察,示意他请老警察处理。
「什么事?」老警察看到邵燕黎,眼睛眯了眯,先开了口。
邵燕黎其实不太喜欢跟警察打交道,尤其是像眼前这位看着很像笑面虎,但全身透着老狐狸气息的警察,不过看情形舒清河一时半会出不来,他只好在办公桌前坐下,说:「我来领取失物。」
他把中午丢钱包的事说了,老警察取出登记簿,让他填写,说:「请把身分证给我看一下。」
呃……
邵燕黎正在写字的手微微一停,看到他的反应,老警察眼里闪过了然的笑,问:「忘了带来?」
是这样没错了,不过他就是这个社区的住户,没身分证也没关系吧。
邵燕黎指指自己刚写完的住址,说:「我就住在这附近。」
「住址跟冒名认领有什么直接关系吗?年轻人,虽然我个人很相信你不会这样做,但手续还得按程序来。」
老警察还是一脸笑眯眯,不过他说的话让邵燕黎觉得他很欠打,舒清河讲着电话,眼神却一直在注意他们,看到不对头,急忙向邵燕黎摇手,邵燕黎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老警察感觉到不对,顺着邵燕黎的眼神转过头,舒清河立刻结束手势,在那里正正经经打电话。
老警察什么都没看到,低声嘀咕了一句,又转回头笑眯眯对邵燕黎说:「那说一下钱包里的金额和物品好了,这总没问题吧?」
有,有很大问题!
邵燕黎的记忆力相当好,但只记想记的东西,所以他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