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明珠- 第14部分

　　　　“九弟！”龙越喊道。
　　　　不知缘何，青鸣双眸似染血般泛着不详的红光，连额前一绺长发都变成了暗红色。
　　　　青鸣抬头向声音处张望。
　　　　龙越越看越是心惊，青鸣容貌大变，那模样似是他，但看上去又完全不像。
　　　　具体来说，就是神采完全变了。
　　　　青鸣过了会儿才勉强回过神来，他颇为疑惑地看着周围围了一圈的神色紧张的侍卫们，以及他的几个兄长，他的父王。
　　　　青鸣开口，声音嘶哑：“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何……”人人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鸣儿，你被那魔物附身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前几天……不，不是的，父王，我没有被……”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很危险！父王早就告诉过你这其中利害关系，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给父王。”
　　　　“我，我只是觉得，自己能处理好……”青鸣头痛欲裂，不得不中断对话。
　　　　“荒唐！你能处理好？你刚刚成年不久，那魔头只是受伤暂时修养，等他恢复了，你什么时候被那东西吞了都不知道！来人啊，把九殿下带下去！”
　　　　数名侍卫上前架住青鸣。
　　　　“父王，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自然是要关押起来！”
　　　　“父王你相信我！我真的能压制住这魔物，我不会让他出来的！父王，　你别把我关起来！”
　　　　龙王露出又怒又痛心的表情，他摸着青鸣的脸，沉声道：“鸣儿，父王也不忍心，但这噬魔绝不可小觑，别说是你，就算是为父也不敢夸口能完全控制住他。”
　　　　“……”
　　　　“如今天魔两界一战在即，北寒之境的流徒们在旁虎视眈眈，北寒之主亲临水族……朕不能拿整个水族的安危来做赌注，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趁那魔头沉眠之际，把他锁在你身体里。”
　　　　青鸣颤了颤，低声问：“那我呢？”
　　　　“……直到他彻底消亡，或者从你身体里出来，否则，你将和他一起永远栖居在往生涧。”
　　　　往生涧是条深不见底的海沟。
　　　　相传海沟的最底部直通阴司。
　　　　那里是龙族的处刑之地，龙族会把犯了重罪的龙子身上绑缚重达千钧的寒铁，然后封印，打入深涧中。
　　　　那些龙族罪子们便这样在海沟里不断下沉下沉，永无翻身之日。
　　　　这刑罚到不会让巨龙死亡，但真正是生不如死。
　　　　“往生涧……”青鸣听到这里已经冷静下来，他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自己接下来将要前往的地方。
　　　　“鸣儿，先委屈你一段时日，待战争结束，父王就去接你回来。”龙瀚爱怜地摸着小儿子的头。
　　　　他不得不如此，若让天帝知道有龙子被噬魔附身，怕是立时便要被压至天界，打入天牢。
　　　　到时，丢入洗龙池，亦或割去龙角剥去龙筋毁了肉身重新打入轮回……便不是龙王能控制的了。
　　　　把青鸣送到往生涧，虽然会受点苦，但起码那里不是任何人都进得去的，只有龙族才能开启往生涧的大门。
　　　　“是啊九弟，我们定会接你回来。”
　　　　青鸣的几个兄长亦都这样安慰着他。
　　　　青鸣现在虽然容貌大变，但怎么也还是他们的弟弟。
　　　　青鸣垂着头，并未说话。
　　　　龙瀚挥了挥手，示意侍卫把青鸣带走，又安排了敖刹一同前往，负责把青鸣送到往生涧。
　　　　“六哥。”出了正殿，青鸣忽然开口。
　　　　“怎么了九弟？”
　　　　“六哥，我有个请求，我想走前再回寒碧殿看看。”
　　　　“这……”
　　　　“我实在……实在不放心黎光一个人。”青鸣低声说着。
　　　　敖刹心中一软，他这个九弟最是骄傲，从未见他这般低声下气地和人开口。
　　　　敖刹咬了咬牙，反正也不过是多绕点路：“好吧。”
　　　　“谢谢六哥。”青鸣再度垂下头，发丝完全遮掩住他的侧脸。
　　　
　　　　27。

　　　　快要行至寒碧殿时，青鸣忽然停下。
　　　　他最重仪表，在心上人面前更是不肯落了下乘。
　　　　当下便化出一面水镜，对着镜子整理形容。
　　　　衣衫发型都还算整齐，奈何容貌变化太大，竟是怎么都变不回去了，青鸣思量半天，打算只远远看一眼就算。
　　　　他们停在距离寒碧殿不远处的半空中，从青鸣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寝殿半开的窗子。
　　　　黎光大概是刚醒来，还穿着睡衣，露出半截手臂，坐在桌边数点心玩儿。
　　　　才不过小半天未见，青鸣再看到黎光，却觉得眼眶一阵发热。
　　　　他颇想不顾一切的冲回殿中，紧紧抱住黎光，可手腕上的寒铁锁链完全束缚住了他。
　　　　青鸣不禁捏紧拳头，腕上青筋暴起。
　　　　敖刹示意青鸣该离开了。
　　　　青鸣只得依依不舍地转过身。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殿中的黎光这时忽然抬头望向窗外。
　　　　虽然距离遥远，看不清容貌，但黎光却觉得其中一人的身影格外熟悉。
　　　　只是青鸣的头发应该没有那人的长，而且，依稀可以看到那人被几个侍卫围着，身上拷有锁链。
　　　　青鸣可是大名鼎鼎的九殿下，这水晶城中，哪里有人敢囚住他？
　　　　这样想完，黎光笑了笑，拿起一块糕点，视线却怎么都无法从那人身上移开。
　　　　心里一个声音告诉他过去看看。
　　　　黎光不自觉便走到了窗边，他手扶窗框，遥遥而望。
　　　　青鸣心有所动，回过头。他视力极佳，远远便看到黎光站在窗棂旁，唇瓣微动，依稀是在念两个字：青青。
　　　　“……”
　　　　刹那间，过往的片段，如雪片般纷至沓来。
　　　　他们一起牵手踏过的水塘，并肩相携攀上的陡峭山峰，落于衣襟的皑皑白雪，缠在指尖的蜜糖，假装不经意与之分享的食物，揣在怀里抚摸了百年的贝壳，第一次见面时的鼻尖相碰，视线相交……以及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盘踞守护。
　　　　青鸣胸口大痛，几乎呼吸不过来。
　　　　一想到从今往后，他便是带罪之身，长居往生涧，再难见到黎光——他怎么能忍得了？
　　　　毫无预兆，青鸣双手的指甲突然长出数寸来，他手腕一动，兵器难断的寒铁锁链便被他划开。
　　　　青鸣挣出侍卫的包围，甩了个阵法，困住那几个守卫后，飞速冲向寒碧殿，在距离黎光数尺远处，硬生生停下。
　　　　“！”黎光还不及惊叫，便看到一个黑影冲到他面前。
　　　　待看清那人，更是惊讶：“……青青？你怎么……”
　　　　青鸣死死盯住黎光，身子不停发抖。
　　　　一面是要把黎光拥入怀中的冲动，另一面，却有个声音在他心里冷冷斥道：“青鸣，你现在自身难保，难道还要带着他颠沛流离，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是他一生安稳。
　　　　可是……
　　　　身后传来熙攘声，敖刹很快破开阵法，数人紧紧围住寒碧殿。
　　　　敖刹怒道：“青鸣，你发什么疯，还不赶紧过来！”
　　　
　　　　青鸣转过身，看到侍卫手中拿着更加厚重的枷锁铁镣。
　　　　短短半天，青鸣便经历了种种剧变：被迫和心上人分开，被父王抛弃，被妖物侵占利用……
　　　　如今，他还要被锁链囚禁失去自由。
　　　　青鸣心中不由浮现出被羞辱的愤恨。
　　　　“唔！”青鸣扣住胸口，因为情绪的波动，他能明显感受到蛰伏于他体内的妖物亦在蠢蠢欲动。
　　　　‘是啊，小青龙，你乃堂堂龙子，那些如蝼蚁般渺小的水族，怎么配囚住你。’
　　　　那声音是从他身体里发出的，青鸣强作镇定：“噬魔？你想怎样！”
　　　　‘本宫不是早就说了，想和你做个交易……’
　　　　“你这魔头，休想让我帮你！”
　　　　‘桀桀，别这么急着否定嘛。就算不为了本宫，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被困在往生涧？’
　　　　青鸣冷笑：“若不是你进入我身体里，我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是啊，可是事已至此，就算不为了本宫，小青龙你忍心和心上人分开吗？你们数日前才刚刚颠鸾倒凤一番，想必热头还没过……’
　　　　“闭嘴！”青鸣怒喝，冷静片刻，低声道，“你现在也重伤在身，又有何办法离开这里？”
　　　　‘桀桀桀，年轻人，本宫确实受了伤，但这小小的水晶宫还拦不住你我，只要你听我的……’
　　　　“……”
　　　　“青鸣，你还在那里站着干什么？”
　　　　青鸣站在原地迟迟未动，敖刹靠上前，打算亲自抓他。
　　　　未等敖刹靠近，青鸣猛然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过后，青鸣仰起头，长发散开在周遭微微飘荡，他面上表情陌生，瞳孔颜色愈发森冷，浑身都散着股拒人千里的阴沉寒气。
　　　　敖刹停下，惊疑不定：“青鸣？青鸣你到底在做什么！”
　　　　青鸣傲慢地看着他：“住口！大胆龙族，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你！”敖刹素来开朗热情的声音，一刹那冷下来，他招出武器，严阵以待，“你不是九弟……”
　　　　青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什么九弟，吾乃白赦宫之主，北寒极地的统领者。”
　　　　“不，”敖刹双目一热，愤怒地冲上前，“你这魔物——把我九弟还来！！”
　　　　“鲁莽。”青鸣轻声嗤笑，手腕一挥，数层阵法布于身前，不光阻住敖刹的行动，更把周围若干人都远远弹开。
　　　　“咳……”敖刹咳出一口血，惊诧地按住伤口。
　　　　就算青鸣狂性大发，但年龄和阅历摆在那里，不可能也绝不会动手伤到他——除非现在占据着青鸣身体的，是那个噬魔。
　　　　虽然不知道刚刚还一切正常的青鸣为何忽然失了理智，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但敖刹这时已经真正信了，眼前这人再不是他那个骄傲冷淡，又温柔善良的九弟。
　　　　敖刹失魂坐于地上，眼睁睁看着青鸣化雾离去。
　　　　“青青？青青！”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待黎光从震惊中回过神，青鸣已经早就失了踪影。
　　　　黎光看着青鸣离开的方向，又看向不远处受伤躺在地上的六殿下，咬咬牙，压下心中不安，先把敖刹扶到殿内休养。
　　　
　　　　28。

　　　　“什么？那人不是青鸣？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那是青青的样子。”黎光守在敖刹床前，问明原委，惊诧万分。
　　　　“我也不愿相信，可事实如此。你刚刚也看到了……”敖刹又简单向黎光解释了青鸣体内潜伏的魔物。
　　　　“你说青青被魔物吞噬了？”黎光捂着嘴巴，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小光……小光，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把青青找回来。”黎光双目含泪，咬牙说道。
　　　　“我不能让你去，太危险了。父王肯定另有安排，我们只需等他吩咐就是。”
　　　　“龙王陛下会把青青带回来还给我吗？”
　　　　“这……”
　　　　“还是说，你们抓到青青又要把他关去往生涧？青青是龙王陛下的亲儿子，是你的弟弟，你们怎么忍心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小光，你听我解释。我们也是为了青青好……”
　　　　怎么都说服不了黎光，敖刹一个头两个大。
　　　　而黎光虽然被敖刹劝住，没有再往外跑，但他心中已然另有打算。
　　　　是夜，寒碧殿寂静一片。
　　　　一个小小的黑影腋下夹着包裹，偷偷遛了出去。
　　　　黎光摆动双腿，拼力向海面游去。
　　　　“哼，我才不要信你们的话！要被关到那么黑漆漆的地方，换谁不想跑啊？”
　　　　黎光目光坚定，低声喃道：“青青，别怕，我来救你了！”
　　　　……
　　　　海外，千里远的乙瘴山上，刚刚解决掉一个不知死活扑上来的八脚蛛妖后，青鸣面无表情地甩去掌上鲜血，嘴角邪恶翘起：“还有谁不服要来试试？”
　　　　他身后原本跃跃欲试的黑影们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不久后，其中一个妖怪跪伏叩头，其他妖怪便陆续都跪了下来，以表臣服。
　　　　青鸣挥退众妖，缓缓坐下，一直坐到天黑亦未动弹。
　　　　第一抹月光洒落大地，原本青鸣坐下的位置已经是条巨龙的影子。
　　　　就见巨龙动作僵硬地弯下高贵的头颅，龙口张开，从妖怪的尸体上撕咬下第一口肉，囫囵吞下，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就这么机械地重复着动作，直到那些尸体全部消失。
　　　　巨龙擦净嘴巴，寻了处山洞钻入，紧紧盘住身体，像幼时那样，把头颅探到尾巴下。
　　　　山洞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又是自己一个人了，巨龙闭上眼。
　　　　他很想念他的小蚌精。
　　　　※　※　※
　　　　“路路，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黎光看着眼前崇山峻岭，迟疑道。
　　　　“额，其实我和其他妖怪当时都吓得找地方躲了起来，并没有具体看到那东西离开的样子。”
　　　　“喔。”
　　　　“小光小光，你确定那是青鸣吗？”路路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