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哄一哄就过去了。
林珑道“我记得这些书是我八年前带过来的,走的时候忘了带走,说来好笑,那个时候,我居然还对这里有留念,所以就留了些细琐的东西在这里。如今,我却是要全部带走的。”
邬少一愣,勉强笑:“你说什么呢?”
林珑直直的看着他,冷冷道:“就这样吧。”她狠狠甩开他的手,炽白的灯光如蚕茧一般浮在他的脸上,僵硬得看不出一丝神色。她的眼神决绝而凛冽,他最害怕她这种眼神,让他觉得寒彻透骨。
一直都是他去控制别人,指使别人,他想往东便不敢有人往西,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他唯一不能控制的,便只有她。八年前是,现在亦如是。
他拉住她的手指,低低的,哀求的,几乎带着恐慌的:“我爱你。”
林珑忍不住流了泪,但她却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她的心很疼,这种疼比八年前更疼。这一刻,她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幻想和留恋。如果八年前分手时,她对他还有恨的话,那现在,那一点恨也变得微不足道。她甩开他的手,淡淡道:“算了吧。”
一阵风吹来,伴着远处依依呀呀戏子的唱戏声,把树叶吹得窸窣作响。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秋夜,也是在这个地方,落叶铺满了整个世界,他那样挽留她,对她说要给她所有想要的一切,给她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她的心动了,溢满天地的欢喜。
☆、118、长舌的新员工小仇
他往前走了几步,猛的将她抱在怀里。
他低声下气、苦苦哀求道:“别走,好么?是我错了,全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林珑任他抱着,眼泪滚滚而下。许久,她才轻轻把他推开,双手捧住他的脸,挂着泪灿烂的笑:“你知道么?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甚至超过冬冬。因为爱你,所以我无法爱上别人。因为爱你,所以我独自抚养了冬冬。因为爱你,所以我必须离开你。”
邬少:“林珑”
她继续道:“你无法离开楚尾筠,更无法舍弃忆夏。我知道你的雄心伟业,也知道你很爱很爱我。你的痛苦,你的难舍,你的纠结,我通通知道。可是你知道么?不能和你站在一起的我,没有身份地位的我,对你没有任何帮助的我,只能远远看着你的我,能做什么?”
晚风清爽的吹着,将她的发丝缠绕到他的颈间,散发着淡淡的发香。她微微笑道:“我不恨你了,真的。”她惦起脚,吻在他的唇上,又吻在他的泪上。
她喃喃道:“能这样被你爱上,享受你给的情爱与荣光,我很幸福,真的。当我很老很老的时候,请让我只记得你的好,让我走吧。”
邬少狠狠将她抱住,狠狠说:“你不能走,我绝不能让你走。”他力大而野蛮,咯得林珑生疼。她并不挣扎,他累了,自然会放手。
他的心如冬夜的湖,冷得彻骨。
终于,他松开了手,缓缓朝屋里走去,跌跌撞撞般,似乎忽然老了几岁。他坐在那黑暗角落,世界失去了所有光彩。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痛要给他两次。
有不懂事的侍女开灯正要拿事物,角落里却传来撕心裂肺的吼:“谁叫你开灯的,滚!”吓得侍女直哆嗦,关了灯,急忙退出去。
他呆在黑夜里,颓废的趴在地板上,许久许久,支不起一点力气。
乌玛过来喊门,她小心翼翼道:“邬少,夫人派人来问:戏已经散了,要不要和史密斯先生道别?”见屋里的灯亮了,她才推开门进去,此时邬少已站在那华灯下,依旧风流倜傥。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派人去把林小姐送回去。”乌玛恭谨回道:“已经叫陈晟去办了。”邬少感激的看了乌玛一眼,道:“谢谢。”
乌玛转而笑道:“少爷,你并没有错。”他愣了一愣,看了一眼乌玛,转而大步往楼外走去。是的,偌大的邬氏,哪里容得下时间让他忧伤。
林珑并不打算辞职,她还要赡养冬冬。她不过是个底层的员工,如果没有特殊关系,根本没有多少机会与邬少见面。而这份工作,薪水这么优渥,又做顺手了,所以她并不打算离职。年会后,公司全体放假一天休整。艾影组织部门人员去海边玩,她存心想孤立林珑,便故意不通知她,其他人也心知肚明的不予挑破。
不料,那长舌的新员工小仇,却死皮赖脸的把林珑叫上了。
☆、119、承认冬冬为邬家长子
小仇是新进的员工,在同事间却人气十足。他虽然做事毛躁,又多半拖三拉四,但年轻帅气的脸已经给他赢了满分。再加上嘴甜大方,办公室的女人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
可是他却一直围着林珑转。
从上旅游大巴开始,他一路对她嘘寒问暖,提行李递矿泉水,尽是殷勤。林珑一路心不在焉,整日恍惚,还未来得及想他为何对自己这么好。等旅游结束,回家慢慢思量,才恍然大悟:那小子肯定是在碧苑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以为她是邬少的人,所以百般讨好。
肯定是这样的,她想。
休完假连着又是周末,林珑带着冬冬到游乐场玩了一天。坐公交的时候,刚好在放邬氏周年庆的报道。她看见邬少意气风发的站在镁光灯下,第一次轻轻撇过头去。她要和他断裂的决心是来得那样波涛汹涌,好像连恨都已经不存在了一般。她看着冬冬累得无精打采的侧脸,心像是被搅碎了,满是柔情。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柔道:“乖,马上就到家了。”
到了家门口,院子里竟停着邬少的兰博基尼,楚尾筠缓缓从里面走下来。她淡淡的含着笑,一如她以往的淑女形象。
林珑对冬冬道:“你先进屋,叫姑奶奶先煮饭,等下妈妈来给你做红烧狮子头。”冬冬应了,独自进屋,远远的就开始叫:姑奶奶,我回来了。
听着冬冬的声音渐渐隐去,姑姑的声音开始传来,林珑才走到楚尾筠身边道:“我们去外面谈吧。”楚尾筠依旧笑笑,“走过去,还是开车去?我怕找不到停车位。”
两人来到公园里的溪水河旁,沿着流水边走边谈。
楚尾筠先开口:“是他的孩子?”
林珑有时倒蛮喜欢她的直接,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楚尾筠又笑:“你别误会,我没什么别的意思。说实话,我并不介意承钢认他,甚至我可以分财产给他。”
林珑道:“我不会要你们的财产,你放心好了。”
两人沉默。
林珑看看手表,道:“我还要回家做饭,如果你没事,我要先走了。”楚尾筠一把将她拉住,道:“你们的事,我听邬少说了,我相信你。”
林珑笑:“相信我?相信什么?”
“相信你真的要离开。”楚尾筠试探着。
林珑被挑起怒火,转念一想,道:“第一,我相信他不会和你说我的事。第二,我离不离开,走不走,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楚尾筠松开手,道:“他已经决定下半年在回S城办公,这边的秘书部也会撤掉。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扰乱他的心绪,只要你答应离开,我可以承认冬冬为邬家长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林珑狠狠道:“你放心好了,冬冬是我的儿子,跟邬家没有任何关系,永远都不会有关系。另外,我跟邬少已经结束了,希望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你们好不好,在不在Z城办公,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说完,她也不再和尾筠纠缠,径直回家。
楚尾筠一人呆呆的在水边站了许久,太阳毫无光彩的留着半个头落在山顶,天边橘黄的云彩氤氲着半个天空。华灯初上,她忽然感到很寂寞,这种寂寞简直快要腐蚀她的心脏。
有时候,一个人的寂寞,来得毫无理由。
☆、120、大约就是错过
果然如楚尾筠所说,在之后的一年里,整个苏月楼的高层部门几乎全部撤回S城。这与林珑倒是真的没有多少关系,反正薪水照发,工作照上,还升职做了小小组长。
日升日落,草长莺飞。嬉笑怒骂,忙里偷闲。时间就像抓不住的脚,不停不停地往前走。自从生了冬冬,林珑越发觉得日子过得快了。
这一年里,邬少也曾来找过她几次,却每每都不欢而散。久而久之,两人都心生疲倦。林珑对他说:“承钢,你知道么?我对你,不是不爱了,只是不想再爱了,我们放过彼此吧。”
阳光凛冽的透过窗子照进来,却只留下冷气过滤后的浅浅余温。她起身,温热的阳光在她身后折射出淡淡的轮廓。她一身草绿贴身的旗袍,身段一直都是二十几岁时摸样。她未说话时,喜欢弯嘴沉默。说话时,又总是未说先笑了。
整个公司,也就她穿旗袍是这么好看,满是纯情又满是风情。小仇不觉看呆了。
小仇正发着呆,不觉林珑已走到他面前,狠狠“嗨”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脸也不觉红了。她笑:“干什么呀你?脸红成这样。”说着一边收拾手中的文件。一边朝墙上的钟努努嘴,笑:“都1点了,还不去吃饭?”
小仇看了一眼钟,皱眉,暗忖:糟糕,还有好多事没做呢。林珑一眼看穿了他,道:“是不是上午要你写的方案还没写呀?吃了饭再来写吧。”
下午,吃过午饭回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一个快递,拆开来,却是一个喜帖。是夏然的。原来他要结婚了,他终于要结婚了。本来去年年底就要结的,硬生生拖到现在。他的喜帖上缀满了暗花,林珑依稀记得他说“颖芝,你要是喜欢花,以后我开家花店给你玩,行不?”那些年少时的伤感,如静水般流淌,他做到了,为她开了全市最大的连锁花店。
只是,伊人不在,只剩桃花笑春风。
细细想来,林珑、夏然、颖芝三人之中,竟无一人圆满。年少时的爱与梦想,在时光中终于支离破碎。林珑狠狠爱过夏然,夏然也狠狠爱过林珑,她们相互为彼此黯然神伤过,也曾相互许诺,肝肠寸断却不在相同的时间。可见,时机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东西。
这,大约就是错过。
小仇见她发着呆,便问:“怎么啦?”他低头看她手中的喜帖,他越靠越近,几乎要贴到她的脸。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瑕疵,透着粉粉的红晕,一点也看不出已经过了三十岁。她的唇很饱满,她皱眉吐舌舔唇的动作,几乎让他按耐不住吻过去。
他已经喜欢她整整四百一十二天了,从认识她的那天开始。
林珑并未觉得不妥,她转身将喜帖收起来,朝小仇斥道:“还不去写方案?”他心却一颤:连生气的样子也这么好看。
他死皮赖脸道:“我也要去参加婚宴。”
林珑坐下,喝口水,道:“你连这个也要管?我姑妈生病时,你管着找医生。冬冬家长会,你去假冒家长。就连上次,我去公司总部拿资料,你也要当陪同。喂,小仇先森,你不会真喜欢我吧?”
她这么一问,把他吓懵了,正要回答,却被林珑打断:“你可千万不能喜欢我,看看年纪,就知道了,我可比你大十岁。”
“是九岁八个月零四天。”他纠正。
林珑一愣,冷笑道:“有区别么?”
☆、121、你好自为之
两人正说着,艾影抱着大垛的文件气冲冲的过来,“啪”的一声扔在林珑桌上。她这几年,职位没升,脾气倒蹬蹬往上冒。她道:“林珑,不是我说你,这么简单的方案居然做成这样,不知道你怎么升上组长的。你最好明天之前,将这些资料都重新准备,然后将新方案发给我。”
这些话本来是总经理对她说的,她一转舌,就原滋原味递给了林珑。
林珑虽工作能力一般,人缘一般,却偏偏没人敢当面斥责她,除了艾影。该知道的都知道,林珑是高层特别交代过的,所以都留着三分薄面。只有艾影心里清楚,现在的林珑,跟邬少压根儿一点关系也没有。
熬了几个晚上做出来的东西,居然就轻而易举的被否定,林珑很不高兴,但她还是很和气的答应修改。艾影觉得自己是将拳头砸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力被反弹回来,简直是火冒三丈。她与林珑的宿怨由来已久,平日又总是极度隐忍,加上今日在总经理那里挨了骂,那股火眼看着就要烧到头顶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艾影将声量提高了八度,连隔壁部门的同事也竖起耳朵听来。“不情愿改是吧,不情愿就说出来,我就是看不惯装可怜装柔弱的样子,博同情。”
林珑也不是没见过大世面,再加上请帖的事,此刻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便立刻回应:“我就是博同情怎么啦?你也不想想,整个公司有谁能让你博么?”
小仇从没见过林珑这样尖酸刻薄的样,但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