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不懂事的老屁孩别在这颗‘蒋光头’上乱涂猪油啊。”
众老友顿时笑倒一片,有人笑得把棋盘都弄乱了。
老科长指着我笑道:“林一枫啊林一枫,你小子长进了不少啊。”
我也笑着说:“是长进了,像那些个说相声的,学会拿自己开涮啦。”
四周又是一片哄笑。
我一向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可这一阵子似乎特别能开玩笑,也许是受天昊的影响吧。天昊虽然走了,却好像把他的风趣幽默留了下来,留给我了。
我整个下午都和老友们走棋、谈笑,心中的落寞终于淡了许多。也许是不愿意回到家里体味孩子们离去带给我的寂寞,直到傍晚,我才与最后几位老友一起回家。
刚出公园大门,就看见那个买光碟的中年人站在公园对面,我老远就认出他来,因为他身材眉目实在是很粗旷,有点与众不同。看见他,我顿时眼睛一亮,继而又感到脸上直发烧,慌忙垂下自己的目光。我心里痒痒的好想问他买碟子,可身边这么多老友,自己哪好意思?
于是,我假装摸了摸口袋,说自己把香烟拉在公园里。我让老友们先走,自己回到公园转了一小圈,估摸着他们走远了,才重新出来。一路上,我心里还有点着急,担心那个中年人会离开。
出了园门,见中年人还在,我便踱着方步假装是在闲逛,慢慢走到离他不远的地方,站在那儿踌躇着。
这时,中年人一回头看见了我,他马上笑着向我走过来。“老叔,您好!”
我顿时感到有点局促,脸颊火热,低下头心里对自己说,走吧走吧,别让人家笑话。可我脚下却像是被定住了,始终迈不开步子,我最终抬起头,略带羞涩地看着他,只是没敢吱声。
“那两版光碟还可以吧,老叔?”他面带笑容,小心翼翼地问:“您老还想买吗?”
我默默地、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火辣辣的,此时,我只想快一点成交,免得被别人看见。
“您喜欢亚洲的,还是欧洲的?”他问
“我——”我的脸已经发烫,感觉脑袋都在发涨,但我到底还是回答了:“亚洲的。”
他很快就从身上抽出两张光碟,我当时十分惊异于他业务的纯熟。“这两张是一部片子,连在一起的,碟子本身质量很不错,导演水平也很高,听说还得过奖。我和上次一样收您一张的钱,十块。”
我当时感到有点惊奇,你哄我吧,这种内容的片子也可以得奖!可这时候也没闲暇管那些,我很快付了钱,拿过光碟将它藏到衬衫里头扎在裤腰内,马上转身从他身边逃开。
我走出老远才敢回头,只见中年人正转身离去,身影在暮色之中忽隐忽现??????突然,我感到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与他素昧平生,心想,也许是见过他两次,自己产生了错觉吧。
我急匆匆回到家,并没有马上放碟子。
我先关好门窗,打开空调,温度还调得特别低。我再将中午的剩菜剩饭好好地热过,开了一瓶啤酒,一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饭后,收拾好碗筷,打扫干净饭厅和厨房,里里外外收拾妥当,我这才走进卫生间,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洗完澡,我换上一身土黄色的、薄丝光呢料子做的中山便装——特意没有穿内裤,然后,走到穿衣镜前整理了一下身子。我直到觉得自己确实打扮得挺不错的,这才将今天新买的那两张光碟拿了出来。
☆、第八章 父与子——初识老县长
第八章 父与子——初识老县长
这两版光碟的制作水平确实很好,从开始的声光效果就看得出与前两张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还有中文配音。片子的内容也不同于粗制滥造的黄带,情节完整,艺术感很强,似乎也不黄。我心想,也许那个中年人没有哄我吧?
这是部日本影片,讲的是一个年轻人和他养父之间的故事:年轻人在城里工作,养父住在冲绳老家。
嘿,这位养父又是与我一样,微胖的身子,翘翘的臀部,连面相也有点与我相似,略长的脸型,白皙、有点着肉,大大的眼睛非常慈祥;最让我感到亲近的是,老人留着两端微微外撇的略带八字的胡子,与我的胡子一模一样——年轻时,我留的是短髭,就是蒋介石那样的胡子。娶了第二任妻子我再留胡子,那时有很多日本电影在国内放映,上面有不少日本老人留着浓密的略带八字的胡子,妻子说以我的脸型留这样的胡子更好看,我于是依了她。
这部电影的上半部讲的全是年轻人如何关心养父的故事:他好像是做渔产管理的,时常去冲绳,对养父非常关心照顾,养父也许是年纪大了,对他很是依赖。影片的处理方式特别的好,日常琐事,娓娓道来;浓浓的深情,淡淡地叙述;犹如一钵清汤,意味悠长。
看到这里,我猛然一下子就想起了老县长父亲,想起我们几十年的革命情谊。
67年,我从市一中毕业,分配到县劳工部工作。老县长当时是我们部长,他叫赵淮山,是东北来的南下干部。赵部长个子不高但一身腱子肉很敦实,性子爽朗,嗓门响亮,而且脾气很大——那时候,我们这些年轻人都很怕他。
一天,在大门口碰上了赵部长,他指着我的胡子有点不高兴地说:“年纪轻轻留着胡子,成什么样子。”
经赵部长这么一说,刚开始我也想把胡子剃掉,可心里实在是喜欢,舍不得就一直留着。其实,我在学校就留上了胡子,那时老师同学都说我胡子很漂亮像个将军,我自己也觉得挺好看的。
我在农林科上班,工作勤勤恳恳,能力还能胜任,所以我们倪科长很喜欢我,曾经多次向领导推荐我。可不知为什么,领导一直没反应,我在农林科干了一年多,还是个小科员,是科长手下最得力的小科员。
有一天晚上,正好起寒潮有点冷,我一个人留在科里加班。当时正值大跃进,各单位都忙得很,下面刚送上来一批报表,第二天开会还要用,我得乘夜赶出来。
大概十点多,我忙完了工作把东西收拾好,关上灯、锁好门打算回宿舍。我站在走廊上看了看,就见整幢大楼就一间房子亮着灯,那是赵部长的办公室。平常若办公室里这么晚还亮灯的话,那一定就是部长的办公室,他总是这样,工作起来不要命,我此前一直都非常敬佩他。我觉得自己对待工作的态度肯定是受了他的影响,至今我都很庆幸,刚参加工作便遇上了这样的一位好领导。
走到走廊口,一阵寒风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就想到:寒潮是晚上刚到的,部长会不会像我一样没穿够衣服?于是我转身向他办公室走去。
部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被风吹开了,我朝里一望,恰好看见赵部长正仰靠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脑袋偏向一边,双手抱在胸前好像是睡着了,他身子微缩,像是有点冷的样子。我再往办公桌下一看,他的军大衣滑在地上。
我想走进去帮他捡起大衣,可我也很怕他,有点不敢——他发起火来可凶,男同事都经常被他骂得直掉眼泪。犹豫再三,我最终还是走了进去,探身捡起地上的大衣,正要替他盖上。
赵部长毕竟是军人出身,有着军人的警觉性,这时,他突然被惊醒,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双手,喝道:“谁,干什么?”他的两眼瞪着我,发出一股凶光。
我被吓坏了,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小林!”
赵部长眼睛里的凶光立即收了回去,依然警觉地问我:“小林,这么晚你来干什么?”
我依然没能定下神。“我、我加班??????”
赵部长这时看了看我们俩一人拿一半的军大衣,突然就笑了,语气温和地说:“小林,是不是看我大衣滑到地上,帮我盖大衣呀?”
我的好部长啊,您可真英明哪!我赶忙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
赵部长看我那傻样,乐得哈哈大笑:“哈,哈,哈!小林,我这儿不是养鸡场哈。”
我顿时羞得满通脸红,可是,经过这个玩笑,我紧张的心情立刻放松了许多。
看着部长的办公桌上堆着一大堆文件材料,我问:“首长,您还在忙啊?”
赵部长这才想起自己的事。“哎哟,我咋睡过去了,这还有一大堆事儿呢!”说着,他赶忙坐下去继续工作。
我此时想起他的秘书小钟这几天病了,正在市医院住院,于是,我轻轻地问:“首长,您看的材料保密吗?”
赵部长头也不抬地回答:“咋的?”
我说:“如果不保密,我帮您看看可以吗?”
“对呀,我咋的就忘了你这个读书郎呢?小林,你来给我瞧瞧。”赵部长马上跳了起来,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脑袋。“这些个字跟我好像有仇似的,一个个都不理我。”
赵部长出生于1923年,因为家境比较贫穷,他没读过一天书。东北解放后,动员年轻人当兵支援前线,他就报了名,自此,一直在革命队伍里成长,他那一点文化也是在部队学的。后来,他随着部队南下,经过我们这里的时候,刚好受了伤,等养好伤部队走远了,他于是被编进工作队留在了地方。
赵部长很风趣,可我不敢笑,马上搬张凳子坐在他对面,两人一起处理起文件来。农林科是骨干科,我在农林科干了一年多,是科长最得力的助手业务很熟,所以,这些材料对我来说不是很难,干起来还算顺手。
赵部长看着桌上的文件一件件地少了,非常喜爱地看着我说:“小林,你业务能力不赖嘛,这刚上手,都快赶上小钟了,有文化就是行!咋的,过来给我当秘书,行不?”
我看了看部长,笑了一下没出声。首长说笑的吧,小钟都跟他几年了,很得他的信任,没可能说换就换的。
这时,赵部长反复看了我几眼,说:“你小子,年纪轻轻留哪门子胡子?害我差点糟蹋了一个人才。”
我抬起头,有点不解地看着赵部长。
“嗨,都是我这人有成见,”赵部长很爽朗地说:“看你小小年纪留胡子,当你是个不成器的,一直不敢用你呀。其实啊,你们科长都跟我说过老几回了,说你小子有才有徳,这一下我总算是亲眼瞅着了!咋的,给我当秘书?难不成还要我求你呀。”
“不,不,”我赶忙站起来说:“首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我来了小钟怎么办?”
“他这不住院了吗,挺严重的,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院。要不你先过来帮我,我再看看有啥合适的位置,等他出院立马安排他过去。我也不想把他一辈子囚在我跟前儿,是时候让他离开我出去锻炼锻炼了。”
“这样啊,那我先谢谢首长!”
“谢啥呀,谢。”赵部长拍了一下我的肩头。“那就这样了,你明天上班直接奔我这来,你科长那儿我跟他说去。”
这时,我感到有点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赵部长见了,立即脱下大衣披在我身上,我连忙起来往他身上让。
赵部长一把将我按在凳子上,说:“披上,这是命令!”看我乖乖披上了大衣,他又笑着说:“不能让我们读书郎冻病了不是,不然这些个材料咋整啊。”
看着赵部长,我只觉心里暖呼呼的。
干完这些活已经是凌晨,我们收拾好东西一起回宿舍。赵部长一直让我披着他的大衣,他说:“你们读书人身子骨嫩,受不得冻的。你若是在部队锻炼过就好了。”
看着赵部长,这时我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小钟——小钟比我大四岁,当过两年兵是个退伍军人。我有点不服这口气,就说:“首长,你别看我瘦,我身体很棒的,在学校我是长跑冠军,乒乓球在市里还拿过名次呢。”
“吹吧你,先跟我干上一阵子再说,到时候有得苦头你吃。”赵部长笑道:“哎,你别老首长首长的,听起来生分,以后就叫我部长,听见了不!”
我马上乖巧地叫了一声“部长”。
赵部长顿时哈哈笑了,整个大院都是他那爽朗的笑声,惊得树上夜宿的鸟儿叽叽直叫。
小钟住了一个多月的院,他出院后,赵部长把他安排到下面公社锻炼,后来回城做到了县武装部部长。
这一个多月我一直跟在赵部长身边,他工作起来真的是拼老命,没白天没黑夜,上午在城里下午可能就到了山里,怪不得之前的几个秘书都顶不下来。我这人看着瘦可耐磨,吃苦难不倒我,我没啥大本事,就是能吃苦。赵部长对我很满意,他说,你小子看不出啊,有文化又能吃苦,行,打今儿起你就跟着我吧!
就这样,我一直跟着他,而且跟了一辈子。
到了六十年代,赵部长当上了副县长,当时农业局缺干部,他让我过去锻炼,才离开他身边。可是,他一直就像长辈那样关心我、培养我,我后来下乡也是他的主意,回城后他又大力推荐我做了农业局的局长兼党委副书记。
这时他早已经是县长,自那以后我一直称呼他为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