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一直都隐藏的很好。
直到,他的幻象里出现了秦衍之。
这天齐悦看到秦衍之走进来,笑着对他说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到院子里晒晒太阳。齐悦刚想开口说好,却赫然注意到秦衍之的领带是银灰色的。那是他昨天穿的那条,齐悦清楚的记得他今天早上出门时戴的那条是深蓝色。
齐悦开始觉得害怕,仿佛看到鬼怪一般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秦衍之,直到过了很久,他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日子里,齐悦开始对所有他看到的秦衍之都不为所动,这使他看上去顶多是冷漠一些,行为举止并不奇怪。
渐渐的,齐悦开始沉溺于这样的幻觉。因为幻觉里出现的秦衍之特别的温柔,会看着他,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这让齐悦感觉自己仿佛是在被爱着一样。
尽管齐悦心知不该再对秦衍之存在这样的妄想,但那毕竟是自己曾经渴求了许多年的东西,如今就被放在了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纵然这只是一场幻象,但并不妨碍他贪婪的去多看几眼。
齐悦甚至开始觉得每一天都有了新的盼头,睡眠的时间也被他刻意的缩减许多,大多的时间都在静静的等待幻觉里那个秦衍之的出现。
幻象出现的时候,秦衍之有时不过是拿了一本书坐在旁边看,偶尔会抬头看他一眼,脸上带着些笑意问齐悦:“在看什么?”
齐悦想说在看你,但是他不敢,生怕一开口这幻象便会消失。
那个秦衍之仿佛永远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不理睬而生气,过了一会儿又问他:“在家是不是待的很闷?现在东北那边也快冷了,等过些天我们可以去住上一段时间,每天看看雪看看冰灯,好不好?”
齐悦想说好,但是他没有开口。
接着,他看到秦衍之在那边无可奈何的叹气。
这个时候,齐悦往往都会闭上眼不再去看。
然后就在这天,齐悦看到秦衍之穿得很少的坐在那里,他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这个时候出现的应该是秦衍之本人,没忍住脱口而出问了句:“你不冷吗?”
说完,便听身边一个女人惊讶的声音,“齐先生,你在同谁讲话?”
齐悦心头一跳,回头看过去,发现那个秦衍之身上穿着的还是夏天的装束,而现在已是深秋。接着他看着那名护士慌乱的走出去,心中只觉惊慌恐惧。
果然,没过多久秦衍之便走了进来站在床边,低头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所有的担心害怕如今都即将成为现实,齐悦只觉一直以来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开,大颗的眼泪滑落下来,他看着眼前的秦衍之乞求道:“衍之!三爷!求求你!不要把我关到医院里,我没有疯!我没有!”
眼前的人只是皱了眉看着他,抿着唇没有说话,却令他怕得全身颤抖。
齐悦费力的扑到床边,脸上全是冰凉的泪水,连声哀求道:“三爷,我只是有些神经紧张,我能分的清幻觉和真实,真的!不要把我关起来,我……”
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下面的话却全堵在了喉咙里。
齐悦伏在床边,全身发冷,连嘴唇都开始颤抖。
因为他看到眼前的秦衍之消失不见,另一个秦衍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
一切都结束了……
齐悦瘫软在那里,只觉整个世界一片安静。当所有温暖幻象全部消失的时候,甚至连现实的冰冷都感受不到了。
朦胧间,是谁冲了过来抱紧了他。
脖子那里湿湿的,也不知道是谁的泪水。
第二十四章
齐悦疯了。
说是变成了疯子也不确切,因为齐悦疯得很安静,也很少吵闹,他只是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好像是退化成了懵懂无知的小孩子。
秦衍之坐在床边看着齐悦,他近来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眼睛显得越发的大了,黑白分明的,白的部分白的发蓝,黑眼仁却乌茫茫的,像潭死水一般毫无神采。整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像个漂亮的大娃娃。
秦衍之轻声的叫他:“齐悦?”
齐悦这些天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时还能对外界有所反应,听了秦衍之的话转过头来看他,疑惑的问:“你是谁?”
秦衍之握住齐悦细细的手腕,“你猜猜看。”
齐悦眼球迟缓的转了转,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问道:“你是杨大哥吗?”
秦衍之听齐悦准确的叫出对杨昊的称呼,心里像被蛰了一下,他对齐悦摇摇头,“不是。”
齐悦为难的看着他,又说:“你是乐乐!”
秦衍之继续摇头。
齐悦又陆续说了很多名字,大概是把他觉得比较熟悉的名字都说了一遍。秦衍之在一旁仔细的听着,直到最后,齐悦都没有叫出他的名字。
秦衍之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连眉头都紧紧皱在了一起。
这时齐悦却突然笑了,伸出手摸摸秦衍之的眉毛,笑着叫道:“毛毛虫!”
秦衍之听得一愣,随即想起齐悦曾经在玩笑时说过他的眉毛粗,像两条黑色的毛毛虫。不过那都是当初他们在东北时候的事了,秦衍之现在回想着齐悦当初活泼的样子,觉得远得仿佛像是上辈子的事。
齐悦没有得到秦衍之的回应,自顾自地摸着他的眉毛笑,笑得没心没肺的,露出一排好看的白牙,左边脸颊还显出了一个小小的梨涡。
秦衍之不记得齐悦有多久没有在自己面前这样开心的笑过,他没有阻止,等齐悦自己笑累了,低头在他手腕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一字一句的说:“我是秦衍之。
他抬头看着齐悦的眼睛,“你以前都叫我衍之的,想起来了吗?”
齐悦仿佛根本没听懂,又朝着秦衍之笑着大声喊了一声:“毛毛虫!”
齐悦这样病了许多天都不见好,秦衍之叫了医生来治疗,可是作用不大。渐渐的齐悦开始怕见生人,除了秦衍之和那名常跟在他身边照顾他的护士,其他任何生面孔都会刺激到齐悦。
随着齐悦病情的加重,秦衍之也越发的不敢留齐悦一人在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陪他。可是还是会有一些事情不得不由他出面去办。
这天他回来的晚了,进了卧室发现齐悦竟然还没有睡,正打着哈欠坐在那里等他,见他回来了便开心的叫他:“毛毛虫!”
随即又不满的抱怨:“这么晚!”
秦衍之本是一脸疲惫,这时候反倒微微笑了笑,走过去伸手揉了一把齐悦的头发,调笑道:“小媳妇,在等我吗?”
齐悦没有理他,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的看了看,把手往他身前一摊,说道:“拿出来!”
“什么?”
齐悦伸手在他衣服兜里摸了摸,结果什么都没摸到,又对他说:“好吃的!拿出来!”
秦衍之这才恍然大悟,他昨天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顺手给齐悦买了盒芝士布丁,没想到今天就让他把这事给惦记上了。
秦衍之苦笑了一下在齐悦身边坐下来,拍拍他的头,“原来是在等吃的,不是在等我。”
齐悦没有理他,专心致志的在他身上摸索翻找,没一会儿功夫就把秦衍之的西装外套扒了。秦衍之有些累,靠在床头上任他胡闹。
齐悦在他身上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不甘心,又去扒秦衍之的衬衫。
秦衍之正靠在床头昏昏欲睡,这时突然被齐悦一声尖叫惊醒,连忙惊坐起来,“齐悦?怎么了!”
齐悦这时正脸色苍白的指着秦衍之的肩膀,用尖利的声音叫道:“血!好多血!”
秦衍之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带了伤回来,刚才可能被齐悦碰到了伤口,这时血透过绷带渗了出来,大概刺激到了他。
秦衍之连忙将衬衫穿上,摸着齐悦的脸颊安抚道:“乖孩子,别怕。”
齐悦却还是怔怔的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秦衍之的伤口,然后身体一个激灵,突然大力的把秦衍之往外推。
秦衍之一个不防备被他推了一个踉跄,紧接着他听齐悦喊道:“三爷!你快跑!快跑!”
一瞬间,秦衍之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那边齐悦还在床上扑腾着在把他往外赶,偏偏双腿动弹不得没法追上前去推他,一时间急得满脸都是泪水。
秦衍之上前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禁锢着齐悦的手脚不让他胡乱动作伤到自己。齐悦挣扎得几乎竭尽全力,自从齐悦发病以来秦衍之还从未见过他这样歇斯底里的样子。
等折腾到最后,两人都是一身的汗,齐悦力竭昏睡在秦衍之的怀里,最后还不忘在口中喃喃的叫着三爷。
秦衍之怀里搂着齐悦消瘦的身体,忽然心里一阵阵的难过。说是难过也不尽然,而是心里沉甸甸的,被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情绪塞得很满。他自问对齐悦并不算好,但是这个人就是这样傻,到了现在人都已经疯了竟然还下意识的惦记着他。
齐悦在秦衍之的怀里已经睡了,秦衍之拿毛巾给他擦了汗换了身衣服才重新将人抱在怀里。
齐悦这一宿睡的安稳,秦衍之搂着他却是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等到天亮时分,秦衍之的心绪也渐渐的明亮起来。
他做了一个决定。
天大亮的时候齐悦醒了,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他一眼,又重新闭上要睡过去。
秦衍之轻轻拍拍他的脸颊,“齐悦,天都亮了。”
齐悦不满的摇摇头,往他怀里钻了钻,还要睡。
齐悦热烘烘的呼吸极有规律的喷在他的脖颈上,秦衍之惬意的搂着人又躺了一会儿,才亲亲他的额头,“乖孩子,起来了。”
说完,把人彻底叫醒,对他说:“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段时间我们去东北的事吗?”
齐悦困顿的睁着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秦衍之又说:“我们不等了,这两天就出发,好不好?”
齐悦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听到他的话就茫茫然的跟着重复了一句:“出发!”
秦衍之将人抱在怀里,“嗯,虽然这个时候那边还没下雪,但是我们这回可以一直住到下雪的时候,到时候堆个雪人给你,好不好?”
齐悦其实还是没听懂秦衍之说的是什么,但见他这样好声好气的问自己,便也跟着笑呵呵的说:“雪人!要雪人!”
秦衍之做好了决定,这边大略安排了一下,计划第二天就带着齐悦启程。
陈明轶那边得到消息,当天就赶了过来,见到秦衍之劈头盖脸的就问道:“三爷,你这是要干什么!怎么说走就走了?”
秦衍之这时刚把齐悦哄睡了,从卧室里出来,见陈明轶动静不小,皱了眉把人往楼下领。
陈明轶还在身后不依不饶的问:“三爷,怎么说去东北就去东北了?”
秦衍之在客厅里坐定了,才淡淡的说了句:“嗯。”
陈明轶见他就这样坦然的承认了,不由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接着说道:“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能走呢,你走了你们秦家那几个老家伙还不翻了天?还是说你走了就不打算回来,这边的你都不要了?”
这些秦衍之自然知道,这边的局势不稳他自然是不好就这样离开。但如果他当真就这么走了,其实也没什么。他在东北的势力还保存完好,如果让他就这样退居东北,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边局势动荡,他还时不时的会遭到袭击,他倒没什么,但齐悦现在显然需要一个更安定的环境休养。但是这些他不欲同陈明轶多说,只说了句:“这些我自有安排。”
秦衍之都这么说了,陈明轶虽是挚友这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齐悦的事情陈明轶是知道的,这时候他看着秦衍之,回想着刚才秦衍之从房间里出来时那一瞬间的脸上尚未褪去的表情,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陈明轶不可置信的问:“三爷,你这……不会是为了齐悦吧?”
秦衍之没有说什么,但也没有否认。
陈明轶看得惊讶不已,不由叹道:“三爷,我真是有点弄不懂你了。”
齐悦的情况他当然知道,但这么些年来秦衍之是怎么对齐悦的,陈明轶也看得清楚,这时候突然听秦衍之要为了齐悦而跑到东北去,陈明轶实在是无法理解。
于是他很自然的把秦衍之的举动归结为愧疚,毕竟因为齐悦是为了救他而受的伤,“我觉得三爷你要是为了齐悦着想,这边太乱,可以先把齐悦送到东北去,再安排几个得力的过去照顾,不用非得亲自跟过去。”
秦衍之并没有接话。
陈明轶观察着秦衍之的表情,他同秦衍之交往多年,也明白秦衍之这人为人比较冷漠,如今他能为齐悦做到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但陈明轶想到齐悦那孩子,心里还是觉得这两个人别说相爱,就算继续在一起都是不合适。如果齐悦能借此机会离开秦衍之,对他来说也许还更好一些。
于是陈明轶又对秦衍之说道:“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