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我只是把玩茶器,半天不作一声,都不知我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老成持重者如西门岑也跟着欣赏起屋内的摆设,仿佛对身边的几个瓷瓶摆设大感兴趣。
而做不到口观鼻、鼻观心的人随着静默时间的延长益显焦躁。
最先沉不住气的便是西门岚了。
我对他颇感失望,身为北六省的武林盟主,他的气度并不足以镇服同道,能有如今这般声名,西门家族的金字招牌助益良多。
“丁丁,你玩的什么把戏?”西门岚怪声怪气的叫道,并不因为我的身份而给我面子。
我不以为杵,和这些人斗心眼,玩心理战术,看的就是谁更能沉得住气。
很显然,在这一局,西门岚明显功力不逮。
我并不作答,轻轻吹开飘浮的细沫,啜饮一口甘香的清茶,眼角瞟到西门纳雪微微浮动的眼神,朝他几不可察的略一点头。
西门风嗡声嗡气地开口说:“期限已到,没有证据我便要拿下西门笑!”
我绽开了笑颜,那一脸太过灿烂的笑容顿时成功让西门风噤声。
流光走到我身边,俯身在我耳边轻声嘀咕:“十爷已经带到。”
“那就带上来吧!“淡淡地说。
西门笑神清气爽地大踏步进来。
他并不理其他人,只是朝我和纳雪各打了个招呼,便安静地远远坐下。
我笑着说:“老十,你一直没有机会自辩,现如今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自个儿和大家说吧!”
西门笑轻轻应了声是。
短短的三日,让这个少年沉稳了不少,眸中染上了一层忧郁。
“这事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
三日前我有些事不太痛快,就想着喝点酒解解闷气。
谁曾想,不知不觉间竟喝下了两坛,然后就醉倒在地,不省人事了。”西门笑一口气说完,果然简洁明了。
“哼,你醉是醉了,做禽兽的本能还是有的。”西门岚说话刻薄,语气尖酸。
我听得频频皱眉,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西门岚对西门笑的针对实在是太扎眼了。
西门笑并不动怒,他自三日前那次失态痛哭后,便不再象以前那样喜怒形之于色,这或许便是所谓的成熟吧,但成熟却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九,那你不妨来试试,灌你两坛酒后你还能不能禽兽?”西门笑言辞也犀利了不少。
西门岚一时无言,谁都知道他酒量不行,喝一小瓶便要挂了。
西门风却蓦然插话:“老十,你的酒量我们可是都知道的。
当年你和三哥拼酒,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也喝掉了两坛‘醉八仙’,虽然歪歪斜斜的,可当时也没倒下。
如今你武功大进,两坛酒就能让你醉倒,你蒙谁呢?”
“醉八仙是什么酒?”我轻声问张之栋。
“回小姐,‘醉八仙’可是八爷的招牌酒之一,寻常人喝个几杯便会摇摇晃晃的,因而名为‘醉八仙’。
十爷能喝两坛,这酒量已经是海量中的海量了。”
原来如此,这倒有些棘手,我未曾料到西门笑竟然这么能喝。
这事西门纳雪明明知道居然没有告诉我,我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却悠然自得的品茗,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我敢保证他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西门岚顿时来了劲,叫道:“不错,普通两坛酒怎么可能让你醉倒?”
西门风阴气森森地说:“除非你喝的是‘笑春风’。”
西门嘉自进门后除了开头说了几句玩笑话后便一直不声不响的,此刻终于打破沉默。
“老十,七姐一直是信你的。
你老老实实跟七姐说,你是喝了‘笑春风’吗?”
西门笑沉默。
西门岚步步进逼:“老十,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认。”
可怜的孩子,说是与否都让他被动,这两难的选择真是考验人性啊!我正要援手,却听到西门纳雪优雅的声音响起:“他是喝了‘笑春风’!”
西门笑身子一颤,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光彩,如流星般划过。
他恐怕没有想到西门纳雪会在要紧关头挺他。
我能感觉到流浪的宠物被主人恩召的涕零。
西门风紧紧盯着西门笑:“‘笑春风’是贡酒,每年是限量生产,除了进贡的只有老八手上有几坛,你的‘笑春风’是从哪儿来的?”
西门岚一扬眉:“那简单,不是老八送他的就是他偷老八的。”
“偷?有这么容易吗?这几坛酒老八当命一样藏着,能偷的话,你们早就偷来喝了。”西门风冷笑不已。
这句话一出,魔咒终于打破。
脑中一直苦思不得的空白处被这条天地线刹时贯通。
眼前这些人一搭一唱的,分明就是想要西门笑亲口扯进西门觞来。
“笑春风”啊“笑春风”,我怎么会忘记这酒有多珍贵,能保得住这酒的人岂能是泛泛之辈。
天杀的西门纳雪一开始就存心误导我,让我误以为西门觞的失踪是被迫,若他真的这么废柴,他岂能如此嚣张地活在这个世上?
哼,西门纳雪你以为可以玩转天下人,竟然连我也敢一起耍。
这笔债我若不和你算清,我就不是丁丁了。
既然要玩,那大家就一起玩好了。
“诸位且不要着急!先听我一言。”我笑眯眯地说。
“这酒是八爷送的还是老十去偷的,得等八爷现身和老十当场对质,我们才能判断。”
西门岚怫然不悦:“丁丁,你这分明是袒护。
老八那牛脾气谁能逼他?”
“哦,你们也觉得八爷是逼不得的?”
西门岑叹口气,其余人皆是面面相觑,看来这个西门觞真的让他们很头疼。
一片静谥中,西门泠终于开了尊口:“老八的脾气没人吃得消。”
西门嘉含笑道:“当年皇帝无意中尝到了他的‘笑春风’,大为赞叹,让他每年进贡百坛好酒。
他竟然答复说好酒岂能牛饮,一年只肯酿造六坛。
皇帝震怒,他竟然拂袖而去,连一坛都欠奉了。
多亏二哥、三哥大力斡旋,这事才算没闹大,不过每年进贡数真的就是六坛了。”
西门岑苦笑道:“老八这个臭脾气,还真是惹了不少事。”说着脸一板,“老十你竟然就这么喝了两坛‘笑春风’,确实罪该万死。”
我这下是深刻理解了“笑春风”的珍贵性了,皇帝一年也不过只能得到六坛,能流传于世的几可称为绝世珍品了。
不禁同情地望向西门笑,这小子一人独占两坛,难怪要惹怒众人了。
“那大家的意思很明确了,是八爷主动将酒送给老十。”我故意顿了顿,“老十自然见猎心喜,一顿狂饮之下终至烂醉如泥。”
我站起来,指着西门笑,大声说:“你告诉大家,那晚西门觞在不在?”
西门笑很茫然,他不能理解我怎么说变就变了,完全不按照事先套好的招式出招。
张之栋轻推他一把,眼含警告。
西门笑一咬牙,顺着我的语气说:“不错,老八带酒来与我共饮,我醉倒在地时,他仍然还在。”
我满意地笑了:“很显然,老十并没有杀人,至于后面的事情怎么会发生的,你们应该去找西门觞问清楚。”
西门岚抓着杆子就势而上:“老十,那你是指证老八杀人了?”
西门笑身子微颤。
张之栋在他耳边淡淡提醒:“十爷,您可要想好了才答。
小姐可等着您呢!”
西门笑猛然抬头望向我,我朝他嫣然一笑。
他下定了决心,沉声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八,但是我敢保证他的神志比我清醒,我醉的时候他还在喝。”
这话虽然不是直接指控,却也坐实了西门觞洗不清的嫌疑。
西门岚似乎害怕谁会突然翻案似的,急急地朝西门纳雪和西门岑一抱拳:“纳雪、二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老八的嫌疑不比老十小,请允许出动天心阁铁卫,协助捉拿老八。”
天心阁铁卫,祁风堡最精锐的护卫队,是老三西门烈一手调教的武艺精绝的铁卫,曾以家卫身份跟着西门烈在西北战场杀人无数。
这支队伍调回堡后,只受西门家族两位家主的共同节制。
只有两位家主的意见一致,共同签署调令,天心阁铁卫才会出动。
要出动天心阁铁卫来捉拿西门觞,可见西门岚对西门觞的忌惮。
我无声而笑,心中暗自得意。
世事总不能尽如你们意,若任得你们搓圆搓扁,我还有什么分量可言?
西门纳雪竟然破天荒地笑意绽现,虽然很浅,但绝对比以往所见到的要来得明显。
西门岑沉下脸道:“老九,你太急躁了。
这几年你武功是大进了,可涵养却反而退步了。”西门岚讪讪地阴沉了脸不做声。
西门嘉银铃般的笑声把满室阴云一挥而散:“妹妹心中有什么打算,开门见山地说出来吧!”
一场游戏
我却不接话。
“姐姐,喝茶喝茶。”我殷勤奉茶,举杯道:“这可是今年新出的银针,快马刚刚送到的。
好茶啊!”
端起茶走到西门纳雪身边,亲手为他倒上一杯。
他突然伸手用力圈住我腰,我站不稳,掉入他怀里。
冰凉的气息在我耳边:“玩够了没?”
我眼珠滴溜溜一转,一刹那间已在西门纳雪怀中把所有人的神情看了个遍。
西门岑和西门嘉含笑而视,西门泠木然的神情有了丝裂缝,西门风和西门岚却益显阴沉。
唯有西门笑最怪异,他的表情中竟然让我看出了无力的悲色。
抬头迎上了西门纳雪淡得近乎透澈的目光,我心思一转,放软了身子,伸手亲热地圈住了他的脖子,长袖抖开,正好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轻轻探过头去,我的唇与他的耳廓一线之遥:“是你先玩火的。”
“我这是在帮你。”
“哼,若这是帮我,那还是不帮我为妙!”
“你别玩过头了。”他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寒,“别忘了某个灵魂在等你。”
我浑身一激灵,长长的指甲死死掐进了自己的掌心,愤恨和悲凉狠狠啃啮着我的心。
低声笑起来,声音渐渐大起来,所有人都看到了我欢畅得大笑,就好像西门纳雪刚刚和我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我腰一折,手在桌边一按,借力站了起来,离开他的怀抱前,我笑着道:“如你所愿!”笑声中的沧海桑田除了我自己谁也听不懂。
流光从院中穿过,快步走到我身边,轻声道:“夫人,八爷来了!”
“来得好!请他进来!”我精神一振。
“老八来了?”西门岚愕然。
“哼!”西门风阴阴冷哼。
“来不得吗?”西门觞傲然而立。
“你来得正好,也省得家主下令捉拿你。”西门岚连声嘿嘿冷笑。
西门觞嗤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想做家主?”
西门岚大怒,用力一拍桌子,茶盏猛然跳起。
“住手!”我森然扫视众人,怒而喝道:“这里毕竟是沉雪阁,在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你们这般嚣张。”
西门纳雪冷冷地道:“老九,我一直不和你计较,你也不要太放肆了。”
西门岚见苗头不对,立即转了脸色:“是我不好,一时激愤,惊了夫人。”
我听他连称呼也变了,暗道此人果真不要脸。
西门岑沉着脸道:“老九,此间事毕后,你自己去刑堂领家法二十,以儆效由。”
西门岚不太服气地哼了一声,却在触到西门岑冷厉的视线后迅速而干脆地应道:“是!”
西门觞高傲地抬头,语气充满不屑:“一群戏子!”
我忍俊不禁,说得真是太妙了。
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在自以为精湛地演着大戏,包括我自己,虚假地让人想吐,却不得不继续虚伪下去。
如今却叫人一针见血地一举刺破,怎不叫人快哉?笑声在一片静寂中特别的清晰和突兀,数道不满的视线狠狠扎向我。
我无视于不满的视线,笑盈盈地问:“八爷,来意如何?”
“特来说明情况。”他抱胸而立,棱角分明的面孔在午后的阳光映照下有如发光的宝石,本不甚出色的容貌牢牢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老八,你想说什么?”西门泠极难得的开口。
“你们猜得没有错,酒是我拿去的给老十喝的。
我是亲眼见到他倒地不起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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