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以为你是谁吗?我是要走,是我想走,不是因为你说过的话。”柳丝丝说完,飞快地跑了出去。
145
柳丝丝一气之下,走到了大街上,对一段地形她不是很熟悉,顺着并不宽敞的道路,漫无目的地走,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块很大的绿地,绿树掩映,花草齐芳,隐约觉得是一个公园,便留意地朝悬挂着的宣传广告看了看,果然看到在广告的落款下,署着“虹口公园”,心里想着:“今天这半天算是完了,先到这里逛一逛吧。”
进了没有拦阻的虹口公园的大门,柳丝丝看着脚尖走路。只见一位老太太牵着一个很小的小孩,拉拉扯扯地跑过来,小孩正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大小,想方设法要逃脱大人的束缚,瞅着空儿要脱离大人的牵拉,老太太被拉扯得没有法儿,只好松了了小孩的手,小家伙一旦没有人挡着他了,便像脱僵的野马,跌跌撞撞地撒起欢来,摇摇晃晃地就像柳丝丝这边跑。柳丝丝怕他缠着自己,便一边微笑着,一边往边上闪了闪,走上了绿茵丛中的一条岔道,那小家伙放着大路不走,偏偏尾随着柳丝丝而来,张开两手,嘴里叽里哇拉地说个不停,柳丝丝觉得这个小孩可爱极了,便停下脚步,看他要做什么,那小孩兴冲冲地跑过来,脚步连蹬是蹬,一不小心,会错了脚步,扑通一声,就像一只小企鹅一样栽在了柳丝丝的脚下。柳丝丝“哎呀”叫了一声,赶忙蹲下身去,小家伙一动不动,呆在地上,奇怪的是不哭也不闹。柳丝丝抓住小男孩的手臂,用了一点力,把他拉起来,“瞧你,走路可要慢慢地走噢。”
老太太连走了几步跑过来,数落着小孩,“叫你不要跑,吃跟斗了吧。”然后她抬眼看着柳丝丝,“她是喜欢小阿阿姨,才跟着你走呢。”
“这小朋友真可爱,”柳丝丝说了一声,把孩子的软乎乎的小手捏住,交到了老太太的手里。
公园里大多被老人与孩子占据,柳丝丝呼吸着参天大树下散发的浓重的荫晾,觉得心情因为那个小男孩的天真可爱而渐渐开朗起来。她回忆着那个小男孩的圆滚滚的脸蛋与那种一点不愣生的表情,觉得还是孩子的性格更加直露而无所顾忌,喜欢什么就表现出什么。
她两手插在口袋里,东张张西望望,湿漉漉的阳光,在树枝的缝中,亢奋地跳动着,带来几许临近中午时的燥热。这样的时光,是一种凉爽而急促的时光,走在公园里,有一种奢侈的感觉。柳丝丝涌上一种醉醺醺的迷糊与困顿,看到有一条长长的石凳,看着还很干劲,但坐了下去。
泄漏下来的阳光,不停地晃动着,柳丝丝好像坐在小船上,晃过来荡过去,有一种很虚幻的感觉。她微微地闭上自己的眼睛,茫然无际地想着自己的心思。
“哈哈,你躲到这里逃学来了,”一个男孩的声音,在她的面前响起。
柳丝丝警觉地抬起头来,原来就是那个在公交车上遇到的那个男孩,名字叫……似乎叫韩力护的吧。刚才在课堂上,就是他率先站起来向黎影河发难,正是他开了第一枪,柳丝丝才紧跟着跟了一刀。然而,没有把黎影河打跑,自己却灰溜溜地被赶出课堂了。现在看到这个男孩突然出现在面前,柳丝丝倒有些奇怪了,反问道:“逃学?不错,我是逃学了。你来干嘛?”
“呵呵,天下逃学的,只能是你一个吗?”他叉着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一看就知道,你也是一个逃学鬼。”
“哈哈,能与你一起逃学,我还觉得挺光荣的。”那男孩说道。
“严格地来说,我可不是主动逃学,是被赶出教室的。”柳丝丝抬眼望了他一下,“我看你才是正宗开小差出来的吧。”
“你都被赶出来了,我还能在教室里坐得住吗?我见机行事,自已认命吧,比照你的情形,我自己把自己赶出来了。”
“别为自己寻找理由了,你很符合逃学的定义呢。我至多叫……驱逐出境。”
“升级了?我想想,我应该叫叛逃出境吧。”
柳丝丝忍不住笑了一笑,然后严肃地说:“真的,你怎么也出来了?”
韩立护抬眼看看伞一样的树荫,低首说道:“我很佩服你,能大胆向黎影河发难。”
“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叫我再佩服你一下,因为可是你先挑衅的噢。”柳丝丝寸步不让地说道。
“不,你比我更尖锐,更有杀伤力,这一点我要自愧不如呢。”
“别说好话,我可不喜欢听。”柳丝丝扭头看着公园外面道路上穿梭的汽车。
“没有想到,我们能如此立场一致,这一点我感到很荣幸。”
“我没有想过什么立场,”柳丝丝断然地说道,“我相信我的动机肯定是与你不一样的。”
“不会吧,至少我们在反对黎影河这一点是一致的吧。”
“我对黎影河没有兴趣,更没有兴趣反对她。你千万不要把我拉到你的战线上来。”柳丝丝扬起头,抿着嘴巴,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
“怎么了,在课堂上发言的不是你吗?”韩力护有点奇怪地看着她。
“你不会明白的。”柳丝丝闪过一丝冷笑,“不管是黎影河还是王小坡,他们是谁不重要,只要他们站在那个讲台上,我就要反对。注意,是讲台上的人。”
“呵呵,你比我还厉害啊,他们夫妻俩,你全都要反啊。”
“你没有听啊,只要谁在那个教室里讲话,我就要反对。我都说了,我是讨厌台上的人。”柳丝丝扬起头说道。
“有你这样的吗?这么说,你是青红皂白,不问缘由啊。”韩力护的目光中满含着好奇。
“是啊,你该相信了吧,我与你是一样的。你可能反对她的内容,我可是反对她的形式。”
“真没有想到,看来我们真不是一个战壕里的。那你干嘛要反对她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有我的理由。”
“我这倒奇怪了,你反驳的也是言之成理啊,可你好像又说不反对她的内容。我真有一些迷糊了。”
“反驳谁还不容易吗?我可以立即发表一通演讲,支持黎影河的。”
“那刚才好险啊,一不小心,我们还会成为辩论中对手呢。”
“那是说不定的。”柳丝丝轻声地笑了起来。
“你真有意思。究竟是怎么了?”韩力护有些无奈地交底了。
“你能不能不站在我面前,像审问我似的。”柳丝丝瞄了他一眼。
“那我怎么办?我总不能跪下来,听你的审讯吧。”韩力护摆着两手,一脸无辜的神情。
“笨,你就不能坐下来啊。”柳丝丝抿着嘴,偷偷地笑道。
“我往哪里坐啊,我坐地上?”
“你真是笨,笨到家了,这么长的一个凳子,够不够你坐啊。”
“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瞧我这脑袋,真是笨得不开窍了。”韩力护夸张地拍着自己的脑袋,然后,坐在柳丝丝的身边
146
柳丝丝两腿晃动着,双手抓住椅面,就像坐在秋千上一样,好像自己在树影的飘移中,上下起伏地荡漾着。
“你真的不想回去上课了?”韩力护说道。
“是啊,至少是现在。”
“我也是这样的感觉。我真不知道在这里学的是什么东西。上一堂课,那个什么教授讲……东方明珠,把我恶心死了。这一次又是黎影河,振振有词的,真无聊。”韩力护瞟了柳丝丝一眼说道。
柳丝丝也侧过脸来,脸上含着陶醉的神情,“我已经很解脱了,这里的空气这么好,什么恶心啊,还有无聊的,都应该抛弃了。”
“呵呵,你倒真会放松,”韩力护笑道,“这一点,我倒想向你学习呢。”
“我看也应该这样,瞧你到现在一直还对教室里的事情耿耿于怀,我才不去想它呢。凡是我认为不舒服的事情,我坚持把它们挤走。”柳丝丝有一丝志得意满地说道。
“佩服,你能有这样的潇洒的境界,我倒要向你取经了。”
“这还不简单啊,还要我传授吗?你把那些不快活的事情忘掉就行了呗。”
“忘掉什么,也是很困难的。”
“我觉得,记忆是一种熵变,”柳丝丝轻声地说道,好像说着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你不经常忘掉什么,你的头脑里就会越来越混乱,越来越没有秩序的。你要消灭这种熵,恢复平静的秩序。”
“新鲜,我还第一次听说呢。”
“我再说一遍?”
“干什么?”
“这下你就不是第二遍听说了。”柳丝丝仰起脸,迷醉般地笑道。
“行了,第一遍,我就相信它是真理了。”韩力护说道。他觉得这个女孩还有放松的另一面,从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一种气冲牛斗的火辣劲,到现在她的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几乎很难找到她当初的麻辣烫的特征。当女孩沉静下来,她那种沉醉在自己心灵里的自足感,就像不设防的城市一样,给人一种安全与朴实的幻觉。
“你也太容易确定什么是真理了吧。”柳丝丝不失时机地轻轻地挖苦了他一下。
“看到你的自足的样子,我还不相信你的原则是真理吗?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嘛。”
“我的实践在哪里?”
“你看,你现在物我两忘的境界,不是证明了你的原则的正确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柳丝丝微微抿起自己的嘴唇,“也许我不快活的就是班级里的那种气氛,离开了那里,我的心情就变得轻松多了。唉,有时候,我觉得这次来学习真的是浪费时间。”
“你来学习,不影响你工作吗?”
“我是请假的。”柳丝丝说道。
“那你上班好自在。喂,你在哪里上班?”
“干嘛?你比班级里的老师查问得还要严啊。”
“嘿嘿,随便问问呗。”
“那我随便问问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韩力护干脆地回答道。
“那你说啊?”
“说什么?”
“你什么工作啊。”
“我在一家日本的公司工作。”
“做什么?”
“我那家公司是出版日本书籍的,我在里面搞排版。”
“你会日文?”
“我们有日文翻译。我在里面做排版。”
“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你在课堂上要提到日本A片。”
“你别误会啊,我是出日本书,也不是日本碟啊。”
“中国公司为日本出书?”
“也不是啦,它只是为日本的书排好版,然后发回日本去印刷,印刷不在中国的。因为中国的人工便宜啊,所以它在中国进行前道加工的。”
“你当时学的就是排版啊?”
“唉,惭愧,我学的专业是电脑设计,最理想的地方,就是搞广告设计,可惜,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岗位,只好给日本鬼子去干电脑排版了。你呢?”
“我?”
“你干什么?”
“你相信吗?我在苏州工作?”
“你是苏州人?”
“不,我爸爸给我找了一个昆山的单位,我每天是疲于拼命地上班下班,呵呵,我想换一个岗位,我比较喜欢表演,这也是我来学习的原因。只是我现在感到,在这里什么都学不到,我有一点后悔。”
“我倒没有什么后悔,反正我是替朋友来的。最近比较闲,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反正下面学表演,我也就让给他来了。”
“我也想再看看,如果整天教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我想干脆不来算了。”柳丝丝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
147
两个人说着话,柳丝丝看见刚才那位小男孩被奶奶牵着,从长椅前走过,那小男孩认出了柳丝丝,向她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柳丝丝向那个小男孩挥挥手,那个小男孩咧开嘴,开心地笑了。柳丝丝情不自禁地又挥挥手,发出轻轻地笑声。
韩力护望着那个小男孩的神情,又忍不住看了看柳丝丝,他被柳丝丝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所感染了。她的神情,含着一种小女孩的放任的轻松与自然,但是又带着一种对待小孩子自然流露出来的成人气质,她的身上融合了一种孩子的天真与成人的庄重的神情,于是,他脱口说道:“真有意思。”
“是啊,我也觉得那小男孩挺有意思的。”
“我不是说那男孩,是说你。”
“说我?”柳丝丝不解地看着韩力护。
“我觉得你适合在幼儿园。”
“你……”柳丝丝奇怪地看着韩力护,“我还要从幼儿园学起吗?”
“不不,你误会了,你像幼儿园的阿姨。”
“是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你的阳光,你的那种欣喜,可是属于幼儿园老师的。”
“噢,我还是第一遍听说。”
“那我再说一遍?”韩力护有意模仿了一下刚才柳丝丝说过的话。
“别别,说两遍,也不能改变真理的性质啊。”
“这么说,你承认了?”
“嗯,就算吧。幼儿园老师上课了。”柳丝丝正了正身子,摆着一副老师的架势。
“得,当学生的只有我一个了。”韩力护摇头四顾,作勘察状,无奈地把两手摆在胸前。
“听好,认真听讲,”柳丝丝清了清嗓音,伸出右手,比划着面前的空旷,模仿着幼儿园老师的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虎——鹿——猪——兔——鼠。”
韩力护暗自好笑,他在想,如何好好地反击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