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绕行着卢浦大桥的引桥,缓缓上升,地面开始坍陷下去,下一层的引桥上的汽车,立刻变得渺小而遥远,可以感觉到自己与地面的距离在扩张。在这种旋转中,你可以感觉到你升起在城市的上空,跃上了城市的天空,去领略城市里深埋着的无法俯瞰的一切。
那个男孩的目光悄悄地盯住柳丝丝那侧面的轮廓。偷窥女孩可不是一个文明的举动,但你无法不被她身上的那种光彩,那种气氛,那种宁静所吸引,所打动,你想搞明白,是什么让女孩变得神奇而不可侵犯,是什么使她变得非人间所有。
城市的夕阳,其实并不是那样的鲜红,只是,你一直被深埋在城市的没有色泽的平凡生活里,当你被城市的暮色吸引的时候,你会觉得那种强烈的对比色,呈现出一种非常饱满的艳丽与华彩。金黄色的阳光的芒刺,在柳丝丝的脸颊的边缘上,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绯红,而且在悄悄地变幻着那种流金溢彩的颜色,少女与夕阳也许天生就有着谐和的成份,她们在那一刻携手交融的美丽,铸造出城市梦幻般的极品。
过了桥,那个男孩在花木站下了车。分手时,柳丝丝问了他的姓名,他告诉她:“我叫韩力护。”
“你怎么叫这么一个怪名字?”柳丝丝笑着,向他道别。
135(此一节;重回莎比在培训班段落;为便于识别;特此注明)
黎明的无所作为的迷蒙的光线,照进了窗帘。
莎比睁开眼睛,有一刻,她不知道身在何方。
她想让自己感受身处何方,这时候,她是通过对心里是否有压力来找回被睡眠压抑着的记忆的。
她觉得心里涌动着一种暖意,一种温情的甜蜜。没有什么负担与不快郁积在心中,渐渐地,昨天的记忆,走进了她的心里,她记得她与小穆从正大广场那一级连着一级的云梯般的电梯上下来,在那种纷繁的人流里,她摒弃了孤独,一种由心到外融化了的孤独。
以前她与小穆曾经一起走在城市里,但那时候,她没有亮出自己的职业与身份,心里藏着一个隐私,这阻碍着她对身边感情的分享,但现在不同了,她觉得与这个男孩有了一种共同的默契,有了一种不存在旮旯的沟通,这让她的心情顺畅了许多。以前一直遮着掩着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完全地放松开来了。难怪今天起来,她觉得一直以来压迫着她的心胸以及潜意识的恐惧,被清洗得干二净了。
她只是觉得有一种放松,至少她对身边的这个男人敞开了自己,她不再觉得负累。甚至她珍惜这种友情般的融洽气氛,为了报答这种友谊,她想起了柳丝丝,这是她想到的给予那个男孩的最真诚的回报。
莎比脱下睡衣,换上裙子,记忆渐渐地回到了她的思想里,她被一种甜滋滋的感觉充满着,并且在她的心里流淌开来。
她开了房门,以前她对另一个房间的那个男孩有一种拒绝与戒备,今天不一样了,她甚至想悄悄地溜进去,吓他一下。
她走进小穆的房门,发现小穆的门开着,再看床上,空无一人。莎比猛地想起,昨天小穆就没有回来,想想自己刚才蹑手蹑脚的傻傻的行为,她用自己的手,猛地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对自己说:“你这个小傻瓜,你真是笨到家了。”
咋就忘了呢?她在心里责怪着自己。瞧你这魂不守舍的,脑子里七错八岔的,真的要好好整整了。
昨晚,她与小穆在正大广场吃了晚餐,刚刚乘着电梯准备一起回来,突然小穆的电话铃响了。
电话是钱盛肿打来的,告诉小穆,小火已经离开了剧组,因此,她在火车站附近原来租用的地下仓库已经没有人住了,小穆与莎比住在一个屋子里,毕竟男女同处一室不方便,现在正好让小穆住那儿。
钱盛肿在电话里征求小穆的意见,是今晚就去呢,还是明天再搬。钱盛肿提到一套美国CANOPUS数字非线性编辑系统下午刚刚运送到那里,但不知效果怎么样,意思叫小穆测试一下。听到这话,小穆浑身来了劲,一直以来,他都在别人的工作室里学习非线性编辑技术,但那完全是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工作室里业务很忙,他很难有机会上台去正式操作,特别是这种电脑运作,一旦介入,思维几乎不能中止,但小穆一直在一种断断续续中在人家的机台上训练自己的操作,从来没有一种连贯的时间供自己酣畅地过把瘾一回,现在听说钱盛肿专门配置了这套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设备,真的有一种喜出望外的感觉。
莎比当时在小穆的旁边,可以感受到小穆的那种兴高采烈的神情,好像天下最美的事,就放在他的眼前。她的心里当时还隐隐地生出一丝无来由的嫉妒的情绪,但是,她实在没有勇气拂走他的热情,便露出与他一样欣喜的笑容,文静地看着他。
“你说我是不是现在就去?”小穆征求着莎比的意见,但他眼睛里燃烧的热情告诉莎比,她的回答只有一个。
“你喜欢,你就去吧。”她抿着嘴唇,像在藏着笑意。
“真的,你知道吗?这对我很重要。”小穆似乎要全力地把他的快乐传染给面前的这个女人。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盼着呢。”莎比说。
“如果我真的搞上手了,将来我面前的障碍又会少一样,我会多一份顺利的。将来,我们……”小穆的眼光火热地看了一下莎比,但他似乎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莎比心里咚地响了一下,尽管她能猜到小穆想说什么,但她还是紧跟着问了一声,“什么?”
“我们——”小穆的眼睛里流淌着柔情蜜意,“我们以后离开钱盛肿,也就不怕什么了。”
莎比似乎感到一种失望,但她迅即地告诉自己:你还期待着别的什么可能吗?小穆这样说,是最好的方式了。于是,她平和地问道:“你真的想离开这儿?”
“难道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钱盛肿干这种事,迟早要翻船,我们要抓紧时间,多为将来积累一点资本。”小穆口无遮拦地说道。
“我这样想过,但我无所谓了,反正……我就这样了,如果你将来出去,那我就很高兴了。”莎比说道。
“你说什么话?你还真的想留在这儿?”小穆望着她。
“我留不留都无所谓,如果你能出去,找到一个更好的地方,我会为你高兴的。”莎比低声说道。
“你怎么了?你不愿意出去?”小穆有些不解地问着她。
“不是不愿意,是我也没有地方去啊。”
“将来我有了技术,到什么地方不能过好日子。”
“你好就行了……”
“什么你啊我啊,是我们的。”
“别……”莎比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她只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孩太好了,她一定要把一件最好的礼物给他,来回报他对自己的好。
“怎么了?”小穆似乎没有感受到莎比的异样,“我知道现在说这话还有一点早,但绝不能放过一点机遇。你应该理解我现在为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吧?”
“理解,理解,”莎比连声说,她想把自己心里的那种酸酸的想法遮掩过去,“那你过去吧。”
“那你一个人怎么办?”小穆不放心地看着她。
“我也不是小孩子,还怕丢了不成?”莎比低着头,自己都觉得好笑,面前的这个小弟弟居然关心起她来了。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你把我送回去,再赶到闸北,要多长时间啊。行了,我会摸回家的。”
小穆毕竟太贪恋新设备给他带来的兴奋感,便叮嘱莎比回到家,一定要给他打电话,然后两个人分手告别了。
就是昨晚这样的分手,在莎比的心里留下了芬芳的回忆与美好的感觉,连早上的空气,都变得清新怡人了。她在想啊,这个小穆啊,有了一套电子设备,连命都不要了,估计他一晚都没有睡觉。想到这里,她有些懊悔,昨天也许不应该放他走,一个没有女人管着的男孩,就像一头野马一样,乱闯乱撞,过着狼狈不堪的日子,如果有一个女孩在他的身边就好了,这个女孩应该是什么样的呢?莎比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柳丝丝的俏丽的面容,她的少女的纯真的洁净的神情,小穆与她真是很般配啊。
这么想着,她的心里混合着七上八下的滋味,但这并没有冲淡她心里快乐的主调。
手机突然响了,她扔下餐具,急忙奔到床头,她想一定是小穆来电了,但接过电话,才知道是钱盛肿来的。
“莎比啊,你八点钟前开车到锦江宾馆去一趟,把黎教授带过来,今天有她的课。”钱盛肿吩咐道。
“那一个黎教授?”莎比问道。
“就是那个黎影河啊,你不是知道她的吗?那个什么什么走狗王晓坡的遗孀啊。给我们网站写过《论AV影片的启蒙意义与文化含量》的……,想起来了吗?”
“真的?我知道我知道,我好喜欢她的,我还喜欢她的丈夫。”
“瞧你高兴的,今天你好好与她聊聊。”
“钱主任你真神了,黎教授都能请得动啊?”莎比几乎发出超大的音量。
“现在有钱什么东西请不来?”钱盛肿说道。“黎教授不是连自己的情书都拿出来了吗?”
“那人家可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纪念一段感情。”
“随你怎么说吧。”钱盛肿呢咕道,在断掉电话之前,莎比听到他的一句话,“这世上不为钱的人,是傻帽。”
136
莎比开车出去,专捡大道走,驶上了南北向的成都北路,她才算松了一口气。上海的道路太复杂,开着车,她只能选择那些有着鲜明标志的道路,不然的话,她就要彻底地被击倒在上海那乱麻一样的道路上。
把车停到锦江饭店的地下车库,她打电话给钱盛肿,问如何联系黎教授。老钱告诉了她一个号码,莎比来到饭店前面的花园里,一边打电话,一边等人。
透过绿树的遮蔽,锦江饭店的主建筑影影绰绰地闪现在树丛中。从外观上看,它有一点陈旧,建筑风格一看上去就像经历过历史的风尘,它沉重而没有现代建筑的透明轻越。上海,就这样错杂与混和着各个历史时代,它有着现代的时尚气质,但更有着历史的杂合色彩。
上海的老建筑,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墩实、深厚的氛围,大理石的墙面,夸张了这样的厚重感。过去与现在的强烈的反差与对比,使上海像一个魔幻小说中的诡异的世界。当莎比来到这里,她觉得面前的很像是《蝙蝠侠》中的那个古怪的世界。那里的城市,仿佛是一个未发育完全的中世纪的城市,突然被安插到现在都市里,整个一个不谐和。而上海的建筑未尝不是如此。锦江饭店的标志性主楼,在日益生长的城市里,早又失去了自以为是的高人一等心态。它的主体建筑,像一座扇形的伸展开来的碑座,中间仿佛是高潮崛起的顶点,两边呈阶梯状的曲曲折折,随行着下降,仿佛从平台期的顶端向两边恢复着正常。看着阴沉沉的窗户,共有十八层,所以,这座楼也被称为“十八楼”。在这样的楼房里藏着太多的秘密,人类无中生有地在一马平川上制造了空间,然后在里面塞入了阴谋与历史,就让城市变得复杂而深不见底。当人类被建筑隔在外面,里面的世界总会使人浮想联翩。
莎比胡乱想了一会,接通了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带着京腔的女音,字正腔圆,十分悦耳。
“黎教授吗?”莎比激动地问道。
“我是黎影河。请问你是——”
“我是莎比,”莎比太激动了,一时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但一想到自己不过是黎教授的FANS之一员,一般情况下,FANS容易知道偶像,而偶像是不会知道FANS的,于是立刻改口道,“我是接您来的,您认识钱主任吗?钱盛肿的,你的认识?”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的口音怎么变成大和民族的腔调了?莫非A片强国的语言,也很强大啊,连参与A片的演艺人员,也不由自主地受到日语表达方式的感染?
“噢,认识,认识。您在哪里?”
“我就在宾馆外面啊,您在哪里呢?”
“我在一楼的大厅里呢。我马上就出来。”
“别,您呆着不动,我进来找你吧。要不然,一错身,两下都找不着了。”莎比说道。
“那好吧,我坐在这儿等你。”
莎比抖擞精神,穿过大铁门。她还记得当年在中学时曾经和一帮追星族到这里看谭咏麟的往事。当时这里围着黑压压的人群,一层层地累积着,从铁门的缝隙里,寻找明星的蛛丝马迹。人太多了,莎比夹在中间,气都喘不过来,只听到前面有人喊,“看到了,看到了”,人群立刻发生强烈的骚动,莎比被前后夹攻,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轰隆一声,前面失去了压力,她被后边的压力推向前面,跌倒在前面的人身上。原来大家的合力推动,把大铁门推倒了。那时候真有意思,也不分男女,全堆在一起,好像也没有觉得有男女之别。应该说,作为明星的FANS,其实那种感觉真的好纯的,有一种兄弟姐妹的感觉,大家心理上都很通透,也互相很关心,想想多少年前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