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岩回到床上,但睡意全无,索兴起了床,到网上溜了一圈。
一上午,莎比忙里忙外,尤如家庭主妇一般,中午时分烧了一桌菜,两人大块朵颐,倒也其乐融融。
中午,穆岩没有午睡的习惯,莎比上床休息了一会,起来甚感无聊,便到穆岩的房间里逛逛,穆岩开了电脑,让莎比玩游戏,莎比一个人打了一会联众的台球游戏,玩了几局后,觉得兴致索然,便伸了懒腰,倚着椅子,默默地发愣出神。
穆岩看莎比一副慵倦的样子,也想不出什么解闷的法子,看看屋子里的光色转过深沉了,意味着日头已经偏西,外面的小区里传来小孩玩耍的叫声,给人的感觉,好像外面挺热闹似的。穆岩望望莎比,问道:“是不是坐不住了?”
莎比应道:“坐了时间久了,还是觉得腰有一点酸。”
“要不要出去活动一下?”
莎比想了一想,还是觉得出去透一透新鲜的口气是正事,便同意了。
小穆穿上外衣,等在门口,莎比又是穿衣服,又是拿鞋子,只是没有妆扮自己,一脸本色,拖拖拉拉好一会,才跟着小穆下了楼。女人出行嘛,总是耗费时间的。
小区里安静得出人意料,两个人沿着楼与楼之间的空地,往北走,一群老太太懒散地团坐在一座低矮的平房间,唠叨地谈着什么,高大的绿化带上,挂着上海人通常喜欢虐待绿化植物的被子、床单,枝条不堪重负,一副痛不欲生地低垂下头颅。
穆岩两手插在口袋里,陪着莎比慢慢地晃荡着。整个小区有两个门,一个是正门,当时莎比开车进来就是通过这个门,另一个是北门,只有一个狭小的缝道,可以进出人。两个人漫无目的地溜达,莎比说,小区中间有一个小公园,穿过小公园,走北门出去逛一逛吧。
穆岩就沿着向北的方向走,莎比慢吞吞地跟在后边,小花园中心地带,有一座栽插着绿树的小土坡,边沿地带绕着一条弯弯曲曲的人工小溪,碧清的水流,清澈见底,水中间放在几块小石块,姑且算着过河用的临时踏脚。
整个小区里,依然是老人与孩子的天下。在小区边缘的健身器具旁边,几个老人在那里锻炼身体,小孩子们在土坡上的树林里追追打打,尖叫声偶而从林中传出来,显得分外的刺耳。
莎比穿着平跟鞋,个子比平常显得矮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过了小溪,跳到了对岸,穆岩认真地注视着她,看到她过来了,便松了一口气,问她:“还好吗?”
莎比抿嘴而笑,迤迤逦逦地跟上。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望着,早春的天气,仍有一些寒冷,但在空气已经灌输进一些温暖的苗头,就像花苞一样,正在积蓄着能量,仿佛随时要突破这面前的寒冷似的。
52
走出了北门,才真正地卷入了热闹的人流中。两个人穿过长宁图书馆,然后绕了一个弯,上了长宁区影院的门口,这里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穆岩自觉地莎比走得近了,防止被人流冲散。
一个小女孩突然正在前面的人行道上兜售鲜花,这种卖花女无孔不入,出入在上海的旮旮落落,路人唯恐避之不及。
一对情侣样的男女青年相互搂抱着走了过来,那小女孩习惯性地跟了上来,叫道:“哥哥,哥哥,买一束花吧。”
小女孩挡住了去路,那男青年停了下来,问道:“买花做什么用啊。”
“送给姐姐啊,姐姐好漂亮,好配这朵花呢。”小女孩甜甜地说道。
“多少钱一支?”男青年问道,摸着小女孩递过来的花。
“五块钱一束。”
“真漂亮,你这是哥伦比亚进口玫瑰‘铁达尼’吗?”。那男青年说道。
“ ‘铁达尼’?”小女孩显然不知道男青年话中的意思。
“小丫头,这么贵,我还以为你是进口玫瑰啊?你真会喊价,当我好骗,你看值不值这个钱啊。”说完,一把把玫瑰花挡了出去,打在了地上,花瓣散落了下来。
小女孩拾起受伤了的玫瑰花,不甘罢休,继续追上去,“八元两束吧,哥哥要吗?”
那两个相携在一起的男女自顾前去,小女孩紧跟在后边,继续叫道:“两元钱一束,要伐?”可是,那男女青年根本没有睬的意思,小女孩追赶不及,呆呆地立在那里。
小女孩的失神仅仅一会儿,便又投入了新的热情,继续推销她的花。穆岩与莎比两个人因为很闲散,注视着小女孩的一举一动。小女孩正在物色新的买主,一看到这么一对一前一后的男女,立刻瞄了上来。她走到莎比面前,又用她那甜甜的声音问道:“姐姐,买一支花吧。”
莎比其实目光一直停在小女孩的身上,她有点欣赏小女孩那种乖巧的样子,尽管在上海卖花女就像是一个毒瘤一样令人生厌,但是面前的这个小女孩打扮得很干净,一双黑黑的眼睛动人地闪亮着,很吸引人的目光。走近来的卖花女从莎比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温暖的微笑,更是缠住不放,“要伐,姐姐,买一支吧。”
莎比摇了摇头,她觉得这种生活流中的一个小女孩,是她心目中羡慕的那一种,因此,她在摇头的时候,嘴角边依然挂着和善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穆岩见莎比被缠住不走了,便折回来,走近莎比身边,小女孩立刻迎着穆岩,叫道:“哥哥,买一支吧,送给姐姐,哥哥喜欢姐姐,买一支花,姐姐会好喜欢的。”
穆岩没有吱声,却感到两耳发烫。那天在医院里女医生指称他是莎比的男朋友,毕竟当时莎比不在身边,他只是把难堪让自己一个人承受着,现在在莎比的面前,那个小女孩直接认莎比为他的女朋友,倒叫他更不意思起来。穆岩看了看莎比,莎比一副久病初愈的样子,脸上却挂着一丝知足的微笑,既没有鼓励,也没有拒绝,那种泰然的神情确实迷人,就像一个女孩在期待着一个男孩的回报,但却又没有强烈的鼓励,只是听凭男孩的恣情决定。
这样的时候,即使男孩没有主观的愿望,也会在女孩的那种默许的神情下,做出选择。
“那就买一支玫瑰吧。”小穆说着。
小女孩脸上露出笑容,从篮子里抽出一束鲜艳的玫瑰,递给了莎比。
“刚才那支掉在地上的玫瑰呢?”莎比问道。
小女孩不解地问着莎比。
“把那支给我吧。”莎比说道。
小穆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递给了小女孩。莎比问道:“有玉兰花没有?”
小女孩兴奋地回答道:“姐姐,你要一支玉兰花吗?”
莎比点点头,小女孩从蓝子里拿出一束白如素绢的玉兰花,一并着刚才的两束玫瑰花,一起递给莎比,“姐姐,你心真好,这玉兰花我不收你的钱。这两支玫瑰给你,。”
莎比接过花,一手都拿不住了,玫瑰花的色彩,微微地在莎比的脸上闪烁着波光,小穆竟然被莎比脸上的那满足的神情看呆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
小穆接过莎比手里的玉兰花,两个人心满意足,小女孩看着两个人,说道,“哥哥姐姐,祝你们幸福。”
虽然小女孩是说着她的套话,但小穆与莎比都面面相觑,却没有向小女孩声明什么。莎比把玫瑰花放到嘴边,嗅着那沁人的香气,满意地笑了笑。
这是他们外出散心时的最大收获,十元钱买到了一个好心情,买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快乐,也买到了一种生活中最简单的快乐。
回到家里,莎比把玉兰花插在瓶子里,让小穆打开窗户,真怪,窗户飘来几绺清新的空气,那淡淡的玉兰花香才渐渐地弥散开来,沁入整个屋子。
“你怎么想到玉兰花了?”小穆有些奇怪地问道。
“不知为什么,以前一直不喜欢玉兰花,也怕闻玉兰花,但刚才突然想起它来了。可能是中午在宾馆里看过玉兰花吧。”莎比模棱两可地说道。
穆岩把那支残花败柳的玫瑰花准备扔掉,莎比说:“别啊,我喜欢这支花,虽然破了一点,但也是花啊。”
这一朵曾经被扔在地上、沾上沙土、碰碎了花瓣的玫瑰,被莎比珍藏着,在无人的时候,她把花瓣贴靠在脸上,使劲地吻着那源源不断涌现上来的花香。她从花中嗅到了自己,女人——是香的。
53
在以后的日子里,莎比与穆岩就在这间悬挂在城市深处的屋子里,过着逍遥而无人问津的日子。
城市很大,似乎包容着一个共同的时间与空间。从表面上看,在上海,就意味着拥有一个共同的蓝天,拥有一个同样的时刻。
然后事实上并非如此。实际上,城市上由无数个隔断了的时间与空间组成。
每一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圈子,在自己的时空中按照自己的运行规律而蠕动,像地球的一层层壳状的结构,像洋葱里的一圈圈的年轮,这种一层层的独立的时空,潜伏在城市的深处,周流不息,互通有无。
看似紊乱的城市,内核里就是这种一个个圈子套叠着在运行。
城市从某种意义上讲,更像是科幻概念中的四维空间,这里高贵与平贱、美丽与丑陋、阳光与黑暗、高架与地铁、爱情与欲望等等各种对立的思想与内质,生涩地像魔方一样交叉拼合在一起。各个时空在距离上也许贴的很近,但是,它们却可能是老死不相往来。
你可能在这个城市里选择平民一样的生活,这是属于你的时空。你注定要这种平凡的生活圈里运行。
你可能在一个黑暗的见不得阳光的圈子里摸索,你注定无法见到阳光。
这两个圈子从距离上靠的很近,但是要逾越它们之间的距离,有时比登天很难。
不可否认,不同的时空也会发生对接与碰撞。然而,就像两个处于不同压力端的空间之间的巨大毁灭欲望一样,就像正负电子间带着仇恨的爱情一样,就像反物质撞击地球而造成通古斯大爆炸一样,一旦这两个空间有了一个接触的可能,往往是比核爆炸都要猛烈的能量释放。
城市的暴力、凶杀等等显形的罪恶,就是这两个圈子发生的像流星撞击地球一般的能量互换。
此刻,莎比与穆岩处于一个封闭的没有与外界交换的黑暗的灰色的时空里。这个时空,安插在一个平淡的小区里,埋伏在城市的深处,平安而像世外桃源,这完全是因为这个空间与外空间之间割断了真正意义上的信息交流。
他们可以进入周边的那个空间,但不是用他们自己的真实,而是戴着面具,体持着自己的绝缘状态,这维持了他们与正常的世界的相安无事。
莎比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恢复很快。腰酸背疼的症状日渐消失,白带增多的现象,也在恢复正常。女人的很多时刻的注意力不集中,是缘自于她们独特的生理现象。关键部位那一年到头的持续的暖湿状态,时刻让女人意识到那不适的存在。可以说女人的心理随着生理的周期而动荡不宁。男人往往自作多情,以为女人的生理是为男人而存在。看看日本A片中,那些男优研究女人体下分泌物的浓厚兴趣,好像证明那是女人兴奋的证明,然而,实际上,女人的生态系统产生的雨季状况,只是女人维护自身平衡的需要。浅薄而无知的男人,总把对女人秘密的打探,归结为是他自以为是的引导。
恢复期间,莎比的下身流出白色的带着皮屑的白带,一团团,一重重,令莎比觉得惊讶万分。体内随着康复,正在进行大规模的表皮更新,大量的积旧的皮肤沉渣,像洋垃圾运往中国一样,源源不断地输送出来。
莎比觉得排泄出这种令人恶心的体内的残积,而感到身心愉快,她觉得重新焕发了那个久远的生机。
两个人的生活很单调,但也很充实,在这个小系统的空间里,他们似乎达到了一种默契、一种平衡,没有疯狂的骤雨,没有相互的内耗,按照双子星座那般的互为吸引,他们平淡地生活在这个自成体系的空间里。
期间,莎比陪穆岩又去了一次浦东,把那个旧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搬到这里来,把那所房子交给了房东。
生活的平淡,使他们自足,但同时,也使他们潜在地感到一种危机,这样的平和的日子能维持多久?他们似乎都不习惯想像着明天,只是沉迷于当前。
然而,有一天,钱盛肿的电话还是打扰了这里的波平浪静的和谐,莎比接到老钱的电话,那里面传来的是一个焦灼而恐怖的声音,“莎比,出事了。”
54
小火走出宾馆的时候,阿冥还是牢牢地缠住她不放,像尾巴似地跟了出来。
在宾馆大厅里,阿冥发现跑丢了小火,呆乎乎地东张西望,寻找着小火的身影。
在没有找到的情况下,阿冥擅自地跑出了厅堂。上海的宾馆门前几乎没有回旋余地,一出大门,就齐着车道。阿冥跑了几步,上了宾馆前的道路,不甘罢休地继续寻找着小火的踪影。
“啪——”的一声,阿冥的身上挨了一下拳击,他掉转头,只见小火用手里的坤包弹着回去了,不用说,是小火躲在路边的一个角落里发起了突然的袭击。
“你找死啊,盯着我不放。”小火板着脸,不悦地看着阿冥。
“小火,我和你同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