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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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舞蹈-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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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声宛如山岳般古老的言语。他不能深究它们所拥有的全部含义。但这些大自然的精灵,是给人类吉祥的象征。
  阿芒从广场回到屋里,凯瑞已经起床了。凯瑞对阿芒说她去郊外采访了一桩杀人案,那个年轻黑人杀死了他的妻子和他二舅。黑人说这对狗男女,在咽气前还挣扎着要拉住彼此的手,使他的仇恨像肆虐的北风一样在耳际呼啸。于是他在他们身上剁肉陷似的乱砍一气,直到他们一动不动了,再也牵不到手了,他才罢手。阿芒对这种类似情杀的案子,见怪不怪。早在故乡,他就听说得太多了。
  这会儿凯瑞忙着做早餐,阿芒坐在书桌前看书。有家的感觉真好。它首先是一所房子,有梁柱的支撑和不可动摇的墙壁。他们进入这所房子,自然而然就像房子的屋顶一样:给孩子遮风避雨、抵挡冷雪酷日,而孩子就是窗户,他们呼呼地吹进新鲜空气,使家充满氧气充满许多欢乐的笑声。
  阿芒没有孩子,他很想要一个孩子。然而孩子迟迟不来。虽说没有孩子是件轻松的事,但家里的确少了一份热闹。比如,当他们从外界跨进家门的时候,厨房里烹饪出的美味食物那诱人的香味,会感到家的温暖。温暖是多么好,锅碗瓢盆的交响曲,如果有孩子便是在他们忙于生存奔波后,孩子绕膝时听到的最美妙动人的音乐。孩子就在这样美妙动人的音乐下,渐渐长大。他们呀呀学语,他们背起书包上学校,他们考大学就业,他们要让父母操一辈子的心哪!阿芒第一次沉浸在对孩子的幻想里,幻想给他带来满足。但免不掉内心的些许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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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着的自由精灵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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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真是一只飞翔的鸟,转眼又是一周过去了。凯瑞慵困倦怠地躺在床上,晨光穿透窗棂,透破习习浮动的白窗沙,洒在被子上。被子是紫罗兰的颜色,优雅、高贵地散发出一般女人独特的气质。凯瑞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她把自己蜷缩了一夜的驱体,像晾衣服那样地展展平,然后翻个身又睡。凯瑞近些日子出现了偏头疼的毛病。她一睁开眼睛就被太阳|穴深处逼过来的疼痛,弄得怅然若失。她不知道这种疼痛缘于何故,就想起床从几个书橱里找一本医药方面的书来看看。可是她来来回回地在书橱前找了几圈,还是没找着。她想让阿芒给她弄点药,可阿芒一早就与麦琪驱车出门了。
  凯瑞想,阿芒与麦琪去寻找一个失踪的中国女人,茫茫人海上哪里去找呢?凯瑞想,还不如她去报社登个寻人启示来得管用。此刻,凯瑞的头仍然像针刺般地疼,她支撑不住又躺到床上。这时候她觉得自从到报社工作,已经很久没有写那部《写在一部书上》的小说了。她内心有点焦虑。确实在巴黎生存,没有像故乡那么悠闲。在故乡的时候,她可以常出去旅游。铁饭碗稳稳的,少去了很多担忧。记得有一次,她与前夫余叶闹矛盾,独自去了一个小镇旅游。在镇上,她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住下来的目的,一方面旅游,另一方面想完成她那部尚未完成的小说。然而天气突然阴冷起来,北方最早的寒流开始袭击小镇。凯瑞那时候穿一件,厚厚的粗绒大红毛衣。说实在,她的身体非常单薄,这单薄的身体就像一首忧伤的诗,使她常常遭到挫折又享受痛苦,仿佛没有痛苦她就不存在似的。如果说,她是为苦难而生,不如说,她是为爱情与艺术而生。那时候她在旅馆的写字台上,写她的小说。遗憾的是同屋的那个中年妇女,总是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冰一样苍白的脸上几块色素斑,使她显得格外苍老。这是一位饱受更年期折磨、精神近乎崩溃的古怪不讲理的女人。房间的空气中飘扬着一些紧张的,令人窒息的东西。凯瑞这时清醒地觉得,该暂时离开这个女人。
  凯瑞离开这个女人,惟一的去处就是江畔。江畔是她与阿芒、孙舟大学期间培植情感的地域。可以说这里是她生长爱情的摇篮。当她一个人又来到这里时,无限的感慨油然而生。那些他们跟随她,或者她跟随他们的背影历历在目。那些消失的往事中,最令凯瑞想起逃走。她曾经就无数次地逃走过。那是信了“惹不起而躲得起”的那句俗语。但是有一次逃走是在一个男人的鼻子底下,通过呼啸的冷风溜走了。那是一个令人不安的黄昏,她突然意识到她在那个男人身边的谬误。她一刻也不能停留地激起对这个男人的蔑视,带着冷傲的躯体逃走了。逃走,其实也是一种戏剧性地结束以往。凯瑞想她的大部分生命时间里,都在扮演逃走这个角色。她总喜欢自己左右自己。当她摆脱掉左右她的绳子时,她就像小时候躲到桑树林里去咀嚼桑树果那样兴奋。
  那时候,她一个人缓缓地在江畔散步。她害怕回旅馆见到那个女人。她正感到无处可归时,江畔不远处的霓虹灯下,闪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她的前夫余叶,也不是阿芒与孙舟,而是与她一面之交的文友。那个文友,是在她遥远的北方之行的会议上见到的。她接到他的通知那天,她的故乡正大雪纷飞。雪花像鲜花一样,转瞬即逝后,人就感到格外寒冷。于是她想北方无论有多么大的寒流袭击,房间里始终温暖如春。她对北方最向往的,就是这温暖如春的日子。后来的几天,她一直在为去遥远的北方做着准备工作。她提早两天买好飞往北方某个城市的机票。她想她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开会,那将是件多么愉快的事!多年来,她似乎有一种紧迫感,有一种很重要的责任感。好在她对周遭的事物漠不关心,她只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东倒西歪寻死觅活。这东倒西歪寻死觅活的日子,有时候又使她觉得内心的情感,像大海那样汹涌。这不得不迫使她,不顾一切地铺开稿纸写个热火朝天。
  凯瑞后来离开那个文友回到旅馆时,让她触目惊心的是她耗尽了许多心血尚未完成的那部小说,被那个中年妇女撕成了一纸篓碎片。凯瑞面对那一纸篓碎片,顿时不尽的泪水往心里流。她能拿她怎么样呢?她的恶作剧,就像地震那样震塌了凯瑞筑造的城墙。她的恶作剧,也就像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那样,烧毁了凯瑞渴望已久刚刚建立起来的精神家园。凯瑞的精神家园成了一堆荒芜的废墟。凯瑞的双眼,在这堆荒芜的废墟上流连忘返。于是,那写天凯瑞沉浸在无休无止的精神恍惚里,真不知道该怎样追溯与重建这个精神家园?一种令人迷惘的神情,正在凯瑞的潜意识里萌动。凯瑞想为什么她样样努力却没有回报?凯瑞开始因动人心弦的悲伤而自虐,就像那个中年妇女一样,凯瑞神经兮兮焦灼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她的大脑乱糟糟地陷入自己一幕一幕的人生经历。那经历使她觉得磕磕碰碰、坎坎坷坷的人生是多么的令人想痛哭一场啊!
  后来,凯瑞收拾行李想离开小镇的那天晚上,她将那一堆支离破碎的手稿,像凋零的鲜花一样卷入呼啸的风中,让它飘扬在美丽的富春江上。她望着美丽的富春江,又想起南唐李后主的词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她特别喜欢这两句词。这两句词让她感伤得泪水盈盈。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大多都有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风风雨雨,令人眼花缭乱的动荡岁月。那动荡岁月使灾难深藏于历史画卷中,人们一般不愿意把它舒展开来,以免伤筋动骨。那天晚上,凯瑞辗转难眠,她忽然想起那个中年妇女把她的手稿摧毁之后的第二天,就逃之夭夭。中年妇女到底逃到哪里去了呢?凯瑞的直感总有一辆呼啸的列车,如雷贯耳地轰鸣着,使那中年妇女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这是不是一种感应?当凯瑞睡不着觉,从床上起来打开电视机时,正好播放晚间新闻。她看到电视画面上一个中年妇女,惨死在列车的车轮下。她的血肉已经模糊不清,一下子很难分辩出她是谁?但她清晰地听见播音员说,惨死在列车车轮底下的女人叫杨晓萍。杨晓萍正是她同屋那个中年女人的名字。因为她在住宿登记册上,看见她写在上面的那几个弯弯曲曲的字。中年女人的意外死亡,让凯瑞感到十分遗憾。她想她毕竟与她同屋住过,她该用一种什么方式,凭吊这位死得惨不忍睹的中年妇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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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着的自由精灵12(2)
穿过时光的隧道,凯瑞在巴黎回想这些过去了的往事,那死亡的阴影仍然笼罩着她。她的身体像一团朦胧的云雾,被窗外飘进来的风吹来吹去。她心里想:“生离死别”。这四个字形成的简单规律,就是推动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要是没有它,没有这些翻滚在尘尘风埃中的身影,世界不会经受暴风雨的洗涤,世界也不会遭受千疮百孔的磨难。凯瑞这么想着,忽然觉得头疼好多了。她起床做家务,然后给母亲打电话问安。母亲身体健康、精神愉快,她就放心了。于是,她坐下来写那部《写在一部书上》的小说。她写啊写啊,时光在她笔下飞驰,不知不觉已到了夜幕降临时分。她想做饭的时间到了,必须在阿芒回家之前做好饭菜。
  现在,凯瑞在水池里洗菜。她一边洗菜,一边想,阿芒与麦琪出去一天了,怎么还不回家?他们究竟是去寻找失踪的女人,还是两个人正好借此机会约会游玩呢?凯瑞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心不在焉地洗菜,做饭。切菜时,一不小心切到了手指上,鲜血顿时一汩汩地流出来。她慌忙地找出伤口贴,为自己包扎。
  夜越来越深了,桌上的饭菜全部都凉了。凯瑞焦虑不安地等着阿芒回家。阿芒不回家她便没有胃口吃饭。忽然电话铃响了起来,凯瑞一阵欣喜,但又有一股从没有过的紧张感觉。
  “喂,喂喂。”凯瑞屏住呼吸地说。
  “你是阿芒家属吗?阿芒出车祸在市一医院急诊室,你快去吧!”
  “你说什么?喂,喂喂。”
  对方已挂断了电话。凯瑞心里一阵恐慌,双腿都发软了。她急匆匆地赶到市一医院急诊室,看到阿芒身边围着很多医生。她尖叫着跑过去,哭着抱住阿芒。凯瑞的哭声撕心裂肺。阿芒睁开眼睛,笑了笑,对凯瑞说:“你别哭,你笑笑。”凯瑞呜咽着勉强咧了咧嘴。阿芒说:“那我就放心了。”然后阿芒就再也没有说话。这是阿芒留给凯瑞的最后的声音。凯瑞痛不欲生,很快晕了过去。当她醒来的时候,阿芒已蒙上白布被推进太平间了。同时被推进太平间的还有麦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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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着的自由精灵13(1)
整整一个月,凯瑞都沉浸在阿芒去世后的悲伤中。她不翻阅报刊、杂志,也不打开电视机看新闻与电视节目。所有一切与外界的联系,都被她严密地关闭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她足不出户,呆呆地坐在房间里。物在人亡。她的眼角边总是含着泪。无限悲恸的情愫,让她的确如同卡夫卡说的那样:“冬天阳台门是锁上的,钥匙不在手头。但窗户跟前我也不去。我不愿意见任何人,我不愿意让人搞乱了自己的思想。”
  那些天,凯瑞脑海里总是回旋着与阿芒遗体告别的场景。在殡仪馆低沉悲凉的哀乐声中,阿芒的同事、朋友、学生,哭声阵阵,而她更是泪如雨下。车祸,高速公路上的车祸,使阿芒与麦琪命赴黄泉。而与之相撞的大卡车司机,却侥幸地存活了下来。凯瑞想车祸是当代物质文明的一大杀手。全世界一年中,因车祸而丧生的人不计其数。凯瑞后悔当年没有阻止阿芒买车。假如不买车,遇上车祸的系数就小得多。现在凯瑞想起阿芒遗体火化的那天,天气格外晴朗,火葬场外的蓝天,一碧如洗。天空深处,有鸟儿尖细委婉的叫声。那叫声宛如美妙的音乐,伴随阿芒袅袅升起的蓝烟,随风而散。阿芒的骨灰一部分已被凯瑞葬在巴黎公墓,另一部分她准备带回故乡,葬到故乡的南山公墓去。
  法国女诗人卡特琳娜按响凯瑞的门铃时,凯瑞正在阿芒的骨灰盒前上香。这是中国传统祭奠亡灵的方式,卡特琳娜也为阿芒点上一柱香。卡特琳娜用她比较生硬的汉语说:“英年早逝。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卡特琳娜一边说,一边掉出眼泪来。这让凯瑞很感动。
  为了让凯瑞不再闭门不出、不再过度悲伤,卡特琳娜邀凯瑞去日本旅游。日本是凯瑞一直向往去旅游的地方,尤其是京都、箱根、奈良等地。于是凯瑞满口答应,第二天便买了飞往日本京都的机票。当然她是攥着阿芒的照片一起去的,她要在路上与阿芒说说悄悄话。
  京都是日本最宁静的千年古都。凯瑞在没来京都前,在川端康成《古都—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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