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塞,拿起外套就撤,临出门还打趣一句道,“好好照顾他吧,漂亮哥哥。”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唐鄢其算是认识到了,他瞪着在自己怀里乐得不得了的豆腐块,像是在考虑该炸了吃好还是蒸着吃好。
“如果你真的是块豆腐那就好了。”唐鄢其喃喃地道,好伺候多了。
于是在开始的十分钟里,唐鄢其都在琢磨豆腐怎么做才最好吃的问题,手指无意识戳着婴儿胖乎乎软绵绵红通通的脸颊,也没注意到小豆腐牛奶早就喝完了,一个劲看着他流口水。
等他忽然回过神,蓦然看见那些口水正顺着脖子慢慢流进领口里的时候,忍不住拧起眉,花了长达十分钟的时间终于抵不过心底的洁癖意识,抽出一叠纸巾动手帮他擦干净,小豆腐不知为什么咯咯直笑,唐鄢其一手抓着那两只胡乱挥舞的小手,一手解开领口往下擦,奋战了好久,唐鄢其终于满意地点头。
谁料才折腾完,唐鄢其就闻到一股不怎么好闻的味道。
小豆腐咯咯冲他笑,他却想打电话给龙邵成叫救命。
无可奈何,他把小豆腐剥个精光,想也没想就连着尿片一起扔了,然后放水给他清洗,洗到香喷喷出来,再包上尿片,裹上毛毯,这么一来,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随后唐鄢其给龙邵成打电话让他买几套衣服回来。
龙邵成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唐鄢其的洁癖看似轻,但其实无处不在,简单答应下来又问,“还好吧?”
唐鄢其一手抱着精神依旧亢奋不亦乐乎的小婴儿,一面对龙邵成说,“他好得很,我就不好说了——”
才说完这句,电话就被小家伙的手指按掉了。
唐鄢其一扔电话,一翻身把小家伙放在沙发上,发誓要跟小家伙抗争到底。
不过等龙邵成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却是唐鄢其和小豆腐一起躺在沙发上睡觉的一幕,那块小豆腐牢牢扒着唐鄢其的脖子不放,整个人趴在唐鄢其身上也安稳地睡着,嘴巴里还吐着小泡泡,口水沿着嘴角流下来,一直淌到唐鄢其的衬衫上……
唐鄢其虽然嗜睡,但绝不是一睡就天昏地暗,尤其此刻天色正亮,他睡得不深,模模糊糊听到开锁的声音,又感觉到脖子旁不断呼出的热乎乎的气息,等龙邵成进门不久,他睁开眼睛,意识到小家伙扒着他睡得正熟,也懒得动,问龙邵成,“有结果了吗?”许是刚睡了一会儿,又有小家伙在身边,他嗓音压得很低,隐约带着几分沙哑的质感。
龙邵成第一个反应就是累的,不由轻轻地问,“要我帮忙抱他下来吗?”
唐鄢其无所谓地摇头,“把他弄醒了我们俩都不好过。”
龙邵成笑了笑坐下来说正事,“人找到了,约瑟夫不是本名,真名叫乔治?雷诺,是雷诺家族的继承人,墨尔本最有钱有势的家族之一,之前在大学里交了一个女朋友,据他自己说是玩玩的,没想到对方当真了,还为他怀了孕,他一听就吓跑了,断了一切联系,连学校也换了,这件事他父母还不知道,我去找他的时候他生怕我把这件事说出去,还以为我是私家侦探,就差没给我封口费。”
唐鄢其听他说完,若有所思看着趴在自己胸前的小家伙,目光变得愈发幽深不可测,低喃道,“原来是大家族的孩子,母亲不要他,父亲恐怕也不想要他,但他偏偏有雷诺家的血统。”
“为了确认我特地拿了这个。”龙邵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一次性杯子,显然是用过的,唐鄢其很快就反应过来,“也好,验一下DNA,至少要确认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
“你打算怎么做?”龙邵成问。
他出生于相当普通的家庭,没有唐鄢其来得身世复杂,据他所知,唐鄢其是私生子,两岁时才被带回唐家,对于大家族的概念,他一定比自己要了解得多。
“无论他母亲扔下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者目的,他将来总是要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的,与其在他懂事的时候把这个选择丢给他,不如现在就让生下他的人和他们的父母亲来做选择,既然我们与他有缘,如果最后真的没人要这个孩子,我会想办法找到他最适合去的地方。”唐鄢其道。
这个决定龙邵成不反对,孩子是无辜的,既然生命已经开始,那么无论如何都要设法珍惜。
同时他看见唐鄢其垂眸面对小家伙时眼底流露的几许温柔神色,心知这小家伙不费一兵一卒,甚至不怎么费时,就已将他所知的世上最难伺候的唐鄢其搞定了。
唐鄢其的确讨厌小孩,但面对这么小见到他又只知道咯咯笑表示亲近的婴儿,谁又真的讨厌得起来?
心中的柔软一旦被碰触到,那就只剩下一味泛滥而已。
当天傍晚前龙邵成就将两人的DNA带到医院做测试,等待回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由于担心婴儿晚上要哭闹,唐鄢其让龙邵成留在自己房里,两人轮流照看,龙邵成本就睡得少,他让唐鄢其先睡,自己则坐在床头闭目养神,婴儿就躺在他们中间,唐鄢其向来都习惯一个人睡,这会儿因为房间里多出一大一小反而睡不着,索性睁开眼睛,窗帘并没有拉死,月光从缝隙里静悄悄洒进来,刚好笼罩在龙邵成坚毅瘦削的侧脸上,像是晕开了一道优美却又如刀削出来般的挺拔弧度,房间里寂静无比,他忽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仿佛已不存在自己的记忆里,那时也是如此清晰的寂静,他被关在那间小小的黑屋子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过分漫长,他只是睁着眼睛期待门缝的亮光,一如此时这一截明亮的月光。
“睡不着吗?”听到动静,龙邵成睁开眼睛,果然见到唐鄢其在另一端缓缓坐起来。
唐鄢其点头,忽地问,“要喝一杯吗?”
龙邵成讶异地挑眉,深更半夜这人居然有喝酒的兴致,但他向来不会拒绝唐鄢其,很干脆地点头下床去拿酒。
唐鄢其喜欢喝烈酒,虽说他酒量好,但真正喝起来还是喜欢慢慢品尝。
龙邵成酒量没有唐鄢其好,不过也能喝几杯,在他身上能不能喝酒和容不容易醉并非同一个概念,很可能他已经喝多了,但外人看起来他似乎仍没有醉,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只不过他的话会相对的越来越少,有时候让他吐一个字出来都难。
唐鄢其曾经见过龙邵成喝醉酒的样子,那时没有往心里去,后来才明白到那是由于他经受过药物训练的缘故。
卧底并非谁都能做,常常生死一线,风险越大,经受训练的强度也越大,不用说,唐鄢其也能想象得到龙邵成曾经为了卧底而付出多少巨大的努力,但这种事得到与付出往往不能成正比,龙邵成几乎什么都失去了,失去荣誉,失去警察的身份,也失去曾经真心待他的兄弟,甚至几乎失去性命。
“你不后悔吗?”唐鄢其轻轻晃动酒杯,让里面的液体充分接触空气,即使不是红酒,他也习惯如此。
龙邵成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轻轻摇头,仰头将原本就没倒多少的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了半杯,才开口道,“有些事没法后悔,这两个字说起来不难,却能否定我二十几年的人生,包括那时的信念。”
“你是因为你父母亲,才会选择做卧底的吧?”唐鄢其又问。
“嗯。”龙邵成自嘲地道,“我一直以为母亲是被坏人害死的,父亲也是,也多亏了卧底的身份才让我调查清楚,我一度无法再分清楚好恶的区别,但人又有哪个是不矛盾的?我就是最鲜明的例子。”
“但你仍然不后悔。”唐鄢其喃喃地道。
龙邵成抬起头,却见到唐鄢其垂首摩挲着杯口,低垂的长睫微敛,似是若有所思。
唐鄢其的过去龙邵成知道的不多,所有的传闻和有关他的消息都是在他十六岁那年出现的,一时风起云涌,但在此之前,唐鄢其的一切成谜,他自己也绝口不提。
也许是这个婴儿的出现,触动了唐鄢其心底的某个回忆,但只要他不提,龙邵成也不会问。
月光虽然极尽温柔地洒在唐鄢其身上,但龙邵成却慢慢感受到自他身上逐渐散发出来的那股肃杀之气。
鬼使神差的,他的目光看向唐鄢其握杯子的手。
那只手相当有力,看起来像是艺术家的手,其实龙邵成很清楚,唐鄢其曾用这只手杀过多少人。
事实上自从他查出自己的父母亲原来是被警察害死的时候,那条坚信不疑的界限就早已崩裂。
“我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唐鄢其没有抬头,但他像是也意识到了,原本稍嫌紧绷的手指似乎在龙邵成的目光之中慢慢松懈下来,在他还没了解生命的意义的时候,已经体会到死亡的恐惧,他所做的一切,自始自终,只是为了活下来,仅此而已。
没有人能想象一个小孩一下子被推进权力的漩涡中时要怎样做才能真正自保,周边的大人们如狼似虎,他自小连母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唐家是个恐怖之地,即使是现在的他看来,曾经那里也仍然是一个地狱,而不是所谓的家。
家本该是温暖的,放松的,就像此刻。
他忽地抬起头,对上龙邵成黑夜里那双无比纯粹的眸子。
也许他一直向往的就是正常人的世界,就像现在这样,也不错。
为什么是龙邵成?或许就是因为他不真正属于那个世界。
长夜有人相伴总是过去得很快,天蒙蒙亮的时候,酒瓶早已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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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出来得很快,的确是乔治·雷诺的孩子。
唐鄢其很快就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给乔治的父亲,将这件事的原委写明,并且明确表达出“如果接受孩子他才接受会面”的意思,邮件发出三天后,唐鄢其收到了要求见面的回复,并且接到乔治父亲的电话,确认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地点订在市中心一家高级会所,不用想也知道是雷诺家族的产业之一,距离宿舍有点远,这一天就像一家人出游,但唐鄢其却格外沉默,无论小家伙怎么闹他都只是用大手摸摸他的脑袋,龙邵成看在眼里,忽然有一种想要安抚唐鄢其的念头,短短不到一周的相处,就算他与小家伙不像唐鄢其那么亲,也依旧无法抗拒这种渗到心底深处的柔软,他总是觉得这么多年下来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的自己很难再被什么东西触动,直到再次见到唐鄢其之后,才发现他仍然活着,生命仍然有美好的一面。
到了会所,二人很快被引至包厢,包厢里已提前到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乔治的父亲克律索·雷诺。
他本人要比照片上更显精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圈陷得很深,这让那双蓝色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有神,却显得十分冷漠,颧骨很高,一身笔挺的西装看起来严谨庄重,却又带了几分商人独有的奸猾和深谋,见到唐鄢其怀里的孩子,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视线就停留在唐鄢其和龙邵成身上。
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人站在他身后,一见便知是保镖,乔治显然不在其中。
“请坐。”克律索抬手示意,唐鄢其和龙邵成在他对面坐下,他有些意外见到的是两个东方人,而且还是两个一眼看过去完全看不出究竟的人。
怀中抱着孩子的男人如果只看长相,会有一种他是演员的错觉,可一旦对上那双眼睛,就立刻知道这个认知是错的。
他的眼神沉静,如寂静深海,看似掀不起半点风浪,只因那些风浪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而他身边的男人斯文俊瘦,却给人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看在眼里形成极端的反差,反而琢磨不透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总的来说,克律索原本打定主意要说的话,在见到这二人后,不由迟疑了。
先开口的人是唐鄢其。
“这三天里,我想雷诺先生已经查清楚了他母亲的身份,但其实你并不愿将小孩留下,而是要阻止我们说出他的真实身份,是吗?”虽说话是问出口的,但语气却显然十分肯定。
唐鄢其在接到电话时就听出克律索并没有多少想见孙子的心情,进门后又见这一坐二站的架势,已立刻明白他真正的意图。
克律索表情不变,但眼角微微抖动,盯着唐鄢其缓缓地道,“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但这是我的家事,所以你只需开一个价格,然后将孩子和证明都交给我,一切我会处理。”他有极重的爱尔兰口音,说话的语速很慢,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
可他面对的人是唐鄢其。
“我说过,如果你不接受他,我并没有打算将他还给你。”
“他在血统上是我雷诺家的人,你没有任何立场干涉。”克律索冷冷地道。
“哦?”唐鄢其